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小姐，娜提雅維達(dá)說，您有什么難事，都可以告訴我。

    我想得有些遠(yuǎn)了，也許不會那么糟的。萊芙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但還是將話咽了下去，若是，有一天我需要的話，你能幫我嗎？

    以成婚為條件嗎？娜提雅維達(dá)握緊了萊芙的手，那可以。

    萊芙心想，自己做不到，于是就向魔龍求救，這根本就是撒嬌。如果以成婚當(dāng)籌碼，則更加可恥了。想著畢竟我也是憑本事讓魔龍懷孕的，于是才好過了些，一會兒，就照著計(jì)劃的來吧。但是，如果可以的話不要傷人。

    娜提雅維達(dá)定定地看了萊芙一會兒，道：好。

    萊芙說：我是說，要留活口，這樣才能

    騎士小姐不必解釋什么，娜提雅維達(dá)說，您要做的事自然有您的道理。只要您想，我就會為您做到。

    萊芙吁出一口氣，她其實(shí)很怕娜提雅維達(dá)追問下去。

    在以為那些怪物都是牲口變來的時候，萊芙殺它們就同切菜切瓜一樣；若這次來的只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她也許不會特意交代說不要傷人，為了獲得情報，只需要給其中一兩個人留下一口氣就行了；但是考慮到這次來的人中會有玩家，她就是這般交代了。

    萊芙俯視著自己在水中的臉。

    傳說中的一些圣人，能將一切生命等同看待。但是在她這樣一個凡夫俗子心里，有些生命就是要比另一些生命重要，有些人就是比另一些人更配活著。生命本無輕重，因?yàn)槿诵牡年胺?，于是便有了輕重。

    因?yàn)樗侨?，所以她覺得人比其他生物更配活著；因?yàn)樗谴┰秸?，所以她會給其他穿越者更多寬容這就是她心中的輕重。這些是她無法左右的判斷，她也從來不想讓自己成為一桿沒有感情的不偏不倚的天平。所謂正義，從來難以做到絕對。她所能做的，不過是守住幾條底線。在此前提下，盡量讓一切如她所愿，至于她能做到幾分，就憑她的本事。

    萊芙不想說，是因?yàn)槟忍嵫啪S達(dá)既不是人，更不是穿越者，這條厲害的魔龍，在她心里，曾經(jīng)是很輕很輕的她在做玩家的時候，為了數(shù)值和成就，要屠龍；她做騎士的時候，為了榮耀，為了免除人類可能因魔龍?jiān)庥龅娘L(fēng)險，還是要屠龍。

    因?yàn)槟忍嵫啪S達(dá)的生命那么輕那么輕，曾經(jīng)因?yàn)楹苄『苄〉睦碛桑齽舆^許多許多屠龍的念頭。她不想讓娜提雅維達(dá)知道。

    萊芙低頭，看向了兩人交握的手。

    在午餐過后不久，草場上完全恢復(fù)成了怪物們還統(tǒng)治著人類孩子時的樣子。

    火爐中的木柴熊熊燃燒；已經(jīng)多日沒有精心伺弄的牧草地，剛剛才松土添肥過；怪物們手中執(zhí)著鞭子；孩子們走動的時候只敢低著頭，神情怯懦而呆板。

    就在一個月前萊芙、麥妮和娜提雅維達(dá)掉落的那片空地上，羊小姐和牛小姐正在等待著。這個地方是這片與世隔絕的草場與外界相通的唯一通道，木柴等物資也是從這個通道落下來的。

    羊小姐身上換了一條嶄新的頭發(fā)裙。這幾日，她將淺亞麻色與金色的頭發(fā)織在一起，做了一條精美的腰帶，她不時用手抻著腰帶，面上頗有得色。只有在偶爾想起等會兒要做的事情的時候，才會將灰色的眼睛從腰帶上挪開，驚惶地望向牛小姐。

    牛小姐還是平常的打扮，抿著雙唇，雙手抱胸，顯得緘默而可靠，看到羊小姐身歪體斜的樣子，鼻中噴出一股氣，用鞭柄敲了一下羊小姐的脊背，怒喝道：給我站直些，他們就要來了。

    不一會兒，從空中落下來兩個男子，他們早有準(zhǔn)備，于是并沒有像剛到這兒的孩子們一樣狼狽地跌落在地上，然而在落地的當(dāng)口還是趔趄了一下。

    在站直了身子之后，二人向草場上望去，看到火爐、牧草等，一切都和他們上一次走的時候沒有什么差別，唯一多出來的，就是一些怯生生的孩子。

    站得稍遠(yuǎn)些的怪物嘍啰們面露敬意。

    牛小姐和羊小姐恭敬地迎了上去，看向二人身后。

    兩人交頭接耳，小聲評論著什么。他們棕發(fā)棕眼，年紀(jì)都在二十歲左右，容貌相似，只是個頭一高一矮。兩人戴氈帽穿皮衣皮靴，同草原上居民過冬時的打扮一樣，但是根據(jù)他們說話的口音，并不是斯萊帕特草原出身。

    牛小姐道：聽聞佩皮斯大人是與兩位一同來的，為何未見他？

    您瞧起來比上次見面的時候可美多了，親愛的牛小姐。說話的是兩人中的矮個，名叫艾德文，見牛小姐過來，他抬起手來遮了遮鼻子，神情卻顯得很親熱，又沖著羊小姐夸贊道，您的腰帶可真漂亮，佩皮斯若是見了定會贊嘆不已?？上惺碌R了，要過上一刻鐘才能過來。

    羊小姐得了夸獎，喜不自勝，手指絞著腰帶，快活得幾乎要飛起來，遭了牛小姐一記冷眼，才稍稍收斂起喜色：艾德文大人，斯坦利大人，那圣藥

    比起艾德文的眉飛色舞來，斯坦利顯得冷淡多了：圣藥一向在佩皮斯手中，你們忘記了嗎？

    這我，我羊小姐神情慌亂起來，好在她一向就是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就要嚇破膽的性子，此時的表現(xiàn)也在兩人的意料之內(nèi)。

    牛小姐將羊小姐擋在身后，輕輕地哼了一聲。

    哦，斯坦利表兄，對待我們的朋友，別老是板著臉。艾德文把上了牛小姐的手臂，別在意，他就是這樣的脾氣。您在信中提起的小sao亂，現(xiàn)在看來還未來得及爆發(fā)就解決了。說說這幾個月來，你們的進(jìn)展如何吧

    牛小姐帶著兩人朝著一個新建的小棚走去，邊走邊說：總共有六十個孩子，最遲的一批貨是上個月四日來的，有三人。亂子是新人鬧出來的，但我們已經(jīng)用鞭子教會他們懂事了。

    是啊，艾德文贊嘆道，親眼見到背叛者的下場，這是讓這些小家伙學(xué)會服從最好的方式之一。

    羊小姐錯開幾步跟在身后，沖著不遠(yuǎn)處的麥妮比劃了一個手勢。

    還缺一個關(guān)鍵人物，需得再等一會兒。麥妮手中攥著紗布，紗布中裹著新鮮的牧草，雙手絞動著紗布，濃綠的草汁便滴落在瓶中。被絞干了汁液的牧草渣已經(jīng)積聚了許多，才集成一瓶牧草汁。麥妮手指微彈，細(xì)細(xì)的藥末從指甲中落入了牧草汁里，輕輕晃動幾下，藥末消失無蹤。

    這藥是用來做什么的？萊芙道，之前可沒說要用藥。

    麥妮聳了聳肩：如果他們不劇烈動作，這藥是這不會起效的。用這藥是為了讓他們少些反抗，免得誤傷。

    我是說，那些大人們總不會喝這些牧草汁吧萊芙從麥妮手中接過瓶子，看著瓶中濃稠的綠色液體。這種顏色本就容易讓人喪失食欲，牧草在被榨成汁之后草腥味更加濃重，更別提這些草汁制作是靠著手?jǐn)Q出汁的麥妮在做草汁之前可沒洗過手。

    這可未必。麥妮笑得不懷好意。

    是了，他們既然自詡是牲口的盟友，自然不能謝絕招待。萊芙遮了遮鼻子，我給它們送去，順便看看這第三個人什么時候會來。

    娜提雅維達(dá)小跑過來，從身后抱住了她。

    別鬧。萊芙抹去濺在手背上的一滴牧草汁，看了一眼周圍。無論是嘍啰怪物還是人類孩子，似乎都對娜提雅維達(dá)的舉動見怪不怪了。

    娜提雅維達(dá)從萊芙的手中接過瓶子，說：還是我送去吧，騎士小姐的手不穩(wěn)呢。

    就在這時，剛才那兩個男子出現(xiàn)的地方，突然又掉下來第三個人。

    *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沒話說

    第141章

    兩人跟著牛小姐和羊小姐進(jìn)了特為接待他們而建的小棚之中。

    真見鬼。就在艾德文剛走入棚內(nèi)的時候, 一堆沒鋪穩(wěn)的干草從頂篷掉到了他頭上，他低咒了一聲，抬手將腦袋上的干草撣下來, 環(huán)顧了一圈。棚內(nèi)棚外都是一以貫之的簡陋，甚至比起普通牧民的牛羊圈來要不如, 至少后者要結(jié)實(shí)許多。

    羊小姐看著艾德文雜亂的頭發(fā), 兩手捂著嘴，竊笑了幾聲。

    艾德文也不與她計(jì)較, 他一見這個不陰不陽的怪物就渾身不自在，巴不得早些眼不見為凈。這些怪物是正常人變來的，但是艾德文每多見它們一次，便覺得它們變得更不像人一點(diǎn)不光是住在牲口圈里，吃牲口的食物, 身上一股牲口的臭味，脾性也變得同牲口一般難以捉摸。他心里瞧不上這些怪物，但是看到它們頭上可以當(dāng)成兇器的利角卻忍不住犯怵。

    這真是個好地方, 空氣清香，溫度適宜，牧草也養(yǎng)得很好我走南闖北, 還從未見過比這兒更好的所在。艾德文一邊走, 一邊夸獎著這片草場, 神情是又贊賞又羨慕，像是恨不得同這些怪物同吃同住甚至留在這兒干脆不走了，心里卻打著相反的念頭。

    這些怪物是不能當(dāng)成人來看待的，艾德文想, 它們只能當(dāng)成能站起來的牲口。想要馴服牲口只需要鞭棍和繩索就夠了，馴服了的牲口會永遠(yuǎn)記得鞭棍的恐怖, 即便是解開了繩索也不敢做出主人命令之外的事。更何況他們手里還有圣藥，料這些牲口怪物也不敢有絲毫違抗的念頭。若不是上峰的命令，他根本不稀得與它們虛與委蛇。

    多虧了各位大人的幫助，我們才能免遭人類的奴役，過上這么快活自在的日子。羊小姐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塊用金發(fā)織的手帕，她學(xué)著某個人類小姑娘的樣子，抬起白毛布滿的手，親熱地往艾德文臉上擦去。

    你做什么？艾德文在半道上攔住了羊小姐的手，鋪面而來的羊sao味讓他打了一個噴嚏。

    您的頭發(fā)臟了。羊小姐眨?；疑拇笱劬?，掐著嗓子發(fā)出公鴨臨死一般的聲音，我來幫您清理一下。

    不必這樣客氣。艾德文推開了羊小姐，在衣擺上擦了擦手，心道早知道他就學(xué)著佩皮斯，尋個借口晚些來了。他盤算著等到佩皮斯將圣藥帶給這些怪物之后，他就勸堂哥快些走。

    牛小姐輕咳一聲，示意兩人落座。

    過了這許久，怎么不見馬先生過來？斯坦利問道。

    這羊小姐絞著金發(fā)手帕，望向牛小姐。

    他病了。前些日子吃了些沒弄干凈的牧草，之后就病了。牛小姐面不改色地扯謊，不過她頂著一個牛腦袋，即便是真有什么異樣的表情，普通人也看不出來，兩位也應(yīng)該注意到了，我們的部分同胞并沒有露面，它們的情況同馬先生一樣否則他們一定會來拜見兩位的。

    斯坦利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置可否。他看向棚外，見一只臃腫的馬怪正拖著步子徘徊在幾個火爐之間。接著又遠(yuǎn)遠(yuǎn)觀察著孩子，他之前巡視的那些草場上的孩子，個個都面黃肌瘦，但是這兒的孩子們雖然看上去神情木然，但是似乎并沒有忍饑挨餓的跡象。

    艾德文注意到斯坦利臉上的一絲狐疑，心道他這個堂哥什么都好，就是疑心病太重。沖斯坦利使了個眼色，湊近了說：我的好堂哥，別結(jié)外生枝，趁早離開這兒，免得待會兒又要

    牛小姐見兩人討論，怕他們瞧出些什么來，說：馬先生的同胞們平常是不做這些活的，此番是為了迎接大人們。

    那些孩子們每餐的口糧是什么？斯坦利突然道。

    牛小姐說：是照著定例來的。

    拜托，斯坦利，干什么要這樣盤根問底？艾德文拍拍斯坦利的肩膀，面粉都是按量送過來的，這兒又沒有什么別的食物來源。

    斯坦利并不理會艾德文擠眉弄眼的暗示，說：在上一次傳來消息的時候，你說有些小sao動，讓我們盡快來瞧瞧。

    是的。我們照著吩咐，每隔一段時間報告這些人類孩子的動向。的確如大人回復(fù)的那般，很快就解決了。牛小姐道，往常只有佩皮斯大人和艾德文大人結(jié)伴過來，沒想到這回連斯坦利大人您也驚動了。那么即便這些孩子真有亂行，有大人您親自坐鎮(zhèn)，也鬧不出什么亂子來。

    斯坦利輕輕頷首，像是終于滿意了。

    牛小姐吁出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艾德文向外頭張望，嘟囔道：佩皮斯這家伙怎么還沒過來？

    即便是再小的sao亂，也不能等閑視之。斯坦利道，羊小姐，給我找?guī)讉€孩子來，我要親自問問他們。

    羊小姐一會兒玩著腰帶，一會兒弄著手帕，突然被點(diǎn)了名，慌亂地站起身來：叫我做什么？

    照大人們說的去做。牛小姐說，去找五個孩子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