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住阿茹娜的手哼哼唧唧，“阿茹娜，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阿茹娜愕然，“娘娘為何這樣說？奴才怎么會不喜歡你？”

    “那你好端端的拿我舉例子做什么？我不管，你拿我舉例子就是消遣我，就是不喜歡我了！”

    阿茹娜心中好笑，“娘娘都多大了，還撒嬌呢！”

    琪琪格不滿地說道：“哼！你都開始嫌棄我老了，果然是不喜歡我了！”

    正在這時(shí)，戲臺上一靜，琪琪格以為這出戲演完了，拍手喊了一聲‘好’。她是皇后，她不喊好，誰敢先喊，這也算是琪琪格看戲時(shí)候的一點(diǎn)小小工作。

    這聲‘好’喊完，臺上臺下俱是寂靜無聲。阿茹娜附在琪琪格耳邊提醒她，“娘娘，您喊早了，這只是普通換場，并沒有唱到高、潮呢！”

    琪琪格：啊哦，尷尬了……開小差翻車了……

    阿茹娜輕輕拍手示意眾人跟著叫好，董鄂氏等人連忙拍手附和，夸臺上的戲子演的精妙。戲子們連忙磕頭，謝皇后娘娘的賞。

    接下來的唱段琪琪格再不敢開小差，好不容易聽完了戲，琪琪格又帶著宮妃們?nèi)コ跃啤?/br>
    酒席擺在咸安宮，桌上的酒水菜肴豐盛精致，是琪琪格精心安排的。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但今天是董鄂氏的生日，大家不愿意捧場奉承，即便琪琪格努力調(diào)動氣氛，場面也是尷尬的。

    眾人只顧著低頭吃菜，誰也不起身敬酒。董鄂氏看她們差不多吃飽了，于是笑道：“若是吃飽了你們想走就走吧！不用在這里陪著?！?/br>
    眾人一聽果然起身告辭了，一點(diǎn)面子都不給董鄂氏留。

    等人都走了，董鄂氏起身對琪琪格說道：“皇后娘娘，多謝您為臣妾準(zhǔn)備生辰宴，臣妾在家的時(shí)候都沒有人為臣妾張羅?；屎竽锬锎兼暮茫兼懜形鍍?nèi)?！?/br>
    說罷，董鄂氏鄭重行禮道謝。

    面對董鄂氏真誠的謝意，琪琪格很不好意思。

    “我也沒做什么，只是吩咐一句罷了，底下的人自然會把事情辦好?！?/br>
    琪琪格環(huán)視一周，這里除了宮女，只有她和董鄂氏。屋里掛了許多精致宮燈，燭火輝煌，屋子角落還擺著新鮮花卉，桌上的美味佳肴根本沒動幾口，精致的擺盤還是原來的樣子。

    這樣精心的布置，襯得場面越發(fā)冷清。

    琪琪格嘆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只是……還是讓你受了委屈?！?/br>
    生日過得這樣憋屈，只怕大羅神仙都會生氣吧！

    董鄂氏笑道：“臣妾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歡，能得皇后娘娘照顧已經(jīng)是上蒼垂憐了，再不敢奢求更多?！?/br>
    她頓了一下又說道：“臣妾知道娘娘喜歡打牌，每天晚上都要玩兩把。臣妾不敢誤了娘娘的時(shí)辰，左右大家都散了，不如……臣妾伺候娘娘回去歇息吧！”

    “別介，他們走就走了，咱們樂咱們的?！辩麋鞲穸似鹁票泻舳跏弦黄痫嬀?。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喝酒是拉進(jìn)兩人關(guān)系的好辦法。

    董鄂氏酒量不佳，只能喝一些不醉人的梅子酒。幾杯酒水下肚，董鄂氏雖然沒醉，話也多了起來。

    燈光下，清秀佳人倚在桌邊，臉上有幾分失落，“臣妾……臣妾知道自己討人厭。臣妾也知道，臣妾不是一個(gè)好女子?！?/br>
    琪琪格撿了塊牛rou吃了，“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你已經(jīng)夠賢良的了?！?/br>
    董鄂氏依然愁眉不展，“娘娘心善愿意安慰臣妾，臣妾卻不能沒有自知之明。臣妾嫁過人又進(jìn)了宮，還讓皇上與兄弟生了嫌隙。不僅如此……”

    她坐直身體看向琪琪格，“不僅如此，因?yàn)槌兼年P(guān)系，導(dǎo)致帝后失和，宮妃失寵，若論罪處置，臣妾犯下的都是大逆不道的罪過?！?/br>
    琪琪格仔細(xì)打量董鄂氏，“你認(rèn)真的？”

    董鄂氏惶恐地發(fā)誓，“在娘娘面前，臣妾不敢撒謊，不然叫臣妾天打五雷轟！”

    時(shí)下大家都非常迷信，董鄂氏發(fā)下這樣的誓言要么是對自己極狠，不怕報(bào)應(yīng)，要么就是發(fā)自真心。

    琪琪格覺得太后和自己看人還算準(zhǔn)，董鄂氏所說的話大約是發(fā)自真心的。

    琪琪格想了想說道：“先帝娶了好幾個(gè)改嫁的福晉，所以說女子再嫁是常事，沒什么丟人的。帝后失和，宮妃失寵也怪不到你身上，皇上想喜歡誰便喜歡誰，這是他的自由和權(quán)力?！?/br>
    董鄂氏沒想到琪琪格會這樣說。不論前朝還是后宮，大家都說皇上應(yīng)該雨露均沾，多生子嗣，不應(yīng)獨(dú)寵一人。只有皇后娘娘說皇上喜歡某個(gè)人是自由和權(quán)力。

    琪琪格又道：“我察覺到你心中總有懺悔之意，但你懺悔的都是些無用的東西。嫁過人或是寵冠后宮并不是你的過錯(cuò)?！?/br>
    你真正該懺悔的是嫁了人又與皇上聯(lián)絡(luò)，你們私下聯(lián)系傷害了襄親王，也傷害了后宮眾妃。

    這些話琪琪格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她還是現(xiàn)代人的思考方式，覺得當(dāng)小三可恥。但董鄂氏等人覺得霸占帝王寵愛更可恥，她們之間是說不通道理的。

    兩人沉默下來，悶悶地喝酒。

    董鄂氏喝到微醺，突然笑了，“皇后娘娘，臣妾說句真心話，不知娘娘信不信。臣妾并不貪慕榮華富貴，臣妾也不稀罕做貴妃。但進(jìn)宮前，皇上問臣妾愿不愿意進(jìn)宮，臣妾沒有猶豫立刻就答應(yīng)下來。因?yàn)槌兼敢獬惺芩腥巳枇R，只要能常伴皇上身邊，臣妾就心滿意足了。”

    董鄂氏笑著笑著趴在桌上流眼淚，“我能舍了很多東西，只是舍不得這段情?！?/br>
    這一句話說得人眼淚都要掉下來，董鄂氏又飲了幾杯酒，醉得躺在桌邊直不起身。

    琪琪格剛要派人把她送回去，皇上突然來了。

    皇上進(jìn)了屋里，看見董鄂氏醉倒愣了一下。

    琪琪格以為狗皇帝要遷怒到自己身上，剛要張口解釋。不想聽皇上說道：“多謝你為她辦生日宴，為她開解?！?/br>
    琪琪格：“……”狗皇帝，你咋不狗了？

    皇上見琪琪格呆住了，心里覺得奇怪，“你怎么了？也喝多了？我記得你酒量挺好的?。　?/br>
    琪琪格慢吞吞地?fù)u頭，“我……沒喝多?！?/br>
    皇上沒理會琪琪格的失常，他走到董鄂氏身邊，溫柔地把她扶起來。

    “婉兒，我們回去吧！”

    董鄂氏勉強(qiáng)睜開眼睛，她看見皇上來了，忍不住綻開笑顏，“您怎么來了？”

    皇上柔聲細(xì)語地說道：“我來接你回去?！?/br>
    董鄂氏倚在皇上的肩頭撒嬌，“您今天有勤勉批奏折嗎？有沒有耐心處理政事？有沒有想我？”

    皇上笑了，“你放心，都有，而且最后一件事做的最好。”

    董鄂氏皺著眉頭不悅地說道：“您這樣可不對！政務(wù)比我要緊，你不能想我太多?！?/br>
    皇上眼里滿是柔情蜜意，他輕聲哄著董鄂氏，“好，我都聽你的。現(xiàn)在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董鄂氏搖搖晃晃地起身給琪琪格行禮，“皇后娘娘，多謝您為我舉辦生日宴，臣妾告退?！?/br>
    看見這兩人相處的情景，琪琪格都愣了，她連連點(diǎn)頭，“哦哦哦，你們回吧！再見，再見！”

    皇上沖琪琪格點(diǎn)點(diǎn)頭，摟著董鄂氏離開了咸安宮。

    阿茹娜夾了些菜放進(jìn)琪琪格的碗里，“娘娘，剛剛您只顧著喝酒了，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吧！”

    此時(shí)琪琪格真是佩服阿茹娜，見了皇上和董鄂氏相處的日常，她竟然一點(diǎn)都不驚訝，心里只惦記著讓自己多吃一點(diǎn)飯。

    琪琪格嘆道：“我的阿茹娜，果然不是凡人！”

    阿茹娜滿頭霧水，“好好的，娘娘夸我作甚？您還是吃些東西吧！您今晚吃的東西還不到往常的一半?！?/br>
    琪琪格嘆道：“算了吧！把桌子收了吧，我今晚吃狗糧已經(jīng)吃飽啦！”

    阿茹娜不知狗糧從何而來，只當(dāng)琪琪格喝醉了胡說。她喊來青燕紅雀收拾東西，自己扶著琪琪格回去睡覺。

    生日宴后，董鄂氏見了琪琪格就覺得不好意思，覺得自己酒后失德，在皇后面前丟人了。琪琪格是不在意這些的，但她看到董鄂氏見了自己就害羞，平時(shí)很少主動接近。

    皇上獨(dú)寵董鄂氏，后宮怨聲載道，但這事太后都管不了，皇后不去管，宮妃們使勁手段也勾不到皇上的心，最后只能認(rèn)命。

    日子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到了第二天秋天，董鄂氏已經(jīng)懷孕八個(gè)月，等到十月份就要生了。

    慈寧宮里，琪琪格正在教訓(xùn)娜仁。

    “你為什么打人？”

    娜仁長大了一歲，脾氣也跟著長，“我打的是奴才，姨母不該教訓(xùn)我！”

    “奴才就不是人了嗎？”

    娜仁道：“奴才就是奴才，我想打就打，想罵便罵。他們生來就是該伺候我的！我又沒把他們打壞，有什么了不得的?！?/br>
    琪琪格煩惱地揉揉額頭，她就不該送娜仁回簡親王府小住。

    簡親王和寶音都是霸道性子，在蒙古的時(shí)候，寶音對下人也是動輒打罵。在他們心里奴才不是人，打罵都隨主子心意，這算不得虐待。不僅僅是簡親王這樣，京城里的王公權(quán)貴大多都是這樣的想法。

    娜仁在宮里的時(shí)候有琪琪格看著，瞧著還挺知禮的，回到簡親王府就故態(tài)復(fù)萌。

    琪琪格心想，再不能允許娜仁回簡親王府了。她本意是想讓jiejie和女兒多親近，但這樣割裂的教育會給娜仁造成很不好的影響。

    “娜仁，你天生幸運(yùn)，投了個(gè)好胎，但這份天生幸運(yùn)不是讓你打人的！你的奴才費(fèi)心費(fèi)力地照顧你，討好你，結(jié)果你以毒打回報(bào)他們，這是人干的事嗎？”

    琪琪格的教導(dǎo)娜仁不能信服，她跟在琪琪格身邊，別的沒學(xué)到，倒是挺會頂嘴的。

    “姨母怎么知道那些奴才是好人呢？他們做錯(cuò)了事，我才動手打人的?！?/br>
    琪琪格說道：“我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奴才都是好的，有些人陽奉陰違，背著你做很壞的事情。這樣的奴才不該姑息，但你只有打人一種手段嗎？娜仁，暴力是無能者最后的手段?！?/br>
    娜仁嘟著嘴不吭聲了，琪琪格接著說道：“娜仁，你幸運(yùn)的成為上位者，更應(yīng)該體諒底下人生存的艱難。你有能力做很多事情，你應(yīng)該用這些能力去做有意義的事?！?/br>
    太后坐在旁邊一直靜靜地聽著，這時(shí)她招手讓娜仁過來。

    娜仁站到太后面前癟嘴，一副很委屈的樣子，“皇祖母……”

    太后笑道：“你姨母說得對，你要聽姨母的話?！?/br>
    娜仁乖乖點(diǎn)頭，“恩，娜仁知道了……”

    “管好奴才是一門學(xué)問，太寬松了奴才們作亂，太嚴(yán)格了奴才們怨懟。恩威并施，賞罰分明這八個(gè)字是管好下人的訣竅。這說得容易，做起來難。世上誰最了解你？并不是你的生身父母，而是你身邊伺候的奴才。他們摸透了你的性子，才能好好服侍你。你對待下人太殘暴，他們會怎么做呢？奴才害了你，你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娜仁年紀(jì)還小，琪琪格和太后說得大道理她聽得似懂非懂，但太后最后一句話她可是聽懂了。

    她返身撲到琪琪格懷里，“姨母，晚上我要跟您睡。我打了奴才，他們一定會害我的！”

    琪琪格嘆道：“這般膽小還敢打人？你皇祖母嚇唬你呢！你別害怕！晚上跟著我睡，這會兒別煩我了，去跟阿茹娜出去玩吧！”

    娜仁自然是信得過阿茹娜的，她放心地牽起阿茹娜的手，隨她一起出去玩了。

    等娜仁出去了，太后對琪琪格笑道：“你雖然沒生過孩子，卻很會教孩子。娜仁進(jìn)了宮，你事事親力親為，她的乳母都插不上手。這樣的細(xì)致雖然很好，就是讓你太勞累了。”

    琪琪格對太后抱怨道：“孩子交到我手里就是我的責(zé)任，我總怕她會誤入歧途，恨不得把娜仁綁在褲腰帶上?！?/br>
    “有些道理阿茹娜和乳母都會教的，你不必太緊張，沒的累壞自己。”

    琪琪格道：“我身體健壯不怕勞累，倒是董鄂氏……她懷孕辛苦，瞧著臉色很差?！?/br>
    太后撥弄著佛珠輕嘆一聲，“到底生男生女，能不能平平安安，只能看天命了?！?/br>
    此刻屋里沒有別人，太后對琪琪格輕聲說道：“這個(gè)孩子生下來還不知道資質(zhì)如何，看皇上獨(dú)寵董鄂氏的樣子，估計(jì)今后除了董鄂氏生的孩子，宮里也不會添丁了。我比較屬意玄燁，這孩子天資聰穎，還愛讀書，是個(gè)難得的好苗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