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引她來到案前，青鮫他們帶回來的蚌娘正躺在上面，攤開的兩片蚌殼中，那個小女孩模樣的精魄在夜明珠柔和的光亮下若隱若現(xiàn)，魚小鰩繞著蚌娘游了一圈，好奇地問：

    “這只蚌娘是不是快死了？”

    黎江微微頷首：“是，我需要你做的，就是幫我救她的命?！?/br>
    聽見要她幫忙救蚌娘的命，魚小鰩奇怪地歪過腦袋看他：“我又不是大夫，怎么能救她的命？”

    事情不宜拖延，黎江也無心細說，只簡短地道：“她現(xiàn)在處于昏迷中，因為某些原因無法蘇醒，我需要你入這蚌娘的夢，幫我將她的意識喚醒?！?/br>
    魚小鰩看看蚌娘又看看黎江，費了點功夫來理解他的話：“我入她的夢？怎么入？你把我弄進去嗎？”

    “是?！崩杞h首，“我需要你以神魂入她的識海，將她沉睡的意識喚醒?！?/br>
    魚小鰩睜大眼：“神魂？你是說要我神魂離體，入這蚌娘的夢？那我豈不是很危險？”

    她要是答應(yīng)，就等于完全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給黎江，到時候要出點什么岔子，那她的小命不就玩兒完了？

    黎江垂眸看她：“有我在，你大可不必擔(dān)心，你要知道，若我想害你，無須找這樣的借口?！?/br>
    這話倒是沒錯，以黎江的修為，真要對付她，不過就是動一動手指頭的事，但要就這么聽他的，魚小鰩又覺得不大甘心，她皺著那莫須有的眉毛想了一會兒，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

    “話雖這么說，但對我這樣的小魚來說還是挺危險的吧？誰知道神魂離體有沒有什么壞處，你除了一顆珠子，難道不應(yīng)該再給我點兒別的補償？”

    黎江聽前頭的語氣就知道這小青魚想說什么，只順著她的話問：“你還想要什么？”

    魚小鰩盯著他的脖子咽了口唾沫：“我也不要多的，要不…你就給我吸一口精氣，如何？”

    黎江微頓，前幾日魚小鰩就提過這個要求，想當(dāng)然他沒有答應(yīng)，這幾日她一直往他身邊湊，還曾經(jīng)咬過他的手指，晚上也想方設(shè)法要賴著他，他自然知道她是打的什么主意。

    只沒想到，她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提要求，這小青魚，心倒是挺大，龍族的精氣也是她一只出生沒多久的幼崽能覬覦的？

    黎江垂在袖中的手指摩挲了兩下，覺得曾經(jīng)被她咬過的地方有些癢，他瞥了她一眼，唇中吐出幾個字：

    “不如何?！?/br>
    魚小鰩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去，還要再說，黎江已道：“原先說好的就是給你蚌珠作為報酬，你既已答應(yīng)便該守信，若你現(xiàn)在反悔，那這樁交易取消就是?！?/br>
    說著他拂了拂衣袖似要結(jié)束交談，魚小鰩一急，連忙道：“哎呀你這人真小氣，不肯就不肯唄，算了，當(dāng)我吃個虧，蚌珠就蚌珠吧！”

    說到這里她似有點不甘心，咬咬牙道：“不、不過，一顆太少了，你得給我兩顆！”

    她悄悄用余光去瞄黎江的神色：“怎么樣？神魂離體可不是小事，我要兩顆珠子不算過分吧？”

    黎江沉吟片刻，似在考慮，片刻才道：“兩顆珠子倒不是不行，但你想好了？事后不會再以其他理由反悔？”

    魚小鰩挺了挺小胸脯：“這話怎么說的？我魚小鰩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絕對不會反悔！”

    黎江嘴角微揚，向她伸出手掌：“好，那我們現(xiàn)在便開始吧?！?/br>
    第9章

    入夢

    魚小鰩扇著魚鰭游到張開的蚌殼內(nèi)，好奇地瞅了瞅蚌娘的精魄，扭頭問黎江：

    “我就呆在這里嗎？”

    “嗯，你閉上眼，不要緊張，放松些?！?/br>
    見她照自己說的做了，黎江伸出手，兩指并攏往魚小鰩額前輕輕一點，霎時便有一道微芒于她眉心閃現(xiàn)，他引著那道微芒來到蚌娘的精魄前，往那透明到快要看不清的小人眉間一點，微芒便轉(zhuǎn)瞬沒入了她的眉心。

    “…咦？”

    黎江神色微訝，口中輕輕咦了一聲，原先他當(dāng)魚小鰩年紀尚幼，修為也弱，神魂強度應(yīng)與蚌娘差不多才對，可是現(xiàn)在將她的神魂送入蚌娘的識海，他才發(fā)覺，魚小鰩的神魂遠比蚌娘強大許多，完全不是他預(yù)想的那樣。

    黎江心中詫異，以魚小鰩的年紀來算，她此時的神魂強度是完全不匹配的，甚至可以說，就算是蛟族，在沒化形的幼年期，神魂也達不到魚小鰩現(xiàn)在的程度。

    這可有些意思了，她明明是條魚，身上卻有似龍似蛟的氣息，神魂又如此特殊，她到底會是哪一族的后人？

    亦或是龍與蛟的后代？但也不對，若是龍與蛟相結(jié)合而誕的后代，更不可能會是魚的外形。

    但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進行到一半，黎江也不想半途而廢，只是魚小鰩的神魂比他想的強出太多，稍有不慎便可能傷到蚌娘。

    “你小心些，慢慢和蚌娘說話，將她從沉睡中喚醒，萬不可太過急切?！?/br>
    黎江一面叮囑魚小鰩，一面留意蚌娘的神魂波動，準(zhǔn)備若有意外就及時將魚小鰩抽離出來。

    “知道了?！?/br>
    魚小鰩應(yīng)了一句，她年紀小，還不懂得如何運用神識，只是感到自己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而在這片黑暗里，有一個小小的光點，她向光點靠近，這感覺很奇妙，像是浮在水中，又像是飄在天上，直到離那個光點越來越近，她才發(fā)覺，那是一個發(fā)光的小女孩。

    小女孩雙手抱膝，整個人縮成一團，看起來好像正在沉睡，魚小鰩來到她身前，繞著小女孩游了一圈，正想用魚嘴去拱她，忽然識海中傳來黎江的聲音：

    “別碰到她?！?/br>
    魚小鰩一愣，抬頭往天上望了望，黑漆漆的什么也沒有，緊接著黎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她的神魂太過脆弱，你不要碰她，只與她說話就是?！?/br>
    “這么麻煩?！?/br>
    魚小鰩抱怨了一句，把嗓音壓得低低的：“蚌娘，蚌娘，醒醒?！?/br>
    她喚完，蚌娘并沒有任何動靜，依舊維持原來的姿勢，像是根本沒聽到一般，魚小鰩想也許是自己聲音太小了，她吸一口氣，又脆生生地喚道：

    “喂！蚌娘，別睡了！”

    這一聲喊得清脆響亮，喊完蚌娘仍然是那副抱膝而坐的模樣，但她的識海卻發(fā)生了變化，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突然出現(xiàn)一陣黑色的浪潮，漫過蚌娘的神魂向魚小鰩涌來。

    “呀，這是怎么回事？”

    魚小鰩嚇了一跳，趕緊甩著尾巴往后逃，那浪潮對她窮追不舍，她扯著嗓子朝頭頂嚷嚷道：

    “這是怎么回事?。磕氵€不快想想辦法？”

    黎江也看到了蚌娘識海里的變化，他立刻安撫魚小鰩：“大約是蚌娘意識到有人進入了她的識海，產(chǎn)生的一種自我防御，你不用怕，以那些浪潮的強度不會對你造成傷害。”

    話雖這么說，魚小鰩還是有點兒怵，她停下來看身后的浪潮，等那些黑色的水快碰到尾巴尖兒的時候又趕緊躲開，這么幾次反復(fù)之后，似乎沒感到什么威脅，她才小心翼翼地沾了下那黑色的水，發(fā)覺自己的尾巴好好的，什么問題也沒有。

    這下她才放了心，任那些浪潮追上自己，在里頭打了個轉(zhuǎn)，重新向蚌娘游去。

    蚌娘這時已經(jīng)整個人浸在了黑水中，魚小鰩繞著她游了一圈，也不知從何下手，仰頭問黎江：

    “我要怎么才能喚醒她？”

    老實說黎江對此也不太有把握，他沉吟片刻道：“你再喚她幾聲，看她有沒有反應(yīng)?！?/br>
    魚小鰩就撲扇魚鰭游到蚌娘耳朵邊，沖她輕輕地喊：“喂，蚌娘，還不快起來！”

    她接連喚了幾聲，蚌娘還是沒反應(yīng)，魚小鰩真有點沒耐心了，索性用腦門兒往蚌娘肩膀上頂去，邊頂邊喊：“起來起來，快起來呀！”

    蚌娘神魂脆弱，黎江先前不叫魚小鰩碰她，就是怕傷害到她，見魚小鰩這番近似于魯莽的舉動，眼皮一跳，正要叫住她，忽然看見蚌娘動了動，埋在臂彎里的頭居然慢慢抬了起來。

    “……誰？是誰在喚我？”

    蚌娘的聲音很細，聽起來像個幾歲大的孩童，語氣里透著迷茫，魚小鰩見奏效了，高興得蹦了一下，沖黎江喊道：

    “她醒了！這下是不是算搞定了？”

    “再等等，你與她慢慢說話，讓她再清醒些?！崩杞?。

    “真麻煩?！?/br>
    魚小鰩嘟囔了一句，扇了扇魚鰭對蚌娘說：“是我在喚你?！?/br>
    “……你是誰？”蚌娘怯怯地問。

    “我是魚小鰩?！?/br>
    “…魚…小鰩？……是誰？”

    “這不重要，總之我是來叫醒你的，你可不能再睡過去了。”

    魚小鰩跟蚌娘扯了幾句，蚌娘一直是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她似乎也聽不見黎江的話，只對魚小鰩的聲音有反應(yīng)。

    “我還要跟她說多久的話啊？”

    魚小鰩吐了個泡泡，有點兒不耐煩地問黎江，黎江想了想道：“你問問她，在她剛到月菏澤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事?！?/br>
    魚小鰩轉(zhuǎn)過頭：“喂，我問你，在你剛到月菏澤的時候都發(fā)生了什么事？”

    蚌娘還是那副茫然的表情，口中呆呆地道：“…剛到…月菏澤…”

    她重復(fù)了好幾遍，始終沒說出個所以然，魚小鰩不由小聲跟黎江嘀咕：“你說她該不會是傻了吧？”

    “她現(xiàn)在意識處于混沌狀態(tài)，你要多問幾次才行。”黎江解釋道。

    魚小鰩看著傻乎乎的蚌娘，撇撇嘴，又嘗試問了幾遍，這次蚌娘終于有了點反應(yīng)，開始回答魚小鰩的問題。

    “我記得…剛來的時候…他們給我吃了一種花露，說是能更好地凝結(jié)珠子……吃下去以后…以后……”

    蚌娘說到這里不由蹙起了眉頭，似乎是在努力回想之后的事，然后她的表情又驟然一松，依舊是那副呆傻的模樣，口中喃喃道：

    “之后…之后發(fā)生了什么？我怎么…怎么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她抱住腦袋，表情忽然變得掙扎起來，似乎回憶這件事令她感到很痛苦，識海中的黑色浪潮又翻涌起來，波濤鋪天蓋地向魚小鰩打來，將她一下子沖出老遠。

    那黑水本身對魚小鰩沒有造成傷害，卻將她卷在里面沖得暈頭轉(zhuǎn)向，她努力扇動魚鰭，哇哇大叫：

    “黎江！黎江！你有點法子沒有??？”

    就當(dāng)她在識海中叫喚的時候，外面的蚌娘突然產(chǎn)生了變化，那兩片蚌殼中的小小人形變得凝實了一些，然后驀地抬起頭，原本閉著的雙眼就在這一刻慢慢睜了開來。

    蚌娘醒了！

    緊接著識海中的黑色波濤更加洶涌，裹住魚小鰩的身體，像是要將她絞碎了一般，黎江心神一凝，指間白芒頓收，毫不遲疑地將魚小鰩的神魂從蚌娘識海中抽離出來。

    第10章

    有始有終

    隨著神魂歸體，魚小鰩哇地一聲從案上彈跳起來，然后瞪著魚眼左右看了看，確定自己已經(jīng)回來了，這才將目光鎖定在黎江身上，氣憤地道：

    “你不是說沒危險嗎？剛才我在里頭都快被晃吐了！”

    “抱歉?！崩杞鹊懒饲?，接著又安撫她道，“你放心，蚌娘的神識強度遠不如你，不會真對你產(chǎn)生威脅?！?/br>
    “話是這么說，可也嚇得我夠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