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再等兩年,容兒大了,嫁個好夫婿,到時候便不用繼續(xù)叨擾 言老夫人嗔道:叨擾什么叨擾,只要我寶貝外孫女愿意,我能活到那時候,咱們?nèi)輧壕褪且惠呑硬患奕?,我也樂意養(yǎng)著她在家里做嬌小姐! 賀容在她懷里眨巴眨巴眼睛,也道:不嫁人!陪外祖母! 賀容今年也有九歲了,她雖然從小被曲嬤嬤一干人護(hù)的好,性子有些單純,但其實這小丫頭骨子里就十分鬼靈精,天生就知道說什么話能讓人開心。 果不其然,言老夫人被她這句話逗得樂不可支、心情大好。 賀顧也不由有些失笑,他忽然又想起了昨日,在那黃臉道士哪兒,買的護(hù)身符,便叫征野逃出來六個,塞給了小賀容一個,其他五個給了言老夫人,叫她看著給言家舅舅舅母、她和言老將軍一人分一個。 言老夫人也頗覺詫異,笑道:顧兒不是一向最不信鬼神嗎,怎么忽然想起求護(hù)身符了。 賀顧笑道:鬼神到底有沒有,誰又知道,信了便是有了吧,不過是我不能陪著諸位長輩,求個心安罷了。 言老夫人也沒深究,她如今得了個粉團(tuán)團(tuán)的外孫女,可以天天陪伴,便喜滋滋的帶著賀容和一眾丫鬟婢仆,去給她安排住處了。 賀顧正要告辭,卻被言老將軍叫住,他似乎是想和外孫兒說些什么,然而半晌卻也只嘆了口氣,道:也罷,顧兒以后就和長公主殿下,好生攜手共度吧,平平安安一輩子,也是好的。 賀顧聞言,心知外祖父多半是覺得,他如今尚了公主,在朝中再難得實權(quán),也不可能干出什么大事了,如此,從小學(xué)文習(xí)武,吃下的苦頭便都白吃了,所以才替他不值。 他沉默了一會,轉(zhuǎn)頭看著言老將軍,道:外祖父不必替顧兒惋惜,我與長公主的婚事,雖則最初有萬氏算計之故,但后來,我親眼見了殿下,殿下品貌雙全,才學(xué)更是不俗,若非身為女子,她心中亦是自有溝壑,未必不能成就一代人杰。 外孫本就心折于殿下風(fēng)姿,又在宗學(xué)堂與她共處這些時日,更加愛慕于她,能得她為妻,實是我之幸,我與殿下,若真要說有一個委屈了,那也未必是我。 言老將軍一把年紀(jì),許久沒見過少年人談情說愛,也不知是不是被他這番坦蕩蕩的自白震撼到了,竟然半天沒說話。 賀顧見狀,便又笑道:雖則做了駙馬,的確再于仕途無望,但好男兒做什么,不能成就一番事業(yè)?孫兒心中自有別的主意,外祖父不必替我擔(dān)心。 語罷便同言老將軍告辭離去了。 六月廿五,慶國長公主裴昭瑜與天子親封的駙馬都尉賀顧,大婚的日子,就這么如期而至了。 賀顧這一夜其實沒睡著多久。 昨日他自言家回來,便在家中被怒氣沖沖的賀南豐堵了個正著,賀老侯爺質(zhì)問他為何敢如此自作主張,不與親父商量,就送走了他的女兒? 賀顧送走meimei賀容,這一趟走的浩浩蕩蕩,并未有意掩人耳目,是以同街不少人家,都看了個清清楚楚。 眼下駙馬馬上要和公主成婚,遷居公主府,卻在大婚前日將親生meimei,送回生母娘家去了,再聯(lián)想到多年前賀老侯爺扶正妾室的事兒,實在不能不叫人浮想聯(lián)翩。 賀顧既然敢這么干,便是沒怕過會讓人瞧見的,他和公主大婚在即,宮中也不可能在這時候因為這種事撤銷婚旨,反正他不痛不癢,也不怕丟人,但若是叫賀南豐丟人了,不痛快了,他就開心得很。 不僅如此,他還特意買了二十來個身強(qiáng)力壯的婆子,安置進(jìn)了府中,叫她們?nèi)找箛f姝兒那個院子,不許她出來半步。 萬姝兒這些時日來,雖說是在關(guān)禁閉,卻關(guān)的實在隨意,府中下人見這么久了,侯爺都不曾處置夫人,也便心知,侯爺心中舍不得,夫人的事兒,多半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了。 也許等小侯爺成親搬出去沒多久,夫人的過錯就能被一筆揭過。 萬沒想到賀顧卻會在成婚前一日,帶回這么多人,叫她們里三層外三層,將萬姝兒那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還言道萬氏既然是在關(guān)禁閉反省,便該像個反省的樣子,月例銀子全都扣光,一分也不許給她發(fā),飲食更是嚴(yán)格按照家規(guī)里關(guān)禁閉的規(guī)格來 一日三頓,每頓一個素菜一個湯,不許沾一點葷腥。 新管事苦著臉不敢答應(yīng),賀顧便抬出了那被送去衙門的王管事,把他好一頓恐嚇,搞得那管事不從也得從了。 除此以外,還跟婆子囑咐,千萬盯緊了這個院子,誰都不能探望,尤其是賀老侯爺。 果不其然,賀南豐回府一得知他干的好事,立刻就勃然大怒,要找他麻煩。 那賀小侯爺可就不怕了。 任賀南豐好說歹說,他自巍然不動,他要是想動那些婆子,給萬姝兒府里添銀添菜,賀顧便涼涼道:難道爹要逼我將夫人干的好事,捅去衙門不成? 賀南豐: 折騰了許久,賀顧精神便也亢奮了起來,再加上想著明日便要和公主成婚,他直到月上中天才睡了過去。 還好雖然睡得時間不長,質(zhì)量卻好。 一夜無夢,第二天醒來天雖還沒全亮,他卻十足的神清氣爽。 宮中內(nèi)務(wù)司,前來負(fù)責(zé)提點駙馬今日諸多婚儀的管事太監(jiān),已經(jīng)帶著浩浩湯湯的宮女和內(nèi)官們,早早候在了府門外的長街上。 與此同時,宮中此刻也正緊鑼密鼓的籌備著,備輦駕的備輦駕、裝東西的裝東西。 整個皇宮幾乎都已張燈結(jié)彩,紅燈籠隨處掛著,紅綢幔隨處系著,長公主的慶裕宮更是太監(jiān)宮女進(jìn)進(jìn)出出,忙前忙后跑斷了腿。 唯一稍微安靜些的,還是慶裕宮中,長公主的寢殿。 蘭疏跪在屏風(fēng)前,對那屏風(fēng)后的人叩首道:也只這一日,今日不便帶面紗,又是大喜的日子,胭脂便罷了,若連唇脂也不用,大紅喜服就更襯得奇怪,殿下殿下便委屈這一日,勉強(qiáng)用吧 屏風(fēng)后坐著一個挺拔人影,他沉默了一會,半晌才終于低低嘆了口氣,他聲音有些低沉,此刻無外人在場,未曾掩飾,已經(jīng)完全可以聽出這是個男子的聲音了。 屏風(fēng)里的人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蘭疏又叩了一個頭,這才離去。 長陽侯府。 這些個內(nèi)官宮人,不知是平日里辦事便如此妥貼,還是他們得了宮中貴人吩咐,不敢怠慢,貼心的簡直不能更貼心。 就連洗漱更衣,賀小侯爺換個喜服,都有兩個小內(nèi)官侍候,車馬儀架更是早早準(zhǔn)備停當(dāng),已經(jīng)在候府門外等他了 他只需兩手一張、衣來伸手。 這軟飯果然夠軟,一點不硌牙,吃起來別提多輕松了。 賀顧穿戴停當(dāng),正準(zhǔn)備邁步出門去,伺候的一個小內(nèi)官卻道:駙馬爺?shù)鹊取?/br> 賀顧愣了愣,停下腳步,那小內(nèi)官連忙又小心翼翼在他眉心點了一點朱砂,這才松了口氣,笑道:這新娘該點的吉祥痣,咱們長公主殿下脾氣冷,死活不樂意點,皇后娘娘沒辦法,只得特意囑咐了,叫駙馬爺點上,也算求個好意頭,把長公主殿下那份補(bǔ)上了。 賀顧: 一眾宮人這才前呼后擁,圍著他出了府門去,府門外的西大街早已經(jīng)一片歡騰,鑼鼓喧天,雖然時候還早,看熱鬧的卻已經(jīng)擠了一街,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 而府中正院兒里的萬姝兒,自昨日起,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送進(jìn)院子里的飯食,一下子變得只有清湯寡水的一菜一湯,沒一點rou星子,那素菜更是淡出個鳥來。 她摔了筷子,罵那送飯的婆子狗膽包天,竟敢苛待侯夫人,婆子卻把她要摔筷子的手一抓,直抓得萬姝兒一截細(xì)皮嫩rou的手腕紅了一片。 婆子皮笑rou不笑道:夫人還是省點力氣吧,明天便是咱們小侯爺大婚的日子,侯爺忙都忙不過來,又哪兒還有功夫顧著您? 萬姝兒鬧著要出去見賀老侯爺,便被門口一眾膀大腰圓,身形壯實如山的婆子給推了回去。 一日里,便真的只送來了三頓叫她嫌棄的飯食,賀南豐也無影無蹤。 她賭著氣沒碰一筷子,正院兒里原本伺候的丫鬟嬤嬤都不知去了哪,只有那些婆子守著她,見她不吃,她們也不勸她,只一聲不吭的收走了碗碟。 等第二日萬姝兒醒來,簡直餓的眼冒金星,渾身難受,她耳朵里聽著院子外面喧囂的鑼鼓聲、人聲,扶著床沿恨恨道:是不是那個小孽種要成親了? 然而無人回答她。 萬姝兒恍然,這才想起原來她的貼身丫鬟,早已不在這院兒里了。 她尖聲叫道:侯爺呢!侯爺在哪兒!我要見侯爺! 可惜,萬姝兒心心念念的侯爺,正在侯府門前,受他那即將光耀門楣,成為天子內(nèi)婿的兒子一拜呢。 這一拜,賀顧拜的面無表情。 賀南豐受的臉上勉強(qiáng)帶笑,十分僵硬。 賀顧拜完,也不多說閑話,只道:兒子成婚去了,日后父親多保重。 也不等賀南豐回話,便轉(zhuǎn)身下了臺階,走到早已等在侯府門前,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面前,接過了牽著馬的內(nèi)官遞過的馬疆,一個輕巧縱躍,翻身上馬。 長陽侯府父子倆的齟齬,無人察覺。 此刻的西大街只有一片歡騰,長街上人頭攢動,喜氣洋洋,大紅綢幔從街頭掛到街尾,家家戶戶門前都掛著喜字燈籠。 天子嫁女,誰敢不給天家撐這場面呢? 且他們當(dāng)然也愿意沾上這整個大越朝,如今最大喜事的三分光了。 不過今日這街上看熱鬧的,倒還有不少未嫁女子,這些姑娘家都是帶著帷帽,遠(yuǎn)遠(yuǎn)的、默不作聲的看著,那隊列前頭,白馬馬背上一身大紅喜服,額間一點朱砂,劍眉飛鬢,目如晨星,俊俏非凡的少年駙馬 昔日的心上人萬眾矚目的成親了,情敵還是那妒忌也妒忌不來的天之驕女,小姐們只得遠(yuǎn)遠(yuǎn)看著,黯然神傷。 賀小侯爺卻不知道這些閨閣女兒心思,他聽了掌事內(nèi)官的話,先是進(jìn)了一趟公主府,這才又從公主府出發(fā),騎著馬前往皇宮大內(nèi) 迎娶當(dāng)朝公主去了。 迎親隊伍浩浩湯湯,敲鑼打鼓,嗩吶吹的喜上眉梢,看熱鬧的人群跟了一路。 這一日,賣糖人兒的、賣冰糖葫蘆的、賣豆腐腦的小販無不趕了個大早,將公主府到皇宮太和門前這一段路,給擺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無他,只這一天的營生,賣的錢,可夠平日擺攤兒半個月了。 大人們給懷里的孩兒賣了糖葫蘆,又跟著沿街看駙馬長什么樣,畢竟這樣的熱鬧,也不知多少年才能見一次呢? 懷里的女娃娃一邊舔糖葫蘆,一邊流口水,看著行過的隊伍,呆呆道:那個紅衣服的哥哥真好看?。?/br> 婦人便笑著說:那當(dāng)然好看,那是要娶公主的人哩,那是駙馬爺??! 人生三大快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xiāng)遇故知。 如今雖然洞房花燭夜還沒到,賀小侯爺牽著馬疆,看著滿街竄動人頭,聽著喜樂聲,想著宮里此刻,正等著他娶回來的瑜兒jiejie,卻也已經(jīng)覺得 真是快哉! 便是上輩子位極人臣,也遠(yuǎn)不及矣! 正所謂,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等到了宮門口,內(nèi)官又告訴他,今日是他和長公主大婚,皇帝竟然給了前所未有的恩典,允準(zhǔn)駙馬爺宮中騎馬,可行至英鸞殿前,再下馬進(jìn)殿。 圣上對這個長女,實在是寵愛非常。 這般陣仗,這般恩遇,與皇子大婚相比,也已經(jīng)一點不差了。 等賀顧跪在英鸞殿下,按照之前內(nèi)官提點的,和高高坐在御座之上的皇帝,以及他身邊的陳皇后說完吉祥話后 皇帝這才允準(zhǔn)他平身,抬手一揮,示意殿后宮女扶長公主出來。 天子嫁女,拜天地,卻不拜高堂,或者說,不拜駙馬家的高堂。只拜帝后。 賀顧心潮澎湃,也不及去觀察殿上帝后神色,立刻抬頭去看被蘭疏扶出來的長公主 大越朝嫁娶,女子并不遮蓋頭。 不僅不遮蓋頭,嫁人后,以前遮擋容貌的面紗、帷帽,日后便都可不再帶了。 是以,這是賀顧第一次看到長公主的真容 賀小侯爺?shù)哪抗猓便躲兜穆湓诹松碇蠹t嫁衣的長公主臉上,這次是真的忘了呼吸。 長公主微微垂著眉眼,此刻,賀顧窺不見,她那雙桃花眼眼底是何神色,卻能清楚的看見,她垂眸時那纖長又濃密的眼睫,在如玉般冷白的皮膚上,投下一片小小陰影。 那張干凈的臉上,竟然未施一點粉黛,頰上更是連半點胭脂也無,只有兩片形狀完美、微抿的薄唇,覆著一層淺淺朱紅 長公主臉部輪廓,本就生的眉峰鼻翼線條凌厲分明,而襯著他白玉般膚色,那本來凃的十分敷衍的唇上朱紅,卻鮮明奪目如烈焰。 簡直美得奪人心魄。 著實是艷色無雙。 賀顧腦海里一片空白,只能聽到胸腔里心臟撲通撲通,瘋狂跳動的聲音,那節(jié)奏快的,按也按不住。 他愣愣的想,我竟然真的要娶到神仙jiejie了。 第29章 賀顧呆呆的看著長公主,他寫文章,一向都是干巴巴,直來直去,從來憋不出什么好辭藻修飾一二,此刻卻覺得能在心中洋洋灑灑,為長公主的美貌,寫他個十篇八篇的千字文 長公主穿白,像九天玄女落了凡塵,清冷孤傲;長公主穿紅,又似烈焰里飛出的朱雀鳥,美艷凌厲。 而此刻,一身嫁衣的長公主,更是叫賀顧連半刻都挪不開眼睛 盡管長公主素日也穿紅衣,但今日,這一身繁復(fù)、精致、華麗的嫁衣卻更襯得她貴氣逼人,美艷無匹,而且,更讓賀小侯爺一想就心跳如擂鼓的是 這一身嫁衣,她是為自己而穿的。 賀顧心中百轉(zhuǎn)千回,蘭疏已經(jīng)笑著將長公主扶著,行到了他面前,又將長公主的手交到了他手里,這才恭謹(jǐn)?shù)拇怪淄讼铝恕?/br> 頭次摸到長公主的手,賀小侯爺幾乎是本能的將那只手先握緊了,然而沒一個呼吸的功夫,又忽然想到自己天生一股大力,生怕一個神思不屬之間,會弄疼了長公主,連忙松開了些。 他小心翼翼的拉著長公主的手,感受著她皮膚的溫度。 那只手骨節(jié)修長分明,微微有些發(fā)涼,一如手的主人在賀顧心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