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
翌日。 荊遠緩緩地睜開了雙目,環(huán)視著這個令他十分陌生的環(huán)境。清晨的曙光透過窗簾,照在了桌上的毽子上,他盯著這個莫名讓自己感到羞恥的物事,蹙緊了兩道好看的劍眉。 他感覺自己似乎是在夢境中體驗到了向往已久的幸福生活,在夢中他有心愛的女子和充滿希望的未來,沒有那些血腥骯臟的任務(wù)和折磨自己內(nèi)心的痛苦記憶。在他醒來的那一刻,這些讓他沉溺于夢境中美好事物就如鏡花水月般消散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使他的心仿佛有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亟欲尋找東西來填補。 這時,門被輕輕地敲響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女子悅耳的聲音:“少俠,你醒了嗎?” 聞言,荊遠迅速把手按在身側(cè)的長劍上,警惕地抬起頭,“醒了?!?/br> 話音剛落,一個身著紅衣的艷麗女子便步履輕快地踏入了房中,她滿面喜色,眉眼盈盈,款款道:“少俠,我是玉龍山莊莊主葉霜嵐,大概是由于你送骨灰這一路上風餐露宿、舟車勞頓,所以你一到山莊就染上了風寒,昏昏沉沉地過了好些日子?!?/br> 對于這個解釋,荊遠將信將疑,他心里疑竇叢生,但他因為沒有這些日子的記憶,只好一言不發(fā)。 他沉默許久,見葉霜嵐還候在一旁,便冷冷地說:“葉莊主,既然我已將骨灰交予你手,一會我就動身離開山莊?!?/br> 聽到這句話,葉霜嵐頓時松了口氣,她勾起唇角,莞爾一笑,“那我便祝少俠一路順風了?!闭f完,她毫無留戀地轉(zhuǎn)過身,心里默默地說“永別了?!?/br> “等下,”荊遠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葉莊主,你——”在她轉(zhuǎn)身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臟驟然產(chǎn)生了一陣尖銳的刺痛,似乎是不希望這個女子從此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他這是怎么了?驚疑不定的荊遠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才控制住自己想要把她擁入懷中的沖動。他分明知道眼前站著的是長歌心愛的女子,但他卻無法抑制對她的感情,用近乎放肆的目光牢牢地鎖住她的臉… 見狀,葉霜嵐挑了挑眉,她看著荊遠那張悲傷的面容,狐疑地問:“少俠,你可是身體不適?” 悲傷、絕望、痛苦、憤怒…種種感情一齊向荊遠的心頭涌去,使他瞬間紅了眼眶,他匆忙地撇過頭,“沒什么。” 他移開目光不過須臾,那無情的女子就立即抓住了這個機會,飛速地離開了這間房間,徒留他一個人黯然神傷,淚流滿面。他高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痛苦,也弄不清楚他心中為何會滋生如此強烈的恨意。 過了許久,他才整理好自己的儀容,緩步踏出了這個傷心處。一路上,那些下人都對他避之不及,噤若寒蟬。對此,他早已習以為常,然而,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忿,他總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受到這種待遇… 走著走著,荊遠遇到了一個青衣男子,那人站在一棵梅樹下,白皙溫潤的臉龐上滿是對他的敵意。 荊遠和眼前的男子素不相識,但他莫名地產(chǎn)生了對他的厭惡之情,他瞪著那人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我只是想對你道一聲,恭喜。”喬卿熙綻開快意的笑容,慢悠悠地說。 真是莫名其妙,荊遠腹誹道。他用嫌惡的眼神看了那人一會,便加快步伐,離開了此處。 最終,他無視內(nèi)心的抗拒,艱難地邁過了玉龍山莊的門檻。他站在山莊外,想到自己從此便可以自由自在地游山玩水,過輕松自在的生活,心中卻無一絲喜悅。 他已經(jīng)按照長歌的要求,把骨灰送到葉霜嵐的手中和…和…他拼命地回憶著長歌的話,可惜,長歌囑咐的另一件事他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荊遠痛苦地捂住了頭,在護院同情的目光中慢慢蹲下了身子。 另一邊。 送走了荊遠這個瘟神,葉霜嵐心里很是暢快,她臉上掛著笑,快步走回了自己的臥室。系統(tǒng)剛剛告訴她,第二個攻略對象的位置在江南,她此時正準備收拾行李,等到荊遠走遠了,再踏上旅途。 她坐在床邊,思考著自己以何種身份拜訪攻略對象的府邸。 正當她思緒紛飛之際,桌上的骨灰盒發(fā)出了一陣如小J破殼的響聲,令葉霜嵐瞬間繃緊了身體。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骨灰盒走去。 這時,骨灰盒的內(nèi)部又傳來了一聲撞擊聲,葉霜嵐不禁揉了揉眼睛,她似乎看見了骨灰盒自己挪了一下位置… 葉霜嵐朝著骨灰盒猛沖過去,一把掀開了蓋子。等到看清骨灰盒里面的東西,葉霜嵐不禁擰起了眉毛。盒子里面竟是一團淤泥狀的東西,外形酷似兌了水的水泥,那團不明生物還伸出觸須,似是想要觸摸她放在盒身上的手指。 “好惡心…”葉霜嵐連忙縮回了手。之后,她便看到那東西立即蜷緊了身體,縮在骨灰盒的角落,一動不動了,好像是能聽懂她在說什么。 見狀,葉霜嵐斟酌著用詞,緩緩開口:“抱歉,我不過是隨口一說。接下來,我會向你提問,你要是想說’是’,就在盒子上敲一下,不然,就在盒子上敲兩下。聽懂了嗎?” 那東西仍舊縮在角落,只是伸出一根觸須,輕輕地敲了一下。 看到這番景象,葉霜嵐心中有了不祥的預(yù)感,她小聲問道:“你,是長歌嗎?” 那東西舉著觸須,猶豫了許久,才在盒壁上敲了一下。 這竟然是長歌?葉霜嵐瞬間瞳孔緊縮,她死死地盯著那團泥淖般的詭異生物,看得它渾身顫抖,恨不得躲進某個陰暗的縫隙中,再不以這種不堪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心愛的女子面前。 她慢慢朝那東西伸出了手指,它卻將身子一矮,避開了她的觸碰。 看到長歌竟然變成了這種不成人形的古怪生物,葉霜嵐的心情極度復(fù)雜,之前長歌在她眼里不過是一個模糊的形象,對他的悲慘遭遇,她認為那都是因為小說劇情的不可抗力,和她關(guān)系不大,所以她從未想過要替他報仇。而現(xiàn)在,他卻以這副不成人形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讓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相信長歌遭受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她若是不做任務(wù),長歌就要一輩子生存在這個黑暗狹小的骨灰盒中,無法與人交流,也無法行走在陽光下…思及此,她的雙眸蒙上一層水霧,她垂下長睫,手指捏緊,“長歌,我會幫你復(fù)活的…” 兩下急促的敲擊聲打斷了她的話,葉霜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只見長歌正急切地晃動著身體。雖然他無法口吐人言,但她明白,長歌此時是在哀求她,不想讓她再去周旋于各個男人之間,費盡心思地討好他們,還有用rou體取悅他們… “長歌,你難道不想恢復(fù)人形嗎?” 又是兩下快速的敲擊聲。 但是她想回到現(xiàn)代。葉霜嵐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長歌,你想過沒有,若我哪日突然送了命,你就再也沒有恢復(fù)人形的可能了…” 長歌拼命地敲擊著骨灰盒,試圖將自己的心聲傳大給眼前的女子。他怎么甘心讓自己心愛的人為他做什么大的犧牲?他確實曾將她身上的毒引到自己身上,但那都是他心甘情愿,并不是想要獲得她的回報… “長歌,你聽好,我虧欠你良多,是不可能讓你以這種樣子繼續(xù)活著的…”聽著連綿不絕的敲擊聲,葉霜嵐注視著長歌,溫柔地說。 見長歌又要敲擊骨灰盒,葉霜嵐干脆把他往骨灰盒里面一丟,合上了蓋子,“長歌,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與你無關(guān)?!?/br> 怎么會無關(guān)?長歌在骨灰盒中左沖右撞,妄圖頂開盒蓋,可壓在上面的手卻死死地壓在上面,將他困在其中,無計可施。 為了防止長歌趁著她進入夢鄉(xiāng),偷偷地頂開骨灰盒,躲藏起來,葉霜嵐立刻做了個決定,她要帶著長歌離開山莊,開展對第二個攻略對象的攻略活動。 她找出兩根麻繩,將骨灰盒綁得嚴嚴實實,放在她那堆草草準備的行李中。 隨后,她拎著布包,走出了房間。 感覺到長歌還在骨灰盒里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她不快地說:“老實點。” 話音剛落,她就聽到撞擊聲越來越大了,她不滿地瞅了會手中的行李,決定暫時把他拋在腦后。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剛走出所在的院子,喜笑顏開的喬卿熙就朝她迎了上來。大概是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看起來神采奕奕,光彩照人,一點不像是大病初愈的人。 葉霜嵐嫌惡地瞥了他一眼,視若無睹地從他身旁經(jīng)過,不置一詞。 被葉霜嵐的眼神刺痛,喬卿熙臉上的笑容迅速消散了,他慌慌張張地趕上了她,“霜嵐,怎么了?” 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容,葉霜嵐只覺得厭惡至極,她移開了目光,冷冷地問:“喬卿熙,我問你,你對你害了長歌這件事,可曾感到過一絲悔意?” 聽到“長歌”這個名字,喬卿熙瞬間面色慘白,他竭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平靜地說:“霜嵐,我說過,我根本不認識什么長歌?!?/br> “敢做不敢當?”葉霜嵐用鄙夷的眼神看著他。 喬卿熙深吸一口氣,咬著牙說:“霜嵐,我確實沒有…” 聞言,葉霜嵐冷哼一聲,繞過了他。 喬卿熙踉踉蹌蹌地追上了她,看著葉霜嵐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他直視著她,毫無愧意地說:“對,我是趁著他重傷,對袖箭比著他跳下了山崖。不過,我不后悔?!?/br> “那你還真是無可救藥。”葉霜嵐輕蔑地說,“我要離開山莊,你自己好自為之吧?!?/br> “站住!”喬卿熙遽然奪下身旁護衛(wèi)的劍,抵在了自己頸側(cè)。他惡狠狠地說:“霜嵐,你若是要走,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吧?!?/br> 葉霜嵐露出了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