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沒有忘記過去發(fā)生的那些事，亞伯拉罕?！?/br>
    蒂亞戈平靜地回答著，將他尚未說完的話直接掐斷，態(tài)度卻是一種讓人魚族無法理解的云淡風(fēng)輕。

    他垂下視線注視著面前依舊保持著臣服姿態(tài)的海皇，年輕漂亮的臉孔上，有一雙浸透著深厚古老冷意的眼睛：“所以，我也希望能找到那個造成如今局面的惡魔，但不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這樣。”

    “可是冕下，整個淵海神域都親眼所見，是海巫帶領(lǐng)著無數(shù)的海底惡魔突然對我們發(fā)起攻擊……”

    說到這里，亞伯拉罕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但緊接著，對于柏妮絲以及她身份的頑固仇恨情緒又讓他開始下意識地排斥這種想法：“這是不可能的，就算有其他惡魔冒充她，那也最多只能做到樣貌一致，不可能連魔力都是一樣的。海巫只能有一個，那就是她！如果今天放過了她，那往后的淵海神域?qū)⒂罒o寧日！”

    見?；实膽B(tài)度異常激烈且堅決，蒂亞戈略微歪下頭，緩慢眨眨眼問：“也就是說，你們已經(jīng)決定要和我作對了，是這樣嗎？”

    盡管看不出他有什么類似發(fā)怒的跡象，可當(dāng)亞伯拉罕聽到這句話后，一種怪異的，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恐懼感卻立刻萌發(fā)了出來。

    他錯愕地看著面前這個剛蘇醒的少年神祇，忽然有種感覺，在這副他熟悉的，從小看著長大的外殼之下，承載著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陌生靈魂。

    這個想法讓他在短時間內(nèi)有些失語，耳邊只剩轟鳴的海浪聲，沉重地敲擊著他的心臟上。

    經(jīng)過一陣短暫的古怪寂靜后，亞伯拉罕試著再次開口：“不……無論何時，我們都不會做出與冕下意志相悖的事……”

    “既然如此?！钡賮喐暝俅挝⑽⑿ζ饋恚拔医邮苣銈兊男е?，其他的話也不用再說了，起來吧?！?/br>
    “可淵海神域需要得到一個應(yīng)有的公道，冕下——！”

    他還沒說完，蒂亞戈忽然閉上眼睛嘆息一聲。再次睜眼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對方時，他臉上最后一絲浮于表面的溫柔神情也徹底消散開，只剩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硬：“我對你，還不夠?qū)捜輪幔俊?/br>
    “還是說，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些話，你都以為我只是在跟你商量或者開玩笑？”他盯著亞伯拉罕的眼睛，虹膜上的藍(lán)色像是凝固自深海里的堅冰，一絲屬于世間生命的鮮活氣都沒有。

    和他對視久了，就會明顯感到自己正在被一種沉重的，無法掙脫開的窒息壓力所包圍，精神不由自主地高度緊繃起來。

    不知為什么，蒂亞戈此刻的神情讓柏妮絲很容易就想到了耶夢加德。即使只是被注視著，他們也能讓人體會到那種來自生物本能最深處的恐懼。

    “不……不敢。”

    “好。你說你希望替淵海神域得到一個應(yīng)有的公道，是嗎？”

    “是的……”

    “當(dāng)然，這是理應(yīng)被允許的，也是勇氣可嘉的事?！?/br>
    “但是，你同時也得記住?！?/br>
    他清晰而緩慢地開口：“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公道?！?/br>
    “淵海神域發(fā)生的事，不會就此結(jié)束，你們想要找的罪人一定會找到，這是我給予你們的承諾?！?/br>
    “至于柏妮絲，她和這件事沒有關(guān)系，任何生靈都不允許傷害她，聽懂了嗎？”

    多艱難才能屈服著點頭回答一句“遵命”，柏妮絲看著周圍收起武器的人魚軍隊，知道自己暫時算是安全了。殘存的緊迫感還留在她的精神里，讓她在松口氣的同時，也隱隱有種不太真實的，像是在做夢般的幻覺。

    “對了，我剛才聽到潮靈說有誰被螺刺割傷中毒了，是安杰爾嗎？我記得如今的皇家巡衛(wèi)軍是他在帶領(lǐng)。”

    “回冕下的話，是的。他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淵海神域被入侵的，但在交戰(zhàn)過程中受了傷，現(xiàn)在……”

    亞伯拉罕說到這里時忽然停頓住，眉頭緊皺的臉上滿是無法掩飾的焦慮與擔(dān)憂，握在權(quán)杖上的手也更加用力：“他的狀態(tài)很不好，但還有一線生機(jī)，所以這次我本來也是想……”

    “那還等什么呢？再沒有其他事能比救回自己的孩子更重要了不是嗎？我會治好他的，別擔(dān)心?！闭f著，蒂亞戈主動伸手扶起對方，語氣輕快溫柔，聽起來和從前似乎沒什么兩樣。

    可是當(dāng)亞伯拉罕因為這熟悉的語氣而不禁抬起頭，再次看向他的眼睛時，映入眼簾的，卻仍舊是屬于神明的絕對漠然與古老沁冷。他想起剛才蒂亞戈所說的，他記得所有以前發(fā)生過的事。所以對他而言，想要模仿或者表現(xiàn)得和以前一樣實在不是什么難事，哪怕他可能都已經(jīng)感受不到以前的情感。

    這個認(rèn)知讓亞伯拉罕感覺到了畏懼。

    于是，他垂下眼瞼，以一個信徒該有的恭敬回答到：“感謝冕下?！?/br>
    “那就走吧?！?/br>
    他說完，又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柏妮絲，剛打算讓潮靈將她送回萊雅塔海域等他回來，卻聽到奧格斯格忽然說：“還是讓這孩子暫時住到我那邊去吧，這樣會方便很多?！?/br>
    實在不能理解他所說的“方便”到底是從哪個角度來看的，柏妮絲滿臉茫然又詫異地望著對方，卻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和蒂亞戈簡單交換了幾個眼神后，朝她略微揚(yáng)了揚(yáng)眉梢：“請跟我來吧。正好希爾維杜見到你也會很高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