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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不知道睡了多久,半夢半醒間感覺到自己被放平了,溫涯伸手抓了抓,抓住了人的手腕,含含糊糊地說:說句話再睡。 耳畔有人說:好。 于是他便又被拿被子卷著,轉(zhuǎn)移到了一個懷抱。 因為藥力的作用,溫涯困得眼睛也睜不開,被人抱住了,感覺安全得很,也放松了下來,喟嘆道:其實我有點怕了。 如果結(jié)果不好,你該怎么辦呢? 結(jié)果不會不好。抱著他的人聲音確定,仿佛這不是一個安慰,而是他已經(jīng)悄悄拖拽過了進度條,在向他劇透故事的結(jié)局。 你知道? 我知道。 第66章 翌日二人拍攝仍舊不在一組,《丹衷》的原著作者前來探班。 牧野這頭正拍初入魔域,老魔尊妄淵疑心長風身世,授意魔域眾人于鬧市中出手的劇情。 他一身黑袍,臉側(cè)有落魄散發(fā),身側(cè)是珠玉雕成一般的藍衣少女。 少女神色淡然,哥,你打發(fā)了他們,咱們?nèi)フ覀€地方吃飯。 牧野道:好。 他將手緩緩按在劍柄,攔路的魔修拔出雙刀冷哼,狂妄! 在魔域灰白黯淡的天空下,牧野拔劍,窄而狹的街市頓時狂風大作,販賣靈符靈草的小攤悉數(shù)翻倒。 飾演老魔尊的香港帥大叔坐在一旁休息候場,順便跟探班的作者閑聊,我好壞噢,我為什么要這樣子對我好兄弟的兒子 作者大約三十來歲,戴著眼鏡,外貌斯文,邪惡地笑了笑,黃老師,您有沒有看到過網(wǎng)友的分析,大家都覺得長風很可能是你的兒子。父與子,注定相愛相殺,是對死敵。 魔尊大叔吃瓜臉,真的嗎?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反派,比較符合長風父親的角色是溫祝余。 作者聳了聳肩,說:男性讀者普遍認為溫祝余是父親,但其實我覺得不太準確,認真論起來,還是你與牧長風更像父子關(guān)系,親愛的仇敵。 溫祝余不像你們,一開始他沒有很明確的背景設(shè)定,多少有點工具人吧。寫到鬼哭崖那里,是他自己要救長風,理由我也不太懂,但我成全他,就是前文很多事情交代的不足,只好留到后面打補丁。后來還是我一個愛寫小作文的讀者給出了個不錯的解釋,有點說服我了她說溫祝余是牧長風的業(yè),他們是業(yè)胎關(guān)系,可能他真的是來還債的,因為他上輩子欠了牧長風。 魔尊大叔很震驚,翻出手機找到準備人物小傳時收藏的角色分析帖,可是我看到有網(wǎng)友說溫祝余這個名字就是個伏筆啊,因為祝余是祝余草,是《山海經(jīng)》里的仙草,吃了就不會餓,所以是他救了小長風,他會為了滋養(yǎng)他而死。然后祝余又通祝予,是悲悼用語,因為靈山宗師祖是個卦修,給他取名字的時候就算到他沒有仙緣,注定早亡 作者尷尬地揉了揉鼻子,《山海經(jīng)》里選的名字倒是真的,不過什么仙草,什么祝予,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不過書既然完成,作者已死,《丹衷》的世界里有它自己的邏輯,他知不知道,好像也不重要。 就像粉絲說的,他懂什么《丹衷少年行》,他就是個寫書的。 他們閑話幾句,這一條剛好拍過,牧野從檐牙躍下,空翻,落地。 他的核心力量很強,落地也穩(wěn),舉重若輕,不必NG。 導演喊:咔! 這是今天上午的最后一場,工作人員過來幫牧野卸威亞,小丁介紹作者給牧野認識,哥,這位是《丹衷》的作者一行老師,他今天是被邀請過來探班的,你可以跟他聊聊。 牧野向他點了下頭,眼神卻像是一只不善的食rou動物。 一行不自覺抖了抖,莫名覺得牧野好像很討厭他,心里OS,瞪我干什么難道是因為新書第一二部 的版權(quán)賣給煊赫,之后拖了兩年也沒出第三部?可他們買的是一二部,我第三部就是坑了又關(guān)他們什么事。 牧野說:跟統(tǒng)籌談一下,幫我把下午的時間錯開兩個小時,晚上夜戲照常。 我請一行老師吃飯。 一行趕緊說:不用不用,我就是過來看看,下午去看看另一組,晚上就回上海,還有工作要談。 牧野點點頭,仍堅持對小丁說:去吧。 下午我跟你一起去另一組。 一行忽然心中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牧野好像還沒有出戲,可是他又不是他剛剛飾演的那個剛剛躋身強者之列、行事無所畏懼、心上卻有個潺潺的血洞的少年長風。 他是牧長風,但又不是為人所熟知的牧長風。 一行想到這里有點好笑,感覺自己的腦洞開大了。 劇組開工,一天就是上百萬燒著,別說是原著作者過來探班,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可能為他收工,不過該盡的禮數(shù)總歸要盡,具體表現(xiàn)為導演助理過來給作者拿了一份盒飯。 夏夏端著整理箱路過,箱子里裝著幾個飯盒,哥,面片留了一半,山藥白菜一盒都留下了,海帶不吃,雞rou不吃,鱖魚留了一條還剩一條,你吃嗎? 牧野點了點頭,打開餐盒開始吃飯。 一行扒拉扒拉自己的盒飯,往這邊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牧野淡定道:剩菜,不方便給一行老師。 明明那盒雞和海帶都沒有開封。 一行確定了這位小爺是真的挺討厭他的,但是他又搞不懂既然討厭他為什么下午要跟他一起過去。 下午還有一場依霜妖印解封的劇情。 書中寫,依霜本為雪妖與修士之女,后其生父為攀附世家女,將那癡情天真的雪妖虐殺。幸而依霜機警早慧,帶著弟弟躲入了山中方才得以茍活。卻沒想到修士婚后數(shù)年無子,又復打起了他們姐弟的主意,竟放火燒山將他們逼出,又巧言令色地哄騙兩個孩子,將他們帶了回去。 驗過血脈后修士發(fā)現(xiàn),弟弟身上并無妖血,jiejie卻是完全的妖身,便對外謊稱弟弟原是他夫婦之子,剛剛出生就不幸被那雪妖奪去,今日才得以尋回。又見依霜雖只是孩童,卻已生得清麗無雙,便將她妖力封住,送去了某位大人物門下,留待將來作為爐鼎。 弟弟為了優(yōu)渥的生活,對jiejie的命運故作不知;父親親手將她送入魔窟,未有一絲憐憫惻隱,之后,便是在那位道貌岸然的大乘修士跟前的七年,拼死脫身后又落入魔族籠斗場,受盡斗奴捉弄欺凌 她的前生寫完血淚,為了保全性命如履薄冰,直到妖印解封的這一刻,她才終于不必再在男人手中輾轉(zhuǎn)求生,她自由了。 如果說從前依霜還對長風有所懷疑保留,那么從這一刻開始,她是真的將他視為兄長,從此隨他闖刀山劍樹,入龍?zhí)痘ue,都沒有一刻后悔過。 這一條拍過,程寧寧有點入戲,忽然蹲下來大哭,哭得停不住,牧野拍了拍她,一行也湊了過來,說:好了,依霜苦盡甘來,以后都不受欺負了。 程寧寧抽泣了半天,原本好了些,抬起頭看到作者,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哭得更兇,那你怎么不讓溫祝余也苦盡甘來,最后還把他寫死了 一行說:沒死沒死,開放結(jié)局。 程寧寧正陷在這個世界好不幸情緒里,聽到這句話無異于火上澆油,嚎啕道:那他傷那么重自己一個人下落不明,他怎么活下來啊! 程寧寧的助理用譴責的眼神看了一眼一行,一行很囧,他書里的人氣配角很多都死得慘,他在網(wǎng)上沒少被罵,人早已滾刀rou一樣,但現(xiàn)實里遇上女粉絲哭成這樣,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好推說自己要過去B組看看溜了。 但是他好像忘了,牧野說要跟他一起過去。 夏夏過去開車,牧野脫掉了外面的披風,只留里面的黑袍,小丁拿了傘幫他打著,代拍們看到他出來,又都架起了鏡頭。 牧野全程并未跟作者講什么話,一行懷疑他其實根本不是想送自己過去,而是單純的想給自己放個假出去閑逛。 不過他是坐高鐵從上海過來了,自己沒有開車,也沒有帶助理,不坐他的車也要自己叫車,麻煩得很。再加上煊赫買了他幾部書,價格他都滿意,這時也不好轉(zhuǎn)身就走了得罪人家的太子爺,只好頻頻看看手機掩飾自己的尷尬。 其實他的心里略有些不快,感覺牧野還挺傲的,心說枉他當初為了他演牧長風還給自己的書打補丁,卻忘了自己當時出來打補丁引罵其實是為了炒話題蹭熱度給新書預熱來著。 下午B組正在拍攝溫祝余在外門柴火房初遇牧長風的一場,溫涯穿著半舊的淺灰常服,并未留心到牧野來了,見小長風被臉朝下按在了臟兮兮的假雪堆里,現(xiàn)身冷冷喝退了眾外門弟子,伸手一提,便將小孩子從雪堆提了起來。 他掏出手帕,遞給他道:此事我會稟明宗主。 他注視著他,見那孩子轉(zhuǎn)身欲走,并不去接那手帕,似有些遲疑,又問:你叫什么名字? 仙門早已不是什么清凈之地,各大宗派世家為求生存壯大,爭奪靈脈靈寶,廣收弟子門徒,吞并小門小派,靈山宗為了守住開山立派的祖師心血,也只有走上了這條路。如今九峰固然仍是干干凈凈的靈氣匯聚之地,霜雪峰上經(jīng)年潔白無垢,可外門卻早已混沌污濁,便像是牧長風被按進的那一堆臟雪。 外門弟子為求在大比中脫穎而出,正式踏上仙途,常年武斗不休,年長力強者欺凌年幼體弱者,雙靈根三靈根者欺凌廢靈根者,筑基成功者欺凌煉氣者,在這樣的風氣之下,能入內(nèi)門者,除非天資卓絕,便只有心狠手毒之徒。宗主心知肚明,但也只能盡量壓制住大規(guī)模的武斗,只要不鬧出人命,其余的卻是無力多管。 饒是如此,比起其他世家仙門,靈山宗卻已算得上是德澤深厚了。 溫祝余喜靜,平日多只在自己的霜雪峰不出,若不是今日偶然來外門,只怕絕不會想到靈山宗之內(nèi),竟會有這等事。 小長風注視著他,眼神警惕,緩緩道:牧長風。 一行站在一旁,方才牧野沒怎么理他,便有意想要顯顯自己的厲害,故作深沉地開口說:溫祝余的宿命開始了。 牧野并未理會,目光還追著溫涯。 一行清了清嗓子,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道:溫祝余注定為了牧長風而死。祝余,是《山海經(jīng)》里令人食之不饑的仙草,所以為了滋養(yǎng)牧長風而死就是他的宿命。 牧野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冷了下來,一行覺得,他臉上的表情翻譯過來應該是你TM再說一句試試,他不想表現(xiàn)得很慫,但牧野的身高實在太有壓迫感,于是他閉了嘴,雖然他不能理解自己剛剛那句話哪里出了問題。 溫祝余又將手帕往小長風跟前遞了遞,說:自己擦干凈。 牧野雖然不信那作者的鬼扯,頭腦里卻不斷盤亙著宿命、宿命。 不對,沒有這鬼東西。 就算有,他的宿命也不是死,是我。 小長風接過了手帕,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牧野暗自道,你只有一張手帕。 他的溫涯沒有手帕,他當時蹲了下來,用衣袖擦干凈了他的臉。 對,他是用衣袖。 他的眼前猛然閃過一道白光,頭腦中的雜音全部消失了,感覺自己仿佛被帶回到了那個時刻。 每一個細節(jié)都像是慢放的電影一樣清晰可見,他踩在雪地里刺痛到麻木的腳趾,眼角那處傷疼得他的太陽xue砰砰跳動,溫祝余更為清淡柔和的面貌,他衣上柔軟的褶皺,身上暖烘烘的柑橘香味,他眉頭皺起時細小的紋路,他似乎是想摸摸他的傷處,白瘦的手指伸出來,見他躲開,便也如被火燙到一般地閃開。 他說話的聲調(diào),他的衣袖抹上他的臉時的那種觸感。 他震驚地問:你是,長風? 他在那一刻難以言說地心臟狂跳,跳得他覺得胸膛仿佛里揣進了一只向往天空的鳥,馬上就要撞破他的肋骨,飛出去了。 這是,什么? 第67章 九歲的牧長風站在門外,手里端著茶盤。 沙棠師伯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無奈,阿沿,我早同你說過,那孩子天生資質(zhì)不宜修煉,就算你一時心軟憐憫,用丹藥強行幫他筑基,他也根本就毫無結(jié)丹的可能。等再過上幾十年,他的同門容顏不改,唯獨他日漸衰老,修為未有寸進,難道這于他就不難堪嗎? 溫祝余溫和道:師姐,我不是憐憫他。 帶他回來之前,我也認真考慮過,是否靈山宗才是他最好的去處。如果我送他下山,為他找一戶好人家收養(yǎng)呢? 牧長風低下頭晃了晃茶盤,試圖震飛落在茶盤上的小蟲,沒有作聲。 但我認真考慮之后的結(jié)果就是,他應該留下。 他比這次通過大比的那七名外門弟子,都值得留下。要是先師見過長風,也會同意將他收入九峰的。 沙棠師伯聽懂了他在說什么,輕嘆道:今時不同往日。也許長風真的是個好孩子,但如此資質(zhì),他會被人嚼得連骨頭也不剩下的,還是你準備好要護他一輩子了? 茶盤上的茶碗滾了下來,摔在木地板上,骨碌碌滾出去很遠。 溫祝余聽見響動,站起身問:怎么回事?燙到了? 新棉被還沒有送上山的小孩子睡在了師父的寢居,溫祝余修為已至元嬰,不怎么需要睡眠,只是幫他掖了掖被角,便坐在一旁打坐。 牧長風閉上雙眼,低聲說:師父。 溫祝余撥了撥爐火,問:冷了嗎? 牧長風搖了搖頭,手里攥著被角,又安靜了許久,久到溫祝余都只道他已經(jīng)睡著了,他才開口道: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好。 溫祝余心中驀地一軟,將蒲團挪得離他更近些,說:那日師父拿了米糕給你,給你藏在柴堆,叫你自己偷偷拿著吃,你分給了那個個子小小的小丫頭,是不是? 牧長風睜開眼說:阿珠,和我是一個村子里出來的,她娘讓我關(guān)照她。 溫祝余伸出手,輕輕蒙住了他的眼睛,示意他把眼睛閉上,她娘讓你關(guān)照她,是因為她心里知道,長風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小孩子濃密的睫毛在他的掌心掃了掃,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