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他把那日來去經(jīng)過仔細解釋了一通,皇后聽了,果然臉上愁云慘霧煙消云散,她喜滋滋看著皇帝道:我就說,賀世子長的就不像 皇帝又劇烈的干咳了一聲,猛給她使眼色,皇后這才反應(yīng)過來,后半截十分不矜持的話總算沒說出口,勉強維持住了皇家的尊嚴。 賀顧正在猜皇后的心思,卻聽皇帝突然道:賀世子,朕與皇后有意為公主選一位駙馬,皇后雖然中意你,然禮不可廢,我朝自有遴選駙馬的章程和規(guī)矩,你可愿參選? 本朝有規(guī)矩,做了駙馬,便不可再入仕為官,更不可掌兵干政,你是個有才學的少年郎,若是自有抱負在身,朕也絕不會逼你。 皇后聽了這話,明顯有點不高興,猛給皇帝使眼色,皇帝卻視若無睹,仍然開口把這話說了。 賀顧卻幾乎是心下立刻一喜,正要應(yīng)是,賀老侯爺卻先道:陛下,犬子資質(zhì)平庸,年紀尚輕,比長公主還小兩歲,他還是少年心性,臣惶恐,只怕委屈了長公主殿下??! 皇后道:大兩歲又何妨,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磚,雖然瑜兒要這金磚無用,但可見女大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本宮看賀世子年紀雖輕,卻知道照拂年幼弟妹,是個有擔當?shù)?/br> 她話音未落,宮門口傳來了一個溫潤低沉的淡淡女聲。 母后,既然長陽侯府不愿意,又何必強人所難。 第9章 當今圣上共有過兩位皇后,分別是生下了太子的元皇后大陳氏,和生下了長公主與三皇子的繼皇后小陳氏。 陳氏姐妹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當年一起嫁入東宮,嫡出的jiejie為正妻,庶出的meimei則做了側(cè)室,圣上登基后,亦是jiejie大陳氏為后,meimei小陳氏則封了皇貴妃。 只是先皇后福薄,早早病逝,皇帝就扶了meimei小陳氏做了繼后便是眼下正在給長公主選駙馬的陳皇后了。 賀顧幾乎是立刻就猜出了身后殿門外傳來的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他昨天晚上剛在夢里大不敬過的長公主,裴昭瑜。 長公主的聲音和她本人一樣特別,她嗓音沉潤悅耳,說話音調(diào)比起尋常女子稍低,語氣平緩淡然,沒有一絲待嫁少女應(yīng)有的嬌俏感,即使是在和親生父母說話,也不帶一絲一毫撒嬌的意味。 長公主的聲音像是幽谷空山崖壁上落下的一捧冷泉,清冽澄澈。 賀顧頭一次知道,那些話本子里寫的乍一聽那姑娘開口,張生驟然酥了半邊身子之類的渾話竟然都是真的。 只可惜不論此刻賀顧心中如何激蕩,在皇帝面前,卻肯定是不能流露出一絲一毫的。 就連回過頭去看看都不行。 皇后道:瑜兒,你怎么來了? 長公主并沒有立刻回答,賀顧卻聽到她的腳步聲一點點靠近了自己,他此刻正低頭斂目跪在殿下,面上神色雖然恭謹,心跳卻隨著長公主靠近的腳步聲一點點加快。 長公主只走了七步,賀顧的心跳卻已經(jīng)快的有如擂鼓。 賀顧心道,都這樣了,要是還認不清自己喜不喜歡人家,那他大概真是腦子有點問題。 長公主停步在他面前,賀顧未得圣命,不敢抬頭,目光低垂著,正好看到她紅色宮裝垂下層層疊疊的絲絳,和裙角繡著白色月季的精致紋樣。 賀顧隱約間聞到了長公主身上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這氣味本來極為淺淡,并不易察覺,此刻卻因為長公主就站在他跟前,讓賀小侯爺嗅了個清楚明白。 母后既要為兒臣選駙馬,兒臣自然要自己來看看。 長公主淡淡道。 賀顧愣住了。 對所有待嫁的閨閣女兒來說,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沒聽過哪家小姐,竟然還要親自相看。 不過也是,長公主畢竟是長公主,她是皇帝的嫡長女,是如今最受皇帝寵愛、身份也最貴重的公主,任性點、不守規(guī)矩一點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 況且他不是本來就喜歡長公主的特別嗎? 賀顧剛剛想及此處,忽然眼前一花,一截紅色衣袖在他面前拂過,下一秒他就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某個人微涼的指尖給擒住了。 賀顧的腦袋被那只手的主人微微抬了起來,他簡直呆若木雞,目光毫無防備的望進了此刻長公主那雙正俯視著他的,漂亮又淡漠的桃花眼里。 賀顧: 臥槽?? 這是什么姿勢??? 他他他他他這是被長公主調(diào)戲了???? 這下呆住的不只是賀顧,皇帝皇后都驚得微微張開了嘴,賀老侯爺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慘遭調(diào)戲,更是呆若木雞。 長公主還是面覆薄紗,這次距離很近,雖只能看的清半張臉,但是卻也讓賀小侯爺幾乎忘了呼吸,他呆呆的想: 娘啊,我我我我看到神仙jiejie了。 他這幅癡愣神色,長公主見了,卻沒一點反應(yīng),她似乎是早已經(jīng)對這種表情司空見慣,只有眉頭微微一蹙。 果然是你。 長公主這句話聲音極低,只有賀顧聽清了,他幾乎立刻就感覺她本來就冷冰冰的目光又寒了三分。 那邊的皇后這才反應(yīng)過來,饒是她一向跳脫,此刻也不由得有些尷尬,道:瑜兒,你這是做什么,快放開賀世子。 皇后話音一落,賀顧就感覺下巴一松,長公主果然放開了他。 母后,那日回宮時兒臣看到從花月樓出來的便是他,兒臣并未認錯。 皇后這才想起這件事,反應(yīng)過來原來女兒還在介意這一茬,忙道:這事是個誤會,那日世子是去 皇帝卻突然打斷了她,沉聲道:朕有些乏了,要先歇了,長陽候,你便先帶著兒子回去吧。 賀南豐聽到這句話如釋重負,今天攬政殿里發(fā)生的事走向越來越詭異,搞得他也十分摸不著頭腦,此刻皇帝總算肯放他離去,他便立刻帶著賀顧叩頭謝恩,拉著兒子逃也似的跑了。 賀顧還沉浸在剛才的恍然和震驚之中,被親爹拉出攬政殿殿門也只是呆呆愣愣沒什么太大反應(yīng),直到他們出了宮門,上了車馬,才被賀老侯爺一聲孽障喊得回了神。 賀顧回頭一看,只見親爹面有怒色,正在惡狠狠瞪他。 賀顧茫然:干嘛? 賀南豐道:不是你自己不愿意做駙馬的?今日怎么反倒在陛下面前藏起拙來了,你這樣叫為父如何替你推拒?! 賀顧摸摸鼻子:我又不知道您要怎么推拒,您也沒提前告訴我有什么打算,在陛下面前,我謙虛些難道有錯嗎? 他這話倒不假,賀南豐的確沒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他,此刻被他頂回來,只得梗著脖子嗆道:你這蠢貨!難道就想不到你若是表現(xiàn)的才學出眾一些,當今天子是何等惜才愛才,豈會強逼你做駙馬?這下可好,剛才為父本還想替你推拒一二,誰想長公主殿下竟親自來了,陛下也未曾答復(fù),如今選這駙馬你是不去也得去了。 賀顧靠在馬車內(nèi)廂,懶洋洋道:去就去唄。 賀老侯爺怒道:叫我如何同你外祖父祖母交代? 賀顧道:我自會去和二老解釋,就說是我自己想做駙馬,與爹無關(guān),他們便不會怪您了。 賀老侯爺一愣:什么?你自己想做駙馬? 賀顧看他一眼:是啊,我改主意了,我現(xiàn)在覺得做駙馬也沒什么不好。 賀南豐雖然小事偶爾會犯糊涂,但大事卻還是拎的清的,比如賀顧是他原配嫡妻留下的長子,是朝廷冊印過的長陽候世子,換言之是他賀南豐的接班人,他絕對是希望賀顧日后能有出息的,此刻聽他竟然又想做駙馬了,這等自斷前程的想法,賀南豐豈能接受? 他當即怒道:胡鬧!你知道做了這個駙馬意味著什么嗎?外戚不得干政,你若娶了公主,以后這一輩子,不僅科舉入仕無望,便是連馬也上不得,為父讓你自小讀書習武,難道就是為了要你日后做個被皇家養(yǎng)著的廢物嗎? 賀顧見他氣成這樣,一邊頗覺好笑,一邊卻也不由得有些意外。 沒想到賀老頭心底竟然還是期盼他以后建功立業(yè)的,看來多少對他還是有點父子之情,沒有徹底叫萬姝兒那女人給迷的昏了頭。 不過想想也是,萬姝兒雖然也育有一子,但賀誠盲了一眼,注定無法襲爵,便是他再忤逆不孝,賀老頭這爵位也只有他能繼承。 這么一想,賀老頭會這樣也就不稀奇了。 賀南豐見他不回答,面色狐疑的問了一句:前日返京路上你不是還哭著鬧著不愿意,怎么又忽然改變主意了? 賀顧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臉上笑容陽光燦爛。 殿下生的美啊! 本以為他這話十有八九又要把賀老頭刺激的破口大罵,罵他被美色迷惑不思進取,不想賀老侯爺卻沉默了一會,半晌才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賀顧被他看的發(fā)毛:爹你看什么? 你是不是不知道 什么? 老侯爺緩緩道:長公主殿下之所以年逾十八還未嫁,是因為之前娘娘給她定下的婚事都沒能成。 賀顧一愣:什么,既然娘娘定下了,如何會成不了? 賀老侯爺喉結(jié)一滾:娘娘本已定下,誰知婚期未至,殿下卻說她自小厭惡接觸男子,便是摸一下碰一下也不成。 雖然陛下后來也許諾,若是娶了長公主,可準駙馬納一妾留下后嗣,原本定下的那戶人家知曉后,卻還是不愿,宮中也自覺理虧,這門親事便只得作罷。 你若是因公主美貌動了心思,為父勸你還是別打這個主意 賀南豐頓了頓,胡子一抖,也不知他胡子背后那張老臉,此刻是何神色。 見兒子不說話,他忍不住又道:你那點心思,為父也是男子豈會不知,只是就算你做了駙馬,恐怕此生也摸不到殿下一個小手指,選駙馬這事你還是莫要出頭了,還好陛下不廢禮制,雖然皇后娘娘屬意與你,也未曾直接定下,既然是選,你便可 賀顧卻忽然道:誰說摸不到。 賀南豐一愣:什么? 賀小侯爺抬起頭,表情得意的幾乎有點欠打,他伸出修長食指指了指自己揚起的下巴,道:喏,這里,剛才殿下伸手親自摸的。 賀南豐: ? 第10章 賀老侯爺想管教兒子,只可惜他不知道,此刻兒子軀殼里的靈魂早已不再是那個十六歲的少年了。 任他怎么苦口婆心勸說,賀小侯爺靠在馬車內(nèi)廂,卻始終巍然不動,甚至還表情不耐的掏了掏耳朵。 賀南豐: 他渾身解數(shù)使盡,沒見一點成效,心知賀顧犯起軸來,他就是惱羞成怒、暴跳如雷也沒用,只得嘆了口氣。 馬車已經(jīng)臨近長陽侯府了。 罷了說不動你,可你就算不為了自己考量,也該好好為長陽侯府和你meimei想想 賀南豐頓了頓,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聽信了那些謠言,說儲君之位要易主才會打起長公主殿下的主意? 回京前,賀顧分明還是個有理想有抱負、志在四方的熱血男兒,賀老侯爺還是不相信他會僅僅因為長公主殿下美貌,就愿意葬送自己今后的前程。 他心道,這小子別不是錯了主意,想要另辟蹊徑、打起了做未來皇帝小舅子的心思吧? 畢竟大越朝自開國以來,雖然看似一直在嚴防外戚干政,但許多政令其實都沒有做到令行禁止,喊喊口號的不在少數(shù),便是現(xiàn)在,在朝中得任實職的外戚也不是沒有 比如先皇后和繼皇后的哥哥,吏部尚書陳元甫陳大人。 賀顧問:什么謠言? 賀老侯爺?shù)溃呵靶┤兆?,宮中的確傳出消息,說太子殿下犯錯觸怒君父,又被禁足在東宮,雖不知殿下究竟犯了什么錯,但既然圣上只是將他禁足,可見還是對太子殿下心存期許、希望他改過自新的。 陛下雖和皇后娘娘恩愛非常,但多年來,也從未流露過一絲一毫東宮易主、變動儲位的心思可見太子殿下簡在帝心,將來繼承大統(tǒng)者,依為父看,十有八九還是太子。 先皇后過世多年,這一點太子殿下雖的確不比三殿下,有個母儀天下的親娘在,是以這些年京中總有些見識淺薄之人,說陛下早晚會廢儲再立。 但他們也不想想,單是體弱多病受不得北方天寒、自小養(yǎng)在金陵這一點三殿下不在陛下膝下長大,又多年不見君父,他豈能拼得過陛下自小教養(yǎng)的元后長子呢? 賀老侯爺搖頭晃腦,把他琢磨的那點不足為外人道的猜測對兒子娓娓道來,越說越覺得自己這番話,簡直就是真知灼見,完全沒注意到旁邊賀顧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奇怪了。 賀老侯爺坑兒子還是有一手的,這番話賀顧并不是第一次聽了。 上輩子他就是被這么誤導(dǎo)才投入了太子門下。 賀老侯爺還在滔滔不絕,賀顧還沒怎么樣,他倒是先把自己給說得又憂心了起來。 姝兒畢竟只是婦人,她未曾見過事,恐怕聽了些傳聞便信以為真,才會 賀顧聽得欲言又止。 賀南豐不會真的以為,萬姝兒想讓她做駙馬,只是想讓長陽候府抱上皇后和三皇子這條大腿吧? 他不會真的以為萬姝兒是個一心為了賀家好的賢婦吧? 不會吧不會吧? 賀南豐又道:似咱們家這種世襲勛貴,怕的不是無功,而是有過,尤其儲位之爭,更是詭譎難測,一旦站錯位置,將來新帝登基清算之時,任你往日潑天富貴,也難保住,這樣的前車之鑒已有太多了。 賀南豐語罷,這才發(fā)現(xiàn)賀顧一直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