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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淚汪汪 第16節(jié)

    突厥那邊鬧這么大,不過就是為了逼他娶那女人,也不掂量自己輕重。

    趙驥輕輕把哭睡的施娢放到床上,又俯身摟住她,躺在她身邊,嗅著她脖間安寧的氣息,打算陪她小睡片刻。

    她身上香,平日雖是嬌氣,卻聽話得不行,哪哪都合趙驥心意,他握住她的手,聽到她在呢喃叫王爺,連呼吸都有些不平穩(wěn),趙驥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有本王在睡吧,這才讓她平靜下來。

    那天特地去找覃叔說施娢的事,導致趙驥這兩天事情堆壓,加上施府那邊故意作對,他忙得有些抽不出太多時間。

    王府里的王妃倒不是必要的,只不過沒有的話,以后那些聚宴的帖子怕是會遞到她這里,施太師在朝中的門生多,老師和御親王不對付,他們站的自然是自己老師,也不知那些世家夫人會私下說她些什么。

    可比起閑言碎語,她若是不想他去看別的女人,趙驥覺得娶妻一事,那就先算了吧。

    ……

    趙驥常常逗弄施娢,但他說出來的話,大部分都是真話。

    施娢對他無計可施,便已經(jīng)在等她爹傳離開的消息,只不過這消息沒等來,反倒是先聽到宮里的那個母憑子貴的昭嬪流產(chǎn)了。

    她那時候在和趙驥一起用午膳,聽侍衛(wèi)抱拳跪在地上道:“太后娘娘召阿娜公主進宮,恰遇昭嬪去向太后請安,兩人一同前行,沒過多久昭嬪就摔下臺階,見了紅,等太醫(yī)過來時,孩子已經(jīng)流了,昭嬪說是阿娜公主推的,阿娜公主不認,侍衛(wèi)已將她囚于宮中?!?/br>
    趙驥道:“往下查出了什么?”

    “另有人發(fā)現(xiàn)阿娜公主和施家有過接觸,外頭傳她故意以欽慕王爺為由毀壞王爺名聲,又為給施家小姐鋪路,殘害皇嗣?!?/br>
    施娢愣了愣,夾的珍珠丸子掉回青瓷湯碗中,她驚得微微張開了嘴,心想那孩子本就是四叔為她做的掩護,施家怎么可能做這種事?

    廳內(nèi)的日光照進屋中,紫檀木圓桌擺了一桌子菜,趙驥擺手說句知道了,讓人下去。

    他拿湯勺子給施娢盛了碗湯,和她閑聊道:“陛下走之前讓本王和太后為他看護皇嗣,施家為了施娢鋪路,如此膽大包天,現(xiàn)在唯一的孩子被害沒了,就看陛下護不護著了?!?/br>
    紅柱香幾上擺的赤松盆景,幾個侍衛(wèi)守在門外,施娢壓住心里的波動,她手輕撩著袖子,慢慢將筷箸放到白瓷玉碗上,問道:“王爺上次所說的傳言很快就會消失,是早就知道這件事嗎?”

    趙驥把湯放她面前,不置可否,只道:“你可知這位和親的公主為什么敢當著大庭廣眾的面說和本王有關系?不覺得她膽子大?”

    “大是大,王爺難道是認為……”施娢頓了頓,“認為她和施家合謀?”

    “倘若不是后面有人,怎么會這么囂張?”趙驥往她碗中夾紅燒rou,“本王從前的確和她見過兩面,一次是在行軍過道時去探查商戶市集時,她裝作落魄女子獻身于本王,本王沒興趣,給了她幾個銅錢,還有便是突厥將領投降時,領她來一同來簽降書,那次若不是她自己主動提起,本王都不記得銅錢的事。她是臉皮厚敢說,本王還不想認?!?/br>
    施娢心沉下來,她還不傻,也猜到這些不過是他的設計,但她沒敢露出異樣,只猶豫道:“妾還以為王爺不會在妾面前提這種事?!?/br>
    趙驥倒是想不提,他本來就對那女人沒感覺,但他怕她又吃醋,吃醋完又自己一個人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哭。

    他說:“你跟了本王這么久,也該知道本王的性子,若本王真的喜歡,管她是公主還是皇帝妃子,最后都會是本王的人,醋她們是最沒必要的?!?/br>
    施娢一頓,微垂下眸,手捏起白勺,喝了一口湯,忽然覺得有一股嘔意。

    她輕咬著勺子,把丸子湯咽下去,過了會兒才道:“王爺別這么霸道,別的姑娘不一定喜歡?!?/br>
    趙驥笑了,說:“你還在這,本王哪敢出去霸道?要是哭成了沒力氣的淚人,本王都得心疼死。”

    施娢不說話了,心想她就是他口中的皇帝女人,可他要是知道她就是施娢,怕是毀了她都不來及。

    她能想到昭嬪流產(chǎn)是趙驥做的,施家也能。

    昭嬪一事發(fā)生,京中的謠言便立馬轉(zhuǎn)了風頭,趙驥不僅是皇子,還是打勝仗的將軍,大家都在說御親王對皇帝忠心耿耿,怎么可能看上敗國的公主,一個和親的公主竟敢侮辱王爺名聲,背后定是有人作祟。

    施家倒是先一步上奏,質(zhì)疑趙驥利用與和親公主的交情謀害皇嗣,朝堂上的事施娢不曾細問,只知道御親王府和施家斗得厲害,你饒不了我,我不放過你。

    在京城才被討論不到兩個月的和親公主,不僅沒有被許配給世家公子,反倒因為皇嗣沒了一事,在大牢里待著一直出不來。

    施家和趙驥明里暗里都不合,誰也不占上風,卻逼得施娢不得不加緊一步想退路。

    皇帝微服私訪已有多日,他身體不行,好不容易有一個孩子,即便不把孩子母親放心上,但他對這個孩子,一定極其重視,很大概率已經(jīng)在趕回來的路上。

    皇帝若是回來,代表她四叔也該來尋她。

    趙驥明明不當知道昭嬪孩子的蹊蹺,可他設計害了昭嬪孩子一事卻始終是懸在施娢心中的一把利刺。

    他喜惡無人看得穿,從不是良善之輩,當初說要殺施娢時便是輕描淡寫,仿佛人命薄如一張紙。

    施娢被嬌寵長大,如何能夠不怕?

    她每天都在想著該怎么萬無一失離開,晚上有時還會做噩夢,不是夢到四嬸指責她添麻煩,就是趙驥冷冷看著她,半夜驚醒時,又是呼吸急促,滿頭的汗。

    想得多,心里的負擔也大,每每想到自己或許可能死于非命,施娢就忍不住胸口嘔意,不敢讓趙驥發(fā)現(xiàn)她的奇怪,也不敢請大夫替她開藥。

    可她面上對趙驥,卻是更聽話了。

    施娢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怎么去學戲,趙驥說外邊太危險,從王府出去的馬車很可能被跟蹤,施娢也怕施家的暗探突然盯上她,只能把心底的想法壓下去,等覃叔那邊傳消息。

    京城初秋下過一陣雨后便開始轉(zhuǎn)涼,施娢在御親王府里待的這些天,已經(jīng)幫趙驥做了兩套衣服。

    除了偶爾要出去一趟,她其他時間大部分都在趙驥院子里,哪也不去。

    京城還在因為突厥和親公主傷妃嬪皇嗣的事爭執(zhí),誰也不知道她到底為什么做那些事,只知她的下場不會多好,突厥的人是想救她出來,但身處京城,她又是真的有錯,單憑他們,什么也做不到。

    但沒多少人覺得事情是趙驥所為,他若有稱帝的心思,那現(xiàn)在的皇帝早就是他。

    本以為兇手已經(jīng)歸案,只差個揪出幕后的黑手,誰也沒想到在大牢里的突厥公主突然逃了。

    大牢里逃了人的事沒傳開,刑部尚書這說一聲那說一聲,看起來像熱鍋螞蟻,賊喊捉賊的事趙驥見得多了,只淡淡說這件事他會詳查,涉案犯人誰也不會放過。

    漆黑夜色籠罩天際,王府走廊點上了燈,一路通往深院,被微涼秋風吹到輕輕搖晃,趙驥結(jié)束完一天繁忙的政務,回到院中,便見她坐在羅漢床上拿著話本看,手里還捏著帕子,淚光點點,大抵又是看了什么生離死別的故事。

    他忍不住笑了笑。

    她是愛哭,嬌得有些蠻,但卻不是鬧騰性子,他每天回來都能看見她,要么皺眉看書,要么就是和嬤嬤一起縫衣服,問嬤嬤做得如何,仿佛都成了一個習慣,再有一個孩子在旁邊玩耍,就更像一個家。

    作為御親王的趙驥威嚴一世,想的是自己小日子過得不賴,一輩子這樣走下去,也不是不可。

    他野心素來不大,只要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其他都不過是錦上添花。

    昏黃燈光氤氳出溫暖,涼掉的茶水還剩一半,施娢看得上癮,眼睛也不抬,拿起就想喝,一只手擋住她的動作,趙驥道:“茶涼了,讓人重新沏壺過來?!?/br>
    施娢抬頭,看到趙驥站在跟前,手里拿串糖葫蘆,驚道:“王爺回來了?”

    “不回來能去哪?昨天要的糖葫蘆,讓人專門去榆頭巷子里那家給你帶的,”趙驥在她身邊坐下,讓她自己手拿著糖葫蘆,“看個話本能哭成這樣,讓本王看看?!?/br>
    施娢想要說些什么,書便被趙驥拿走,他雙手環(huán)著她,看了眼書名便猜到這是酸文人寫的風花雪月,這種書里邊大部分都是窮書生和世家女。

    趙驥問:“你喜歡看這些?”

    施娢輕咳嗽一聲,她性子淡,少有能說上喜歡的東西,但趙驥這么問,她肯定得回些什么,只道:“王書生義薄云天,情深義重,一支筆救蒼生,縱使前路阻長,仍與劉小姐恩愛不疑,實乃男子典范?!?/br>
    趙驥哦了一聲,也不說話,自顧自翻看起來,施娢知道這些話本子是上不得臺面的,不免有些面紅耳赤,也不好打擾他,低頭咬一口糖葫蘆。

    她胸中嘔意又慢慢上來,施娢輕按住胸口,慢慢壓了下去。她只覺是身上壓力太大了,大到她食欲不振,只有這些覃叔送來的話本子能解解悶。

    她爹最不缺的便是錢,但錢若不花到刀刃上,保不準哪天會有人出來告密。

    趙驥快速翻完了一本,嗤笑出聲,道:“除了愛哭這點像你外,這一看就是照著施太師那孫女來的,還愛一個書生愛得死去活來,倒也是膽子大,寫得不錯?!?/br>
    施娢這才發(fā)覺那股隱隱約約的熟悉感來自哪,不禁臉熱了下,奪過他手里的書,道:“女子名節(jié)比男子重要,就算王爺不喜歡施小姐,也請王爺勿要胡言?!?/br>
    “好好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他的手放在她細腰上,“聽嬤嬤說你最近想出京一趟?”

    施娢心一緊,慢慢點頭道:“干爹說母親祭日快到了,要去祭拜母親。”

    “還是別去了,明年本王再陪你,”趙驥突然想起了什么,“本王似乎沒聽你提起過你母親,她和你干爹是朋友?”

    施娢嗯一聲,道:“今年第一次來京城,總歸是要去拜拜,她在很久前就沒了,干爹總不在妾面前提起她,妾也不太了解別的?!?/br>
    趙驥提了她的傷心事,忽頓一會道:“等以后本王幫你查查她,像你這般容貌,她該是不差的?!?/br>
    施娢連忙道:“用不著,干爹是怕妾傷心才不提的,妾也不想聽以前的……”

    她緊張得胃里泛惡心,捂嘴俯身干嘔兩下,趙驥一驚,將書放在一旁,輕拍著她的后背道:“怎么了?是冷茶喝多了?”

    第25章 想逃

    床榻上的幔帳被掛在兩側(cè), 檀色幔帳輕輕垂下,施娢捂唇干嘔了好幾次。

    她像這樣已經(jīng)有些時日,今天尤為厲害。

    趙驥以為自己帶回來的東西不干凈, 她是吃壞了肚子, 沉著臉色也沒說話, 手輕輕順著她的脊背, 讓她舒服些。

    他的侍衛(wèi)都謹慎,除了源頭也沒別的地方能下毒, 趙驥還想明天大清早就領兵去看看那家店到底是怎么做的,大夫就匆匆趕過來。

    上次給施娢看腳的大夫只擅長戰(zhàn)場上的傷, 對幫女子養(yǎng)身只懂皮毛, 趙驥便特地找了另一個過來。

    新大夫還以為出了人命關天的大病, 背著藥箱一路跑過來,就沒停過, 一眼就看到床上有一個弱女子, 趴在趙驥腿上,臉色發(fā)白,看起來很不舒服。

    王府中不說全部人都知道趙驥養(yǎng)了寵兒, 但至少在趙驥身邊待的下屬, 都知道有這么一個人,大夫硬著頭皮上前, 面色凝重,半跪在地上,說句姑娘伸出手來,心里只求她別出什么治不了的大病。

    屋外冷風習習,窗邊夜色攪和在明亮月光中,大夫忽然咦了一聲, 抬頭問道:“姑娘最近是一直都這樣?是不是會吃不下飯?”

    施娢疲憊應一聲,趙驥手一頓,皺眉道:“她可是吃壞了肚子?要不要讓廚房備點湯藥?”

    他又看向施娢,眉皺得更緊,道:“你也是,身子不舒服怎么不說?白白熬到現(xiàn)在,到時候要是浪費了治病時日,你以后還得吃更多的苦……”

    施娢眼里冒出委屈的淚花,趙驥平常見她這樣,定是什么脾氣都沒了,但她身子本來就不如常人康健,趙驥都覺得她這是仗著他的寵愛要他命根子,壓著薄怒就已經(jīng)是他的底線。

    大夫連忙打斷他道:“王爺勿怪,覃姑娘這是有了一個月身孕,身子反應有些強,多喝幾味安胎藥也就好了?!?/br>
    趙驥一句以后提什么給本王生兒育女被硬生生堵在喉嚨里,施娢亦是愣然,她柔順長發(fā)垂在趙驥結(jié)實的大腿上,眼中的不可置信竟說不出是喜是悲。

    大夫給女子看病這么多年,摸出喜脈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無一例外都是喜形于色,再不濟也會忍不住出兩分笑意,獨她怪異。

    大夫感覺蹊蹺,余光偷偷去看趙驥,發(fā)現(xiàn)趙驥臉色變了好幾次,又是驚又是喜,顯得他才是那個懷孕的女子樣。

    “可是真的?會否診錯?”趙驥問。

    “稟王爺,覃姑娘脈象雖弱,但老夫行醫(yī)多年,不至于弄錯,”大夫說,“只是姑娘最近需多進食補,想必這些日子姑娘都沒怎么吃東西。”

    施娢頭慢慢枕在趙驥腿上,臉靠在自己臂彎中,什么也沒說,趙驥反倒是抓著大夫一個勁問個不停。

    可他先前說過就算她有了孩子,也要打掉。

    趙驥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肩膀,他在旁人面前威嚴至極,一旦認真起來,就連普通的詢問也像是在逼問,讓人覺得自己要是說錯話,下一刻就會被投入大牢。

    大夫再怎么厲害也只是一個普通大夫,被問得滿頭大汗。

    施娢安安靜靜,心中沉甸甸,只覺天意如此,她在他身邊,果然是呆不久的。

    她該催她爹,快些了。

    等趙驥把有孕事宜都問了一通后,這才低頭看施娢,他一驚,看到她紅著眼眶,半張臉安靜哭濕了他的袍子。

    “怎么了?”趙驥一頓,低聲道,“王爺剛才拍疼你了?”

    施娢不說話,他手扶著她的腰,把施娢輕輕扶坐起來,又從胸口掏出條帕子給她擦臉上淚痕,皺眉道:“不是一直想給本王生孩子嗎?你哭什么?”

    她的手小,手腕也纖細,輕輕抓住他胸膛的衣袍,連指尖都在泛白,仰頭含淚道:“妾從前敬仰王爺在邊疆的抗敵事跡,聽了便覺世上怎有這樣的英偉男子,和王爺親近后,果真覺得自己喜歡王爺,喜歡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