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心中是這樣想的，總不至于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的請求委屈自己，溫涯想了想，便起身下了床，一邊踩著床邊的地毯尋找著拖鞋，一邊回答說：我票已經(jīng)買好了，也跟大舅說好了時間，既然你也怕鬧得大家過不好年，就自己不要回去了。

    女人在電話的那頭怔了怔，隨即便自顧自輕聲飲泣了起來，兒子，我知道是我欠了你，你心里有怨氣，可你總不能連條活路也不給我吧？非要我鬧得家庭破裂你才滿意嗎？我要是真的再離婚，我也沒臉活了！

    溫涯：

    溫涯嘆了口氣，忽然感到一陣疲倦，你先別激動。

    他有些夜盲，屋子里沒有開燈，不怎么看得清東西，便就這樣赤著腳扶著墻走到臥室門口。與客廳相連的開放廚房亮著，他看到，牧野正系著圍裙鼓搗著一鍋東西，少年人寬肩窄腰比例美好的背影像一幅畫。

    而電話那頭的哭訴聲還沒有停止，到時候你姥姥快八十歲的人受得了嗎？你就算不考慮我，難道也不考慮他們嗎？他們辛辛苦苦養(yǎng)你這么大

    溫涯立在門口，望著不遠(yuǎn)處的牧野，索性直接將她的話打斷，語氣平淡地反問道：他們不也是辛辛苦苦養(yǎng)你這么大？可你又是怎么對他們的？

    那頭的人給他噎住，于是哭訴聲止了，只剩下小聲的啜泣。

    溫涯又問：是不是不管我回不回，你都是非回去不可？

    那頭遲疑說道：早就已經(jīng)定好了，突然不回去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溫涯說：好，我今年不回去。但你記住，沒有下次，今后我每年過年都要回家，我不想在家里看到你。你下次回去探親，記得別選在春節(jié)。

    掛斷了電話，他拉黑了這個號碼，按滅了手機，直接走了出去。

    牧野聽到他踩在地板的聲音，回過頭，一眼便望見他沒有穿拖鞋，皺了皺眉，大步走過去，將人抱著提起來踩到自己腳背上，低頭看了一眼他的腳，問：拖鞋？

    溫涯沒有回答，伸出手臂，掛上他的脖子，把臉埋向他的肩膀，悶悶笑道：餓了，想吃晚飯。

    第31章 （捉蟲）

    翌日，溫涯編了個理由⒌緇案嫠吡送餛鷗大舅自己決定不會老家過年，外婆心疼他，也氣他連過年都不回去，溫涯只好將老太太哄了又哄，保證說年后一定找時間回去；大舅沒有多說什么，只說讓他注意身體，想買什么就買，在外別委屈自己，溫涯一一答應(yīng)了，玩笑說想吃凍梨，大舅便說等快遞開了就給他寄。跟時安易約飯時，又約了年初三一起去簋街吃頓素菜小館，給新年討個彩頭，卻唯獨沒有告訴去錄春晚備播的牧野。

    牧野今年雖然要上春晚，但想必下了臺還是要跟家人團聚，溫涯擔(dān)心跟他說了，他過年還要惦記著，想了想，還是只給他發(fā)了一條年后見，便去逛了逛超市。

    他從前自己也過的粗糙，年節(jié)也過的草草，說起來，還是身邊有了小徒弟以后，才開始講究起過節(jié)來。收了牧長風(fēng)以后，上元的兔子燈，清明的艾草團，端午的蘭湯浴，中秋的豐收餅便一樣也沒少過。

    仙門不過凡節(jié)，他們便在自己的山頭過，山下歲旦吃齋，溫涯也便跟著做幾餐素菜，豆腐面筋、羅漢上素、板栗白菜、豆芽菌菇、素?zé)Z他做菜手藝是好的，素菜也能做的淡而有味。后來，他孤身漂泊，余壽不久，常常記不住日子，身上也少銀錢，有時昏沉幾日，醒轉(zhuǎn)聽見屋外孩童放炮，才知又過一歲，便是想講究，也講究不得。

    如今他有閑有錢，自然還是要好好準(zhǔn)備年貨的。

    他依照從前的習(xí)慣買好年貨，又記起先前答應(yīng)了粉絲要寫春聯(lián)，便又跑了趟琉璃廠買筆墨。琉璃廠春節(jié)期間有廟會，這會兒已經(jīng)張燈結(jié)彩地布置了起來，游客算不上多，溫涯買齊了東西，站在街前拍了張照，背景是無云瓦藍(lán)的晴空，和一排排喜氣的紅燈籠，他用圍巾裹了半張臉，眉眼帶笑，比了個心，發(fā)給了牧野。

    半個小時后，牧野從后臺發(fā)來一張照片，鏡中的妝發(fā)老師正擺弄著他的臉，他鋒利的眉眼低垂，手指傻乎乎地比了個耶。

    傍晚他擺好了紙筆，架起手機錄了一段視頻，用裁好的灑金紅紙寫了一副春聯(lián)，幾張福字，將視頻和照片一并發(fā)了上去，算作是給粉絲的新春祝福，倒是沒想到這條微博轉(zhuǎn)評贊數(shù)量驚人，很快便超過了他以往的數(shù)據(jù)，輕輕松松便過了三萬轉(zhuǎn)，才發(fā)現(xiàn)是《丹衷》的官博轉(zhuǎn)了，又有不少之前相識的前輩后輩都來點贊評論，感嘆他的字好，就連刑舟這個根本沒關(guān)注他的，也不知從哪兒瞧見了這條微博，給他按了個贊溫涯懷疑他是沖浪手滑，不過過了一陣他也沒有取消點贊。

    隔天二十九，牧野有不少采訪要錄，基本都擠在了年前最后一天。溫涯便在自己的租屋掃灰除塵，洗洗涮涮，閑來無事，在網(wǎng)上找了個教程繼續(xù)禍害上回烤蛋黃酥沒用完的紅豆餡料和面粉，蒸了鍋豆沙包出來，成品意外地不錯。當(dāng)晚就是《有戲》的第三季總決賽直播，下午時溫涯還發(fā)了消息給聶元愷跟熊敏彤，祝他們比賽順利，晚上灶上的砂鍋煲著菌菇高湯，滿屋鮮香，溫涯掰了一個豆沙包慢慢地吃著，看完了《有戲》總決賽。

    三十當(dāng)天溫涯把前一天寫好的春聯(lián)福字貼在了門口，自己頗有儀式感地一樣一樣慢慢準(zhǔn)備年夜飯，因為想不錯過電視上的牧野，筆電一直擺在灶臺邊，播放著聚焦春晚后臺的特別欄目。

    到下午三點鐘前后，溫涯一顆一顆剝煮好的大顆板栗，終于在電視上看到了牧野，他穿著挺括的白色襯衫，⒑昧肆齏，還沒有穿上西裝外套，眉毛被修得比平時略細(xì)了些，來到直播間，跟觀眾⒄瀉簦臉上難得地掛了些營業(yè)微笑，俊美得奪目張揚。

    主持人笑著按照流程發(fā)問：我記得今年是小野第三次上春晚了吧？所以今年給大家?guī)砹艘粋€怎么樣的節(jié)目呢？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

    牧野點了點頭，對，今年是第三次。這次是給大家?guī)砹艘皇赘枨俏以诓サ囊徊侩娨晞　侗鄙接袟睢樊?dāng)中的主題曲，這部劇是建dang百年的獻禮劇，主題曲叫做《無名》，非常榮幸這次能和邱云英老師合作。然后我聲樂這方面其實是

    女主持似乎是對于他的歌喉有些印象，還沒等他說完便笑了。

    牧野笑著繼續(xù)說道：邱云英老師幫了我很多，不僅僅是在演唱方面，還有從藝方面，也給了我很多建議。她勸我好好在演藝道路上發(fā)展，明年看看能不能爭取上個語言類節(jié)目，因為調(diào)音老師也很辛苦。

    這下兩個主持人都給他逗樂了，電視這頭的溫涯也給他逗樂了。

    主持人又問：欸，小野你是哪里人？節(jié)目結(jié)束之后有哪些安排呢？是準(zhǔn)備回老家過年嗎？

    牧野說：我祖籍廣東，mama是四川人，也算是半個四川人。今年過年的話，父母有出行計劃，我沒辦簽證，是⑺懔粼詒本。

    主持人說：所以今年是自己過年？

    牧野笑了笑，忽然目光柔和了下來，家里人惦記著我今晚沒有年夜飯吃，做了云片糕給我?guī)е缘搅艘菜闶且娒媪税伞?/br>
    家里人。

    溫涯心中一動，好笑道，原來他也要在北京過年，可惜早不知道，不過現(xiàn)在也不算晚。心中當(dāng)即有了計劃，將幾樣小菜炒好，分門別類裝進保溫桶里。到晚上八點，樓道里都能聽到春晚的開場音樂響起來，他便換了外套，穿上鞋子，戴上帽子和圍巾，叫了車去往央視總部大樓。牧野的節(jié)目在很前面，他記得他說過，大約在八點四十五分，下了節(jié)目之后要做客直播間，還要錄制一些采訪，但十點之前也大致可以出來。其實他的租屋離央視總部大樓不遠(yuǎn)，不必這樣早出來，可是他希望自己能準(zhǔn)時接到他。

    他在全年無休711買了一罐熱飲，卻并不去喝，只是捧著暖手，坐在便利店里用手機繼續(xù)看著春晚直播。

    其實他平時不是很喜歡看歌舞，只是心中有了期待，看著舞臺上穿著鮮亮活潑的年輕人們，便也跟著覺得喜氣了起來，九點前后，果然等到了牧野登臺?！侗鄙接袟睢防锏摹稛o名》，算是個主旋律歌曲，而導(dǎo)演大概是真的很喜歡這部劇，伴舞動作的設(shè)計也是與《北山》劇情相關(guān)聯(lián)的。故事中，闊少秦北楊與地下黨員沈行簡互換了身份，舞臺上，穿長衫和穿西裝的舞者也四掌相對，互換了站位，光柱在二人身上流轉(zhuǎn)，沈行簡的禮帽換到了秦北楊的頭上。

    牧野的歌唱的倒是屬實一般，雖然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調(diào)過音，還多半不是全開麥的真唱，但這歌聲還是讓人夸不出好聽來。不過，年輕人身姿挺拔，肩膀?qū)掗?，站在舞臺上像顆小樹一樣精神好看，任是誰也不會討厭。歌曲唱到最后，身后的屏幕一張張浮現(xiàn)黑白舊照，那些面孔大多年輕，有些甚至還稱得上稚嫩，正是無數(shù)像沈行簡、像秦北楊那樣在近百年前為一個偉大信仰奔走奮斗乃至犧牲的年輕人。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歌雖然唱的不好，卻一樣可以動人。

    見牧野下臺，溫涯隔著玻璃拍下一張燈光下的央視總臺發(fā)給了牧野，幾分鐘后，牧野⒘斯來，背景音都是后臺的嘈雜聲，只好扯著嗓子對著電話這頭喊：你沒回去？

    溫涯笑道：說來話長，你什么時候出來？

    牧野奔潰道：我一個字也聽不清！你發(fā)個定位，我找人去接你！

    溫涯掛斷了電話，給他發(fā)了文字過去：不用，我在便利店里坐一會兒，你回來了叫我。

    牧野大約是在走路，只好在一片嘈雜聲里發(fā)語音過來，便利店冷不冷？你發(fā)定位音量如同咆哮帝，十分崩壞他的形象。

    溫涯也是頭一次聽他用這種音量說話，不小心點了外放，店員小哥都受到了驚嚇，猛地一縮脖子，他趕忙按停了語音，扶著額頭忍不住笑，再次拒絕了發(fā)定位給他，讓他忙他的事，自己開了那罐半溫不熱的熱飲，緩緩地喝完了。

    一個小時后，那臺熟悉的攬勝七座停在了便利店門口，嘀嘀按了兩聲喇叭，溫涯圍上圍巾，笑著對店員小哥說：除夕快樂。提著手里的保溫桶上了車。

    十點半，很少發(fā)營業(yè)微博的牧野罕見地更新了一條微博，到家了[doge]，配圖是暖色調(diào)下的年夜飯，雖然只是幾盤素菜，菜色卻很誘人。

    臨近十二點鐘，牧野又更新了一條ins，配圖是一排排包好了的水餃，和蹲在島臺上的貓咪，構(gòu)圖絕佳，有種歲月靜好的意味。

    微博上多了一條熱搜，#牧野干飯人的春節(jié)#，網(wǎng)友們都在話題下笑他下班回家吃飯開溜的快。

    不過，他并不關(guān)心這些，因為他的愛人正抱著貓咪，披著毛毯，坐在飄窗邊等著他。

    剛剛都吃飽了，一會兒還要煮餃子嗎？

    可惜今年不能放炮

    電視中的倒數(shù)聲響起來了，他們在安靜的夜空下交換了一個吻。

    牧野抵了抵他的額頭，說：明天帶你出五環(huán)放炮去。

    第32章

    初一上午，溫涯睡醒時發(fā)現(xiàn)床上沒了人影，只有八斤重的瓜瓜壓在他的腿上嗚嗷嗚嗷地哼，可能是餓了。

    溫涯早起有點低血糖頭暈，又被它壓得腿麻，懶得彎腰找拖鞋，活動了一下便抱著貓下了床。

    牧野也不在客廳，在健身房戴著耳機跟人開著視訊，房間門沒有關(guān)。他換了背心短褲，露出結(jié)實漂亮的手臂，正在用劃船機，他年輕力強，一邊做下肢蹬伸一邊說話，氣也不喘，原本說的是英文，不知對面說了句什么，又忽然無縫轉(zhuǎn)換成了四川話，語氣隨意地跟視頻那頭的人說：哪個有空出切和你們勒群哈皮次飯，勞資過年正兒八經(jīng)要陪幺幺。

    那頭的人又說了什么，牧野便輕笑，又說了一句哈皮，再開口便又換回了英文。

    他少小時在海外求學(xué)，走的是另一套精英教育的路子，直到大學(xué)時跟父親鬧翻，才回國拍戲、重新藝考，自作主張上了北電，所以英文說的很好，與他說中文時一樣，聲音低磁而冷，十分悅耳。而說四川話時則又完全是不一樣的畫風(fēng)，多了些活潑的少年痞氣，便是前生，溫涯也未聽到過幾回。

    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不過溫涯還是頗覺有趣，倚在門口抱著哼哼唧唧的瓜瓜笑瞇瞇聽著，可惜牧野發(fā)覺他醒了，便摘了耳機，朝他走了過來。也不管通話那頭的人還在迷茫地問人呢便將人又拎到了腳背上踩著，問：拖鞋？

    溫涯搖了搖頭，牧野嘆氣，只好讓他踩著腳背，像大企鵝帶小企鵝走路那樣把他帶到劃船機那里坐著，自己準(zhǔn)備回去臥室去幫他找拖鞋。

    溫涯問：幺幺是什么意思？

    牧野嗆了一下，咳嗽了幾聲，假裝沒聽見，倒是還沒有掛斷的通話對象笑著搭腔道：幺幺就是小心肝小寶貝的意思，認(rèn)識一下不？老牧的小男朋友？

    溫涯放下貓咪，轉(zhuǎn)到了手機屏幕跟前，莞爾道：認(rèn)識可以，但我可不是小男朋友

    對面的人大笑，似乎是想要說什么，卻欲言又止。

    溫涯直到這時才看清對面之人的面孔，不由得怔住。

    那張眼角上挑的艷麗面孔，分明是長風(fēng)最好的兄弟之一，小鬼王胡涂涂。

    *

    雖然胡涂涂這名字很像是拿腳取的，又像是作者喝高了剛好看到某國產(chǎn)大耳朵小朋友卡通片一拍腦門隨手定下的，但是小鬼王胡涂涂卻毋庸置疑地是丹衷主角團里除了牧長風(fēng)這個絕對大男主之外成長最多、人氣最高的角色。

    胡涂涂，鬼母獨子，其父是涂山九尾，是故乳名涂涂。

    此鬼方一登場時，頗有點張岱《自為墓志銘》的意思，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凡是世間享樂之事竟無一不精。他嗜好享樂，是個精致男孩，個性浮夸抓馬，嬌氣且慫，明明做了鬼，卻比人還要怕疼怕死，長風(fēng)與他相識之初，鬼母已逝，他明知自己不過是座上傀儡，卻無意奪權(quán)，照舊過著醉生夢死的糜爛生活，活脫脫一個扶不起的鬼中阿斗。

    牧長風(fēng)受鬼母最后一魄所托，年級輕輕便當(dāng)了他小爹，堂堂血煞宮左護法，有那么幾年，不是在給他收拾爛攤子，就是去往給他收拾爛攤子的路上。直到牧長風(fēng)身中老魔尊毒計，陷落太古大能陵墓，鬼族勢微多年，不敢橫加干涉魔族私事，胡涂涂咬牙自斷一指，取下萬鬼戒交還鬼族長老，自此脫離鬼族，只身紅衣青牛入山門相救，這個角色的高光方才開始一點點顯露。

    說起來，溫涯被帶回血煞宮后，頭一次見到的長風(fēng)的朋友便是胡涂涂。那時他身份敏感得很，雖已脫出仙門，但畢竟曾是修士，再加上有些前科，與牧長風(fēng)恩怨難論，其余幾人都多少有些不知該如何對待他是好，唯獨胡涂涂沒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往往捧了罐瓜子便能跟他東拉西扯一下午。他對于情愛之事其實一竅不通，也沒什么悟性，偏偏很愛裝作情場高手，誰要是多看他一眼，他便都疑心別人家有可能是愛慕他的俊美臉蛋，覬覦他的美好rou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