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不餓？

    聞鳴玉點頭，穆湛就命宮人擺膳，拉著他回了主殿，留下身后一地狼藉碎片，讓宮人清理。

    直到穆湛走遠(yuǎn)了，看不見身影，過了好半晌，宮人才敢松口氣。剛剛圣上生氣成那樣，他們以為聞公子進去會被殺死。

    幸好，聞公子完好無損地出來了，還跟圣上牽著手。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看起來應(yīng)該是沒事了。

    穆湛和聞鳴玉一起用膳，往常聞鳴玉都會說些話，穆湛話不多，但都在聽，偶爾回應(yīng)兩句，聞鳴玉就會說得更興起。

    但今日，聞鳴玉埋頭吃吃吃，穆湛異常沉默，只有視線和往常一樣，頻繁落在聞鳴玉身上，今日盯得更多的，不是聞鳴玉的臉，而是肚子。

    他不愿接受那微微鼓起的真實，更希望是幻覺。

    聞鳴玉吃到一半，抬頭看去，疑惑問：陛下怎么了？

    穆湛沉默一會，搖頭低聲說：沒什么。

    聞鳴玉可不這么認(rèn)為，神態(tài)不對勁，信息素也像黑霧一樣繚繞在周身，怎么看也不像沒事。但穆湛不肯說，他又不能強行掰開他的嘴逼他說。

    所以，只好用信息素安撫，還給穆湛夾了好幾樣他喜歡的菜，放到他碗里。

    穆湛面色稍緩，抬手捏了捏眉心，然后慢慢吃著碗里的菜，垂下的眼睫遮擋住復(fù)雜的情緒，似乎在思索什么。

    午膳之后，慣例的休憩。

    聞鳴玉困頓地打了個哈欠，眼角泛起了淚，只想趴到床上好好睡一覺。

    不過，龍床上還有他剛搭出來的一個窩，穆湛的衣裳層層疊疊，霸占了不少位置。

    聞鳴玉這才想起來，但又舍不得這個窩，就轉(zhuǎn)頭問穆湛，陛下的衣裳可以借我嗎？

    話是這么說，都已經(jīng)用了。

    聞鳴玉為自己的先斬后奏心虛，但又真的很想要，沒有窩他肯定睡不好的。

    于是，他厚著臉皮，眼巴巴地看著穆湛，滿臉都是渴求期待。

    穆湛面無表情，沉默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答應(yīng)了。剛回太極殿，看到聞鳴玉抱著他的衣服睡覺時，他心情很好，但在聽到那句有了的話之后，情緒起伏變化極大，現(xiàn)在看著這一幕，也不是純粹的歡喜，而是多了幾分難言的微妙。

    聞鳴玉爬上床，趴跪著，伸手將那堆衣服往里推，為了保持窩的形狀，他推得很小心。穆湛站在床邊，可以很明顯看到他纖瘦的身體，后腰凹陷下去一個漂亮的弧度，雙腿搭在床沿，手一往前伸，就帶動著衣擺往上縮，露出白襪，還有一截細(xì)白的腳踝，在深色床褥上，白得仿若透明，令人不禁想牢牢握住，不準(zhǔn)他再動，攪亂心神。

    龍床很寬敞，即便有一堆衣服占了位置，在被聞鳴玉推到里面去后，也還是有半張床空著，睡兩個人綽綽有余。

    聞鳴玉推好之后，就先躺到了衣服堆里，又轉(zhuǎn)身看向還在床邊站著的穆湛，熱情地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兩眼亮晶晶的，說：陛下，快上來休息。

    穆湛頓了下，像往常那樣躺了上去。

    聞鳴玉感受到周圍熟悉的信息素，很安心放松，沒一會就睡著了。穆湛沒睡，定定地看著他被自己的衣裳嚴(yán)嚴(yán)密密地圍住，仿佛睡在自己編織的一張大網(wǎng)里，還睡得很香甜，臉紅撲撲的，全然的信賴，毫無防范，令人心口不禁一跳。

    穆湛盯著看了一會，悄無聲息地起身下床，走出門，讓趙德全把御醫(yī)叫來。

    偏殿一地的碎片已經(jīng)收拾好，他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郁。

    御醫(yī)再次過來，聽從旨意踏進殿門，看見陰影里的圣上，心里不由得一緊。其實他很不明白，圣上為何大怒不悅。至今圣上的后宮空無一人，文武百官皆為此擔(dān)憂，聞公子孕有皇嗣不管怎么說，都是大喜之事。

    難道那并非皇嗣？

    御醫(yī)控制不住打了個哆嗦，不寒而栗，生怕自己卷入了什么皇宮秘辛，不得善終。

    不會的，怎么可能，如果那不是圣上的孩子，聞公子剛才肯定已經(jīng)被拖出去杖斃了。

    御醫(yī)心中自我安慰，顫巍巍地上前行禮。

    穆湛聲音低啞，直接冷道：墮胎藥有多傷身？

    御醫(yī)愣了一下，連忙把頭低下去，惶恐地咽了下口水，聲音顫抖說：回陛下，女子服用墮胎藥后，身體虛弱，需要休養(yǎng)一陣，而男子懷有身孕更是不易，若是強行墮胎，恐恐有生命危險。

    短短一段話，他中間竟卡頓了幾次，差點就要厥過去。

    圣上這是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嗎？

    再一想，面前這位暴君弒父殺兄上位，對皇嗣出手似乎也正常。這事完了，他還有命活嗎？

    御醫(yī)想了很多，頭暈?zāi)X脹的，連忙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用疼痛強逼自己清醒。

    穆湛異常沉默，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卻像是數(shù)百年那么漫長。殿內(nèi)氣氛壓抑得可怕，御醫(yī)弓著身，幾乎喘不上氣來。

    終于，頭頂傳來了一道低沉威嚴(yán)的聲音。

    開安胎藥，必須確保平安，若出事了，你頭頂?shù)臑跫喢边B同命都不用要了。

    御醫(yī)條件反射接旨，但過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圣上說了什么。剛才還要墮胎，怎么突然又變成安胎了？

    御醫(yī)實在猜不透圣上的心思，只好慌忙照吩咐辦事。但他沒想到圣上這一巨大轉(zhuǎn)變還不是結(jié)束，后面有更令他震驚的，圣上會叫他過來，面無表情地問許多關(guān)于養(yǎng)胎要注意的事，細(xì)致得仿佛懷有身孕的是他一般。

    御醫(yī)退下之后，穆湛依舊坐在那，許久未動。

    穆湛已經(jīng)決定了。

    不論怎樣，他都不可能放聞鳴玉走。既然這個孩子必須留下來，那從現(xiàn)在起，他就是孩子的另一個爹，他不會讓聞鳴玉知道真相。

    同時，他還要找出那個該死的人。從秋獵回來之后，聞鳴玉就一直和他同進同出，只有這幾日去國子監(jiān)，他才沒有親眼看著，但這么近的時間，自然不可能。按照有身孕的月份推斷，最大可能就是秋獵聞鳴玉跑出去的那幾天。

    穆湛眼底瞬間涌上戾氣殺意，陰森如厲鬼。

    聞鳴玉對這事沒有清晰的記憶也是件好事，如果他知道了恐怕也接受不了。他在這里根本沒有認(rèn)識的人，怎么可能會有什么情夫。

    之前是自己想岔了。

    平定下了心緒，穆湛才回了主殿。

    剛繞過屏風(fēng)走近床，就看到聞鳴玉靠在床頭坐著，一臉倦意，眼睛勉強半瞇著，腦袋一點一點的，昏昏欲睡。

    穆湛看到他，心頭就松動不少。人怎么都是在自己身邊。

    怎么不躺下睡？

    聞鳴玉聞到他的信息素，不用睜眼，就伸手精準(zhǔn)地揪住了穆湛的袖子，帶著睡意，聲音軟綿綿地說：你去哪里了？

    穆湛發(fā)現(xiàn)，他在有了身孕之后，對自己的依賴似乎更強了，很黏人，自己走開了他就不睡，非要倔強地等著人回來。

    穆湛化被動為主動，握住了他揪住自己袖子的手，整個包裹住，充滿了占有欲。

    就在旁邊處理點事，你繼續(xù)睡，下午的課，孤讓人去給你請假。

    不上課了？

    嗯。

    聞鳴玉迷迷糊糊，乖乖地任他牽著手，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勉強讓自己清醒一點，好說接下來的話。

    陛下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

    聞鳴玉看得出穆湛的情緒，在被問孩子的爹是誰時，他也有一瞬間的茫然，因為他并沒有被徹底標(biāo)記的印象，可孩子卻又是真實存在。那么，孩子的爹只可能是穆湛，沒有別人，也不可能有別人。

    聞鳴玉很篤定。除非他的生理課沒上全，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穆湛沒有立刻回答。

    聞鳴玉垂下眼睫，緊抿著唇，慢慢說：陛下不要也沒關(guān)系，我可以自己養(yǎng)。

    穆湛抓著他的手立刻握緊，語氣甚至有些急切，不行，孤要，孤來養(yǎng)！

    聞鳴玉抬頭，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真的嗎？

    穆湛點頭，孤沒說過不要，你別亂想，好好養(yǎng)胎。

    他說這話時，表情有些僵硬，顯然強行把剛才在偏殿和御醫(yī)討論墮胎的事當(dāng)沒發(fā)生過。

    聞鳴玉終于露出了點笑容，軟軟甜甜的，宛如綻放的鮮花。

    陛下要摸一下嗎？

    說著，他就牽住穆湛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穆湛的手僵住了，一動不動，仿佛碰的是什么危險爆炸物品。

    聞鳴玉卻笑著說：我剛才感覺到他/她動了。

    話音剛落，穆湛還真的感覺到手掌下的輕微動靜，透過布料，不安分地撞著他的手心。

    這一刻，穆湛才真切地意識到，聞鳴玉肚子里有個新生命，剛才可能還踹了他一腳。

    他要當(dāng)父皇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別想了，只是腸胃蠕動，不是胎動。

    傻傻兩夫夫：我不信，那就是我的孩子QAQ

    PS：文里玉崽沒揣崽，是兔子被摸多了背之后的假孕，人也有假孕的，有興趣的小可愛可以去了解一下~

    第49章 摸龍角

    穆湛的心情非常復(fù)雜微妙。

    震驚，迷茫，無措，驚慌，惱怒還有一絲異樣的欣喜。

    這是聞鳴玉的孩子，以后生出來了，會不會長得像縮小版的聞鳴玉，粉雕玉琢，小臉白嫩，軟嘟嘟的嬰兒肥，是心中熟悉又陌生的模樣。

    穆湛的手放在聞鳴玉肚子上，久久沒有收回，又感覺到了兩次胎動，那不真實感慢慢具體化，形成了他和聞鳴玉將會有一個孩子的畫面。

    童年的經(jīng)歷使然，他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孩子，心中沒有任何期待。不曾體會過父愛母愛，也在日漸成長的失望中，磨滅了自己對父母所有的愛意。所以，他無法想象，自己做一個父親會是怎樣的，有了個孩子，那孩子會不會恨他。就像當(dāng)初他怨恨自己的父母一般。

    而現(xiàn)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讓他真實地感覺到不同。原來胎動是這樣，新生命是這樣如果這個孩子長得很像聞鳴玉，似乎又不是那么抗拒了。

    如果孩子另一半的血是來自于他，會更好。

    穆湛剛一想到這，就立刻壓下心里的想法。這個孩子就是他的，沒有如果。

    因為剛得知懷孕一事，兩人都是新手爸爸，什么都不懂，懵懵的，都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

    一時之間，好像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又像是什么都沒變。

    摸完胎動之后，兩人對視，好一會才回神。

    穆湛雖然年輕，戀愛方面經(jīng)驗為零，但怎么說也是個皇帝，處理過各種國家大事，相比較之下，這樣的事情也先恢復(fù)過來，一臉平靜從容的模樣。只是心里是不是真的這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孤命御醫(yī)全力負(fù)責(zé)你的養(yǎng)胎事宜，以后多小心些，有什么不舒服立刻找孤，宣御醫(yī)，放心，不用太慌。

    聞鳴玉無措的情緒，很快就被他的話安撫住，真的不擔(dān)心了。

    下午的課請了假，他不用去國子監(jiān)。

    穆湛讓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可以繼續(xù)午睡。

    聞鳴玉剛睡了一會，還困著，卻沒有立刻躺下去，而是問：陛下要去做事了嗎？

    穆湛往外看了一眼，午睡時間還未過。

    聞鳴玉眼睛一亮，拍了拍床，那陛下也一起來休息吧。

    兩人就躺在床上，睡了小半個時辰。

    穆湛起身去批奏折，聞鳴玉感覺到他離開，下意識伸手，但沒抓到，只碰到一團空氣，不禁閉著眼皺了皺眉。

    聞鳴玉也睜眼醒來，穿好衣裳，去了御書房。

    跟以前一樣，穆湛看折子，他就在一旁做自己的課業(yè)。

    只是現(xiàn)下，聞鳴玉的身體情況有了些不同。

    宮人端了零嘴進來，小巧精致，味道清甜，里面還有聞鳴玉很愛吃的蛋黃酥，但不知為什么，他剛一聞到，就反胃地皺眉。

    然后，干嘔了一聲。

    殿內(nèi)瞬間陷入了異常的安靜。

    宮人愣住，穆湛第一時間扔下折子，擰眉吩咐：去拿些酸果來。

    宮人雖然很懵，但還是條件反射立刻遵命行事。她轉(zhuǎn)身就要退下時，穆湛又加了一句，能止孕吐的東西都拿來。

    宮人慌忙應(yīng)聲，走出殿門之后，跑起來都有點踉蹌，心里太震驚了。聞公子這是有了身孕嗎？！宮里很快要有小皇子或者小公主了？！

    因為后宮空著，他們一直都沒想過這件事。聞公子是唯一進到后宮的人，圣上對他的態(tài)度很不一樣，甚至因為他脾性變得溫和了許多。

    習(xí)慣了現(xiàn)在不用膽戰(zhàn)心驚地過日子，他們當(dāng)然都不想回到以前，都無比希望聞公子能一直受寵。但聞公子畢竟是男子，他們都怕哪天圣上為了皇嗣而充盈后宮，皇宮又變回以前那樣。

    但現(xiàn)在，宮人聽到了什么？聞公子有孕了，這樣地位就能更牢固了，孩子會成為他和圣上之間很好的聯(lián)系。

    宮人對這個好脾氣的主子頗有好感，都不希望他失寵被打入冷宮，甚至是被殺。但他們都不知道，這完全多慮了。聞鳴玉根本不用他們擔(dān)心。畢竟，誰能想到，圣上在知道聞鳴玉有了，孩子還不是他的之后，還愿意接受并認(rèn)作自己的孩子。

    這種如此荒謬的事情，誰敢相信，簡直比聽說男人也能懷孕更讓人覺得不可能。

    宮人很快端了不少東西過來，都是以往應(yīng)對后宮妃嬪孕吐的，十分多樣。

    不過，聞鳴玉還是優(yōu)先選了吃的。

    一種非常酸的果子，很漂亮的青色，圓滾滾的，長得很討喜。穆湛以前不小心吃過一顆，酸到簡直懷疑人生，牙齒都軟得像是掉了。

    但聞鳴玉吃得很自在，一口一口地咬，清脆的聲音，兩眼彎彎，顯然很喜歡。

    穆湛看著，都覺得有些牙軟。

    他抬手扶了扶額角，面無表情地轉(zhuǎn)了回去，繼續(xù)低頭看折子。

    時間流逝得很快，半日仿佛不過眨眼間。

    因為御醫(yī)說月份足，胎兒穩(wěn)，建議保持心情放松，不要過度緊張，否則反而會影響胎兒發(fā)育，一切照常，注意飲食，別劇烈運動即可。

    于是，第二天聞鳴玉就又去了國子監(jiān)上課。

    他到了學(xué)堂之后，同窗都圍了過來，關(guān)心他怎么生病了。聞鳴玉笑了笑，找個借口敷衍過去，畢竟事情的真相不可能說出來，說了大概也沒什么人信。

    幾個少年觀察他的臉色，確實紅潤有精神，就沒有再問，而是說他昨日偷偷付賬的事，說要給他還錢。

    聞鳴玉就說：我們都是同窗，以后要相處幾年，下次互相請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