她不知道在笑什么：“如果你堅(jiān)持的話，那種推測也成立?！?/br>
    “‘推測’是什么意思？”我盡量壓低了聲音，一邊在包里翻找著耳機(jī)戴上。我知道自己酒喝多了之后說話容易控制不住音量，此刻感覺自己已經(jīng)是蚊聲講話了，但潘德小姐似乎仍聽得很清楚。

    她沒回答我的問題，聽筒那邊只有些微的雜音。我倒也沒有追問——老實(shí)說我這會兒已經(jīng)忘記自己的上半句是什么了。

    片刻后，潘德小姐道：“你沒有坐地鐵？”

    “我坐公交車過來，之前不想下樓梯。”我說，“你為什么知道？”

    她沉吟，最后說：“我有超能力?！?/br>
    我反復(fù)檢查著自己帶的東西，確保沒有落下任何一樣，一邊說：“我知道，是車內(nèi)廣播不一樣。不許說謊話，壞女人?！?/br>
    她又在笑。

    “你笑什么！”我盡量保證自己的聲音同時做到小聲但又有威懾性。

    潘德小姐笑意未止，仍不回答我，只說：“你在收拾什么？我聽到三遍‘眉筆’了?！?/br>
    “你怎么知道我在收拾？”我微微皺眉，四處張望，“你在車上嗎？”

    她一陣大笑，似乎止也止不住。再開口時，潘德小姐也難以忍住笑意：“姚，聽著，我覺得你的……”她又笑了好半天，“我覺得你的東西應(yīng)該都在包里了。你有把它們拿出來過嗎？”

    “沒有?！蔽覔u搖頭，把包拎起來放到腿上，又左右看了一圈，“沒有東西在外面，除了我的耳機(jī)。”

    “耳機(jī)在哪兒？”她問我。

    “耳機(jī)在耳朵里?！?/br>
    “好乖。”潘德小姐哄著我，“你把包拿上，好嗎？”

    我很勉強(qiáng)地說：“好吧?！?/br>
    “你坐哪一路公交車過來？”她哄人的語氣越來越明顯了，我有點(diǎn)兒不高興，但一邊又感到很受用。

    我一邊回答她一邊捏緊了包。我還想再打開檢查一次，確保所有東西都帶齊了：這時車停了下來。

    潘德小姐就在下車處等我，她的頭發(fā)還濕著，棉麻質(zhì)地的草褐色披肩裹住兩臂，將她的白T恤和漂亮的線條全都藏了起來。她伸手過來扶，我把包遞過去。

    “有點(diǎn)兒像剛出差回家的推銷員。如果拎的是律師們那種帶扣的公文包就更像了。”我走在前面一些，見她還不跟上來，扭過頭，“桑妮亞？”

    她把包塞到我胸前：“我不是來給你提包的?！?/br>
    我抱著包，感覺莫名其妙，但還是隱約意識到自己做錯了。我等著她，和她并肩往她家里走，小聲問：“你不喜歡我的比方嗎？我也不是說你就一定是等著推銷員父母帶禮物回家的那種小女孩兒……”

    她睨了我一眼：“為什么你就一定是做父母的那一方？”

    “我不知道?！蔽遗Φ厮妓髦说滦〗憔驼驹谂赃叺戎蚁?。她一只手扶著我的左手手肘，那姿勢真別扭，好像她是我的什么看護(hù)者。也許是想挽著我？我把手抬起來一點(diǎn)兒，潘德小姐竟翻了翻眼皮，眼角略有笑意。

    她到底還是挽著我了。我左右看看，拎著包的那只手費(fèi)力地抬起來，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你看上去像一個賊?！迸说滦〗阏f。

    “啊?！蔽彝拔抑懒?，因?yàn)槲腋杏X到很溫暖。那不像是我覺得自己是父母——我是覺得，自己像被迎接的那個終于要回到家的人?！?/br>
    她挽著我往前走，只看路，步速比平常慢一些：“好吧?！?/br>
    我微微皺眉：“什么是‘好吧’？噢——對了，為什么我看上去像一個賊？”

    “你拉口罩的方式。”她只回答了后半句，“還是很笨的賊?！?/br>
    潘德小姐一直挽著我走到了起居室，連鞋也不讓我換。我踩在地毯上，立刻有了很強(qiáng)的負(fù)罪感，恨不得馬上就起身去找吸塵器做清潔。但我這么說出口她肯定會不高興，我只能說：“你今天為什么這么想我？”

    潘德小姐沖我翻了有史以來第一個白眼。

    她從來沒跟我翻過白眼！

    我的內(nèi)心大為震驚，立刻站起來：“怎么了！”

    她指了指沙發(fā)：“坐下?！?/br>
    我于是又乖乖坐下。

    潘德小姐端了水過來，又拿毛巾給我。她離我不遠(yuǎn)不近，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觀察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有感覺到頭暈嗎？”

    “沒有?！蔽腋杏X至少過去了兩三秒鐘，“你家用什么牌子的地毯清潔劑？我覺得號稱可干洗的那些清潔劑都不好用?！?/br>
    潘德小姐托著下巴：“你喝了多少酒？”

    “不超過兩百毫升的伏特加。但我今天沒能喝太多水，晚飯質(zhì)量也很堪憂。”我實(shí)話實(shí)說，“你覺得我喝醉了？”

    她的嘆息聲若有似無，恍惚間，我還以為是我的錯覺。潘德小姐到我身邊坐下，溫度合宜的手背貼在我臉頰上：“我覺得你有一點(diǎn)兒亢奮。喝一點(diǎn)水，好嗎？”

    我捉住她的手，不讓她起身：“這樣舒服?！?/br>
    她輕輕笑起來，又把剛才被我塞到一邊的毛巾塞到我手中：“這個怎么樣？”

    “可是我更喜歡你。”我微微皺著眉，聲音拖得長長的。

    潘德小姐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如果你保證先喝一杯水的話，我就把手借給你敷臉?！?/br>
    我覺得有點(diǎn)兒別扭：“你不應(yīng)該和你的女朋友談條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