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只是顏之雅平日里要給賀顧舅舅言頌,賀誠看病,又還要琢磨著開醫(yī)館的事,幾次賣斷貨后,便沒那么多時間,總給書坊寫花箋,索性賀顧整日無事,就開始幫著蘭宵,偽造起有一顧先生墨跡的花箋來。 到后來,百來張花箋,只有頭十張,是顏之雅真正墨寶,后頭全是賀小侯爺咬著筆桿兒,照著寫的西貝貨,但因著量大,坊間倒開始把那筆跡不太相同的幾張花箋,打成了冒牌貨 搞得那幾位搶在最先頭買話本子,又幸運的抽到了有花箋的話本的人,十分郁悶。 不過這些事,都和賀小侯爺無關,他這些日子,看著蘭宵抱著賬冊給他算,近日書坊進賬,早已樂得嘴角咧到了腮幫子 蘭宵!顏之雅!可真是兩尊搖錢樹?。?/br> 是以蘭宵叫他再寫五十張花箋,賀顧自然是毫無怨言、勤勤懇懇、一絲不茍的寫完,又給書坊送去了。 夾有一顧先生墨寶花箋的《哥兒》話本子補貨,這一日,城南文盛書坊門前,更是不一般的摩肩接踵,人頭涌動。 有剛下了學,假裝只是來看正經經義策論、掛羊頭賣狗rou的監(jiān)生、也有替自己家小姐來搶限量版話本子的小廝丫鬟,更有什么都不顧忌,真身前來,一下買了五十本,嚷嚷著要見一顧先生一面的 咳,真斷袖。 與此同時,文盛書坊門前。 馬車車頂甚高,車廂寬敞,窗門簾子都是帶著玄色暗紋的月影紗,一見便知價錢不菲,馬車主人定然非富即貴。 馬車后更是跟著幾隊聲勢不小的侍衛(wèi),皆是禁軍打扮。 然而這輛馬車,卻也在經過文盛書坊門前時,忽然停了下來。 車里的男子聲音低沉柔和。 等等。 趕車的侍衛(wèi)聽見這聲音,連忙勒了馬韁,貼頭到門簾前問了句,道:殿下,怎么了? 這家書坊,怎么回事,今日這樣熱鬧? 侍衛(wèi)跳下馬車,打發(fā)了人去詢問,很快便回到簾前,將今日這家書坊增了夾著一顧先生親筆署名花箋,限量版話本子的事告知了車里的人。 裴昭珩聽了那侍衛(wèi)通報,愣了愣,半晌,他才失笑道:噢原來還有親筆署名 你去買一本,有那花箋的話本子來我看看。 他道。 侍衛(wèi)趕忙應了,心中卻不免尋思,陛下讓他們去京郊接的,這位從金陵入京的三殿下 眼下才剛剛入京,不趕緊進宮去,給陛下娘娘請安,竟然在路上讓他們?yōu)榱藗€龍陽話本停下來這果然是病的久了,閑云野鶴,無欲無求,難道真的一點,也不想著博個君父的歡心么? 想歸想,卻是不敢說的,還是老老實實給三殿下買話本子去了,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 這侍衛(wèi),也不知是今早晨起,臉沒洗干凈,還是實在點兒背,他擠在人頭攢動的書坊里,先是買了一本 翻遍了,沒花箋。 又買了三本 沒花箋。 旁邊看著的,不知哪家小廝笑道:這位哥哥還是清醒些罷!不買他個十來本,還想抽到先生的花箋,哪兒來那么好的運氣呢! 侍衛(wèi)心頭火起,暗道,我他娘的還不信邪了 不就是個龍陽話本嗎! 買! 又買了五本。 沒花箋。 十本。 依然沒花箋。 二十本。 仍然沒花箋。 侍衛(wèi): 旁邊看熱鬧的,早已不止剛才那個小廝了,只是此刻,眾人看他的神情,都變得同情了起來,紛紛道: 害也不過是個花箋而已,沒有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雖然我已經替我們家小姐買到了,但是這東西吧有是錦上添花,沒有話本子不還一樣看么? 是啊這位小哥,你都砸進去百來兩銀子了,別糟蹋錢了,許是你家主人,便是和一顧先生,沒得緣分呢! 是哦,先生的話本子里都說了,緣分這種東西,強求不來喏! 侍衛(wèi): 好他娘的委屈。 長這么大沒這么委屈過,竟然還是因為一本龍陽話本子。 他越想越來氣,卻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一個淡淡男聲 怎么,還沒買到嗎? 侍衛(wèi)一驚,回首便見到,果然是帶著黑色帷帽,身著玄衣的三殿下,他一時交不上差,有些難堪,卻又沒其他辦法,只得把剛才的事,跟三殿下說了一遍。 裴昭珩聞言愣了愣,在帷帽后笑道:噢?這么難?那我也買一本試試。 便叫侍衛(wèi)又付了一本的書資,給店里伙計,這才從摞了老高、新印的《哥兒》話本子書堆上,隨手撿了一本。 結果剛剛翻了幾頁,一張薄薄箋紙,便這么撲簌簌的從書頁縫隙間,滑落了出來。 眾人:哦! 伙計:哇! 侍衛(wèi): 他娘的。 裴昭珩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那張薄薄花箋,笑道:看來,還是我的運氣好些。 他拿起那花箋,頓住目光一看 雖然此前,也早已猜測過,一顧先生多半就是子環(huán),但是那些猜測,卻都沒有此刻,叫他看見這張花箋這么 證據確鑿。 他帶著賀顧寫了大半個月的字,幾乎知曉他大半的運筆習慣,是不是賀顧筆跡,裴昭珩只要一眼便能識得。 一顧先生便是 子環(huán)。 裴昭珩余光瞥見書坊里,那些個鬧著要見一顧先生一面,就差把斷袖兩個字寫在臉上的人。 子環(huán)果然有著他完全不知曉的另一面 多愁善感,風流細膩。 裴昭珩攥著那花箋的修長五指,便也隨之緊了緊。 現(xiàn)在他知道了。 旁邊的侍衛(wèi)低聲道:殿下,咱們走么?娘娘等著見您呢? 他嗯了一聲,這才轉身帶著侍衛(wèi)離開。 八月十五,中秋宮宴,很快如期而至。 其實如今,賀顧在京中的名聲,有些尷尬。 畢竟剛剛與長公主成婚不久,長公主竟然就離京去宗山小住了,雖說大家伙都心知肚明,這對小夫妻八成合不來,但也萬萬沒想到,竟能不和到,一日都不愿同住的份上。 長公主寧可躲到快關外去,也不愿意留在駙馬身邊,可見二人感情多差。 便不由得,要猜測,駙馬會不會因此落罪與帝后。 只是他們猜測歸猜測,中秋宮宴前日,宮中還是照常給公主府送了帖子,甚至還賞賜了不少東西,可見陛下似乎,并沒有因公主離京一事,怪罪駙馬。 這倒是真的奇了怪了。 女兒趕在中秋前夕,被女婿氣跑了,陛下竟然還能如此心平氣和。 難不成真能那般隨和,想著兒孫自有兒孫福了? 不過他們猜破了頭,也是猜不出來究竟為什么的。 賀顧倒沒太在意,他本來連宮宴都不想去,但是知曉了另外一件事,這趟宮宴,他卻必須得去了 三皇子裴昭珩,竟回京了。 據說,是陛下半個月前,收到了金陵三殿下的書信,說他身子好轉,有心趁今年中秋,回來見見皇后娘娘,皇帝便欣然應允,召他回宮了。 這么個體弱,又不得寵的皇子,換了旁人,也許不會太在意,但賀顧卻不可能不在意。 他還想著明年開春,帶著顏之雅去一趟金陵,給三殿下治病,不想他竟然自己回來了。 也不知病好沒好,雖說現(xiàn)在是八月,天還燥熱,但是一進了九月,入秋了,汴京的天氣就要開始轉冷了。 三殿下那小身板,可能抗得住么? 賀小侯爺著實是有點替這位,他未來的主君兼小舅子擔心起來。 只是,等真的見了面,賀顧才發(fā)現(xiàn) 他可能是想多了。 入了宮,賀顧便打算先去芷陽宮給皇后磕個頭,之前他聽瑜兒jiejie說過,成婚前宮中的賞賜,多半都是皇后從私房錢里添的,便以為昨日那些賞賜又是皇后給的,自然要去跟丈母娘磕頭謝恩。 然則剛過了御苑花園拱門,還沒走近芷陽宮,賀顧便在芷陽宮,宮門前不遠處,一叢盛開著的有紅有白、嬌艷俏麗的月季花從前,看到了一個背影。 那人身著玄衣,背影頎長挺拔,寬肩窄腰,他一手背在身后,似乎正在低頭看著什么。 聽到腳步,他身形頓了頓,這才緩緩轉過頭來。 賀顧看著那背影,本來正想問他是誰,然而那人轉過身來,他甫一看見那雙形狀熟悉的漂亮桃花眼,卻驟然呆在了原地。 這雙眼睛瑜兒jiejie? 不,不對 好像不太一樣 瑜兒jiejie的眼睛,是寒氣凜冽,淡漠到讓人壓根兒不敢接近的,可眼前這人,看著他的眼睛 帶著三分笑意,溫柔有如春水一般,幾乎能看化了人一顆心。 賀顧的心跳微微漏了幾拍。 玄衣人看見他,似乎了愣了愣,半晌才勾唇一笑,溫聲道:這位,便是姐夫了吧? 第45章 上一世,賀顧雖與恪王也就是如今的三皇子裴昭珩,有過短短兩日相處,且還相逢恨晚、一見如故,但因著那時,汴京正是三九,大雪紛飛、天氣寒冷,恪王從頭到尾都帶著帷帽,是以賀顧并未得見恪王真容。 他雖早就知道,三殿下和瑜兒jiejie是雙生子,生的像沒什么奇怪,但眼下真見著了,還是不免覺得 這也太像了吧!! 且不說五官容貌,便是身量個頭,竟然都差的不太多,恍然一見,賀顧簡直要以為眼前這位,便是女扮男裝的瑜兒jiejie了! 唯一能讓賀顧意識到,他們的確是兩個人的,還是那雙眼睛 雖然生的一模一樣,可看人時的眼神,卻實在是天差地別。 瑜兒jiejie雖然也有和聲細語的時候,但她的眼神卻總是淡漠無波的,便是后來他們相熟了,看著他時也偶有溫柔神態(tài),但那卻也總是一閃即逝,很快便什么也看不出來了。 可眼前這位,即使是一言不發(fā)的看著賀顧時,那雙桃花眼,都實在是水光瀲滟晴方好,三分笑意眼里藏,溫柔和煦、暖風明媚,叫人連同他說話,都不由得要放低三分聲氣。 是以,才叫賀顧一時看的失了神。 賀顧身后跟著征野,以及方才從宮門口,接著他往芷陽宮來的宮女和一眾宮人,那宮女是皇后宮中遣去接他的,似乎名叫青珠。 青珠估摸著是識得,這位剛剛入京的三皇子,故而眼下遇上了三殿下,見駙馬爺駐足愣住,還以為他是不認得三皇子,當即柔聲介紹道:駙馬爺,這位便是咱們那位,剛剛從金陵回京的三殿下呢。 賀顧聽了她的話,這才恍然回神,發(fā)覺自己竟然看的愣了,連忙低下了頭去,兩步上前,一撩衣袍下擺,單膝跪下禮道:見過三殿下。 然而賀顧還沒跪下,便叫三皇子一把拉住了,裴昭珩笑道:駙馬與皇姐是夫妻,更是我的姐夫,咱們雖是頭次見面,倒也不必如此客氣。 其實賀顧方才愣神,此舉的確有些過于多禮了,他本就是朝廷冊印過的長陽候世子,眼下又做了駙馬,是天子內婿,只要不是太子,似裴昭臨、裴昭珩這般,尚未封王授爵的皇子,他見了是可免跪拜,不必行大禮的。 但是這一世重生后,無論是因為如今,已知曉太子不是良主,而且三殿下才學不遜于太子,還是因為自己娶了他的親jiejie長公主,賀小侯爺都已在心中暗自打定主意,這輩子定要扶這位三殿下,搏一搏那萬人之上的御座,他是個實心眼,既然已經認定了,三皇子便已經是他心中主君了,見了面,也自然是恭敬的。 只是沒想到,這位三殿下,竟然如此性子親和、平易近人。 不過也是,畢竟如今三殿下也不過十八歲,前世他們相見時,二人都已經年近而立,眼下三殿下還年少,活潑些也沒什么稀奇。 三殿下與長公主這對姐弟,實在是生了一幅好相貌,說是傾國顏色,也絕不為過,雖然jiejie是女子,弟弟是男子,性子也是天壤之別,可卻又各有各的顏色,沒一個遜了分毫。 若說長公主是一枝開在料峭崖壁、獨立北風中的紅梅,三殿下便更像是一株挺拔、修雅的白蘭花。 旁人拿花比人,怕辱沒了花,但若是這姐弟倆以花喻之,賀顧卻只覺得,花尚且不及人五分顏色。 三殿下雖穿了一身玄衣,可這一身黑,卻沒叫三殿下顯得有分毫孤僻冷傲,反倒越發(fā)顯得他干凈、矜貴,卻又溫煦脫塵。 賀顧讓他扶起來,心中還有些恍然,鬼使神差的尋思到便是為了這張臉,扶三殿下上位,也比扶太子順心多了。 上輩子,怎么就沒早叫他看見呢? 只是想歸想,賀顧聽見方才三殿下叫他姐夫,他也是萬萬不敢當?shù)?,只一邊起身,一邊道:殿下,喚我表字子環(huán)即可,實在不必那般多禮。 裴昭珩聞言,笑了笑,溫聲道:也好,聽說子環(huán)今年也不過十六,既如此,我虛長你兩歲,就不客氣了。 賀顧趕忙點頭稱是。 二人語畢,便叫青珠領著路,進了皇后的芷陽宮正殿。 皇后見他們二人一起來了,也有些意外,不過還是趕緊招呼著三皇子、賀顧在下首坐下,又叫青珠、黛珠上了茶、蜜餞果子,這才笑道:我還說,等著顧兒入了宮,再介紹你們郎舅倆相識,不想你們竟先遇上,還一起來了,這倒是替本宮省了事了。 賀顧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曉三殿下竟然回京來了,不想今日剛一入宮,就遇見了,實在是巧。 只是聽說殿下體虛畏寒,不知如今可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