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道：“你很討厭婉兒吧？”

    琪琪格搖頭，“不討厭，她過她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我為什么要討厭她？您今天放開肚子喝酒，您在我心里就是親叔父，長輩的事情，我這個小輩不管。您盡情的傷感，我絕不攔著?！?/br>
    皇上苦笑，“你不在意我?！?/br>
    琪琪格低頭想了想，“不能說完全不在意，只是我的在意太單薄，我不會像你的老娘和老婆那樣關(guān)心你?！?/br>
    皇上又抓了一壺酒，“你這樣很好，這樣宮里就少了一個傷心人?！?/br>
    琪琪格看他喝酒喝得太猛，還是忍不住勸了勸。

    “阿叔，您是不是覺得自己是個情圣？您是不是覺得您和貴妃的感情就是曠世絕戀？我勸您還是不要自我感動了！”

    皇上面色不善地看著她，“你什么意思？”

    琪琪格說道：“最開始貴妃把這段感情看得很重，她對這段感情是純粹的，為了感情她可以背負罵名。但是后來這份感情不再純粹，里面添了很多東西。她想要皇子，她不只是單純地愛你，她想一直做貴妃。您應(yīng)該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差別吧？如果貴妃活著，你們的感情總有一天會被消磨殆盡。現(xiàn)在她死了，在感情還沒磨光的時候，您忘了她所有的不好，心里只記得她的好。這是愛嗎？這不是，這是您的腦補。”

    皇上大怒，“你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你懂什么？”

    琪琪格端起自己的酒杯翹起二郎腿，“瞧瞧，瞧瞧，您急了，您急了！急了就代表我說對了！”

    皇上氣得說不出話來，琪琪格又道：“您現(xiàn)在的表情叫無能狂怒，您知道我說得都對，您還不能反駁我！”

    皇上掀了桌子，怒氣沖沖地回了乾清宮，都忘了緬懷貴妃。

    經(jīng)過琪琪格的溫柔勸慰，皇上的心思從貴妃身上轉(zhuǎn)移開了。因為每次懷念貴妃的時候，他的腦海就出現(xiàn)琪琪格那番話，再多的愁緒都被沖散了。

    他投向宗教的懷抱，以此來填補心靈的空虛。

    太后覺得兒子的情緒穩(wěn)定許多，他去信佛也沒什么不好，于是不再管他。

    轉(zhuǎn)眼到了順治十八年，剛過完年，乾清宮傳來壞消息，皇上染上天花，情形很不樂觀。

    第33章

    過年的喜慶氣息還沒散，陰云就籠罩在紫禁城的上空。

    剛過了初二，皇上突然發(fā)燒倒下了，幾位太醫(yī)診脈后確定是天花。

    乾清宮里亂成一團，太后連忙去乾清宮主持大局。琪琪格沒有得過天花，不能去乾清宮，太后讓她留在后宮安撫人心。

    皇上發(fā)病極快，沒有任何預(yù)兆突然發(fā)起高熱，伴有寒戰(zhàn)無力等癥狀。太醫(yī)們極力救治，但收效甚微。

    玄燁得天花的時候比較幸運，沒有出現(xiàn)并發(fā)癥。皇上病情太重，同時出現(xiàn)好幾種并發(fā)癥，到了初四那天竟然失明了。

    太醫(yī)們隱晦地表示皇上恐怕時日無多，太后立刻下令將乾清宮封閉，在乾清門召見宗室和八旗勛貴。

    皇上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有一定的了解，現(xiàn)在最緊迫的事是選出皇位繼承人。

    皇上先同太后商量了一番，“兄終弟及，從我的兄弟里選一個繼位吧！”

    他被病痛折磨著，眼前一片漆黑，“我的兄弟們年富力強，他們繼位不會出現(xiàn)皇權(quán)旁落的情況，于國有益。額娘，當(dāng)年多爾袞當(dāng)權(quán)，咱們娘倆受盡了欺侮。福全他們都還小，不要讓他們受同樣的委屈?！?/br>
    太后眼鼻酸澀流下淚來，皇上的話勾起了她的回憶，但現(xiàn)在不是追憶從前的時候，太后忙把淚意壓下。

    “我屬意三阿哥玄燁。親王繼位后，你的兒孫只能是親王郡王，一代一代地傳下去，最后什么都不是。再者這些親王都不是我親生的，他們繼位了，我和琪琪格在宮中該多尷尬？”

    皇上不太同意，但他已經(jīng)沒力氣和母親吵了，只能嘆道：“皇額娘同王公大臣們商量商量吧！”

    太后去了乾清門，正月里天氣極冷，王公大臣列隊站好，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

    琪琪格為了防止天花傳染，已經(jīng)做了許多預(yù)防措施。她怕宮妃們胡思亂想，特命她們帶著宮女太監(jiān)加急制作了一批口罩。

    太后和大臣們戴上口罩，太監(jiān)們送來火盆，半露天的乾清門總算有了一絲暖意。

    太后把皇上的意思說了，問諸位王宮大臣的意見。

    宗室王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他大臣也輕聲交談起來。

    資歷最老的索尼站出來說道：“啟稟太后，臣以為當(dāng)立皇子?！?/br>
    宗室王爺們也商量了一下，雖然大家都很心動，但最后還是決定由皇子繼位。尤其是襄親王博果爾，他是最先提出支持皇子繼位的宗室親王。

    倒不是這些宗室王爺高風(fēng)亮節(jié)，視皇位于無物，實在是繼承人不好選。這么多宗室王爺，到底選誰好？不管選誰都會有人不服氣，最后很有可能發(fā)生更大的矛盾，甚至于火并。

    得知宗室與大臣們的意見，皇上不再堅持。他央求太后把皇子們帶過來，這大概是他們父子最后一次見面了。

    福全九歲，玄燁八歲，另外兩位皇子還小，話都說不明白。

    他們站在窗外，太監(jiān)把窗子打開，皇上戴著口罩，披著斗篷勉強坐在椅子上。

    失明的皇上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腦海里竟然無法描摹出孩子們的模樣。

    原來這些年他對孩子們忽視到如此地步……

    皇上咳嗽幾聲，考較了幾個問題。

    福全和玄燁都答得很好，皇上又問道：“你們將來想做什么呢？”

    福全想了想答道：“愿為賢王。”

    玄燁答道：“愿效法皇父?！?/br>
    皇上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他淡淡地說道：“不必事事學(xué)我，我不是一個好榜樣?！?/br>
    保姆把孩子們帶回去，皇上心中做了決定。他擬旨定下詔書，由三皇子玄燁繼承皇位。

    天花傳染性強，皇上為了確定繼承人，冒險讓孩子們來了一趟。

    其他人皇上不打算見了，這輩子他給很多人都添了煩惱，他都快死了，沒必要再麻煩他們了。

    太后陪兒子度過生命中最后的時光。

    皇上拉著母親的手念叨著：“我年輕氣盛，廢后一事是我草率了。待我死后，找個時機把靜妃送回草原，她還年輕。對琪琪格說聲對不起，我耽誤了她的青春。若是她也想回草原，就跟靜妃一起回去吧！皇子公主和宮妃們也很可憐，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是一個好丈夫?！?/br>
    他瞪著無神的眼睛嘆道：“我最對不起額娘，我不是一個好兒子?！?/br>
    太后捂著嘴嗚咽，“不！你是個好兒子，你是！”

    正月初七，皇上駕崩，宮里宮外一片哀聲。

    乾清宮的消息封鎖地很嚴(yán)，宮妃們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前一天宮妃們還在縫制口罩，誰能想到后一天就收到這樣的消息？

    皇宮換下過年時候的喜慶擺設(shè)，全部換成素色，宮妃和皇子公主們也換上素服。

    太后和琪琪格顧不上難過，現(xiàn)在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們處理。

    皇位繼承人已經(jīng)定下，但玄燁年幼，不能處理朝政?，F(xiàn)在這種情況要么宗室王爺輔政，要么是太后垂簾聽政，要么是大臣輔政。

    宗室王爺輔政很容易重復(fù)多爾袞的故事，太后不愿垂簾聽政，最后只剩一種選擇，由大臣輔政。

    皇上在病中精神很差，經(jīng)常昏睡過去，他雖然想把萬事安排周全，但有心無力。太后假借皇上名義，定下四位輔政大臣，他們互相牽制，互相扶持，在玄燁親政前一同處理朝政。

    太后在前朝不容易，琪琪格在后宮也很難辦。

    不僅是皇上，宮中許多人都染上了天花。她要預(yù)防天花傳染，又要準(zhǔn)備皇上的喪葬事宜，這兩件事根本就是沖突的。預(yù)防天花必須嚴(yán)禁宮人各處走動，但準(zhǔn)備葬禮必須有太監(jiān)宮女各處布置。

    除了這些，琪琪格還要安撫眾妃，派人制作玄燁的朝服和朝冠，制作佟佳氏的吉服。

    婆媳倆忙了兩個多月，總算把前朝后宮的事理清楚了。天花的傳播被抑制住，幸好沒有出大問題。

    慈寧宮里，琪琪格磨墨，太后一邊看奏本，一邊給玄燁講奏本里的玄機。

    “這幾個奏本都是四位輔政大臣推辭不敢輔政的奏本?！?/br>
    琪琪格忍不住問道：“太后，這兩個月里輔政大臣把該做的都做了，為什么還要遞奏折推辭呢？”

    太后問玄燁，“你給你皇額娘解釋一下?！?/br>
    玄燁解釋道：“朝中勢力此消彼長，現(xiàn)在有三股勢力。第一為皇權(quán)，就是兒臣的權(quán)利。第二為宗室，太祖時候四貝勒五大臣共同議事，一直到現(xiàn)在宗室的權(quán)利都很大。第三是大臣們的權(quán)利，也就是四位輔政大臣。這四位大人是很想輔政的，可是萬一他們定下的事情，宗室冒出來反對，他們的權(quán)利就受到了挑釁和威脅。所以他們上書推辭，想逼宗室表態(tài)?！?/br>
    太后欣慰地點頭，“說得很好。你可知道為什么要選這四位大臣輔政嗎？”

    玄燁想了想說道：“他們資歷老，功勛卓著，都是上三旗的人，而且都是皇親國戚?！?/br>
    太后聽了更高興了，玄燁果然有天賦。

    “你年紀(jì)還小，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好好讀書，增長見識才干。你父親十四歲親政，你也要像他一樣?！?/br>
    玄燁鄭重地答應(yīng)下來，小孩今年虛歲八歲，這個年紀(jì)在現(xiàn)代剛上小學(xué)。小小年紀(jì)的他，要承擔(dān)起一個國家的責(zé)任，失去父親的他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

    看過了奏折，太后以皇上的名義把奏折發(fā)回去。蘇麻喇姑送玄燁回去，他還有許多學(xué)習(xí)任務(wù)沒有完成。

    琪琪格嘆道：“玄燁太可憐了，這么小的年紀(jì)，活得好累??！”

    太后說道：“天底下所有人都說他幸運當(dāng)了皇帝，只有你說他可憐?！?/br>
    “他還是個孩子?。　?/br>
    琪琪格知道太后吸取順治朝的教訓(xùn)，不想讓宗室權(quán)力過大致使皇權(quán)旁落，可是輔政大臣也不保險，后來不是出了個鰲拜嗎？

    琪琪格說道：“太后，現(xiàn)在有許多大臣上書請您垂簾聽政，要不您就答應(yīng)下來吧！等玄燁親政還有六年，萬一輔政大臣不想把朝政還給他怎么辦？您是他親祖母，您總不會害他?！?/br>
    太后搖頭說道：“咱們滿人的規(guī)矩，后宮不得干政，我不能帶頭壞了規(guī)矩！我年紀(jì)大了，不知還能活幾年。佟佳氏還年輕，假設(shè)我垂簾聽政，萬一哪天我突然死了，佟佳氏想垂簾聽政怎么辦？有我這個先例在，皇上攔得住她嗎？你攔得住她嗎？”

    琪琪格對自己挺有信心，“佟佳氏身嬌體弱的，我當(dāng)然能攔得?。　?/br>
    太后：“佟佳氏不值一提，那下一任皇帝的額娘，再下一任皇帝的額娘，你能攔得住她們嗎？你能活到那么久嗎？”

    琪琪格這回不吭聲了，到底是太后，想事情真長遠。

    太后嘆道：“我只是一個普通女人，沒有垂簾聽政的才干，只盼著玄燁能早日扛起這副重擔(dān)。”

    琪琪格：這是什么高級凡爾賽？您是普通女人？那我就是野生奧特曼！

    第34章

    正月初九，玄燁在乾清宮舉行簡單的即位儀式，三個月后，舉行登基大典。

    這是大清入關(guān)后第二位皇帝登基，先皇登基的時候紫禁城多處損毀，條件簡陋。經(jīng)過十多年的經(jīng)營，此時國家穩(wěn)定，太后不愿委屈孫兒，所以玄燁的登基大典極為盛大隆重。

    登基大典前，皇上派官員去天壇、地壇、太廟、社稷壇，向天地祖宗稟報自己即將登基的消息。大典當(dāng)天，太和殿外早早地布置儀仗，太和殿里的桌案上擺放著玉璽詔書等物。

    玄燁去先帝靈位前三跪九叩，然后換上朝服去慈寧宮行禮，最后去太和殿接受文武百官的叩拜。登基大典結(jié)束，代表新帝正式登基。

    四月十七舉行了先皇火化儀式，火化后骨灰安葬于孝陵。隨著新帝登基，先皇下葬，順治的時代似乎徹底過去了，現(xiàn)在是玄燁的新時代了。

    宮妃們變成了太妃，雖然還沒有舉行冊封太后太妃的典禮，但是宮女太監(jiān)們已經(jīng)改口了。不然玄燁和琪琪格站在一起多尷尬，一個是皇上，一個是皇后，他們只差十三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倆是兩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