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喬抿著唇，顯然這個決定動搖了他的原則，他咬咬牙：比如，把你改成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大老板！

    噗。在一旁當了很長時間木頭人的西佑沒忍住笑出了聲。

    北喬看見洛商安臉上露出復(fù)雜的神色，他思索著是不是自己給的條件不夠優(yōu)厚，洛商安看不起，于是在心中暗暗加籌碼，比如也給洛商安設(shè)置一個首領(lǐng)的名頭之類的。

    啊，洛商安真不愧是個商人，要價太高了。

    北喬正腹誹著，下一秒，瞧見洛商安朝他走了過來。

    嗯，就先這么跟洛商安說，如果還不滿意，那再另外想辦法。

    北喬做好準備，正要開口，結(jié)果洛商安抬手觸碰了他脖頸上的耳機。北喬一驚，自然而然地防備，按住了洛商安的手。

    那只手的指節(jié)修長，手指的溫度隨著皮膚傳導(dǎo)到體內(nèi)。

    北喬與洛商安對視著，有些搞不清楚面前人心中的想法。

    驀地，洛商安開口：你討厭我？

    北喬脫口而出：我怎么可能討厭你話說到一半，北喬愣住。

    洛商安一笑，抽出手，轉(zhuǎn)身仰頭看著半空中的煙花，小喬是個大忙人，為了修復(fù)世界bug到處東奔西跑，我這不是怕被你忘了么？哪還有像我這樣卑微的債主，為了讓別人還錢，小心翼翼地刷好感度。

    北喬：

    怎么這話說的像是洛商安受了多大委屈一樣？他每次想分批還款，洛商安都不同意?。”仨毴?，還必須現(xiàn)錢！這不是賴著他又是什么？

    啊，對了。在南一區(qū)看見你我一時高興，竟然忘了問你重要的事情。洛商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扭頭看著北喬，你接了西佑首領(lǐng)的什么委托？

    北喬先生沒有答應(yīng)。西佑接話。

    原來如此。洛商安看向西佑的眼神不知為何帶了幾分同情，可憐的西佑首領(lǐng)，你早在很久以前就跟我說過，想逃離這個囚牢，盼著有人能救救你。現(xiàn)在救世主出現(xiàn)了，你卻沒辦法讓他點頭。

    洛商安邊說邊朝著西佑走去。他拉過西佑的胳膊，將西佑手腕上方的西裝以及襯衣紐扣解開，往上一推！

    北喬順著洛商安的動作看過去，目光停滯。

    西佑的小臂以及臂彎位置的皮膚，像是皸裂、風(fēng)化的樹皮，呈現(xiàn)出可怖的黑灰色。

    已經(jīng)這么嚴重了。洛商安聲音放輕。

    北喬看著西佑的那塊明顯病變的皮膚，表情錯愕。不知為何，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廢棄工廠大棚旁沃森的身影，脖頸上割裂的傷口以及身邊那未曾干涸的血液。

    我想委托你，將我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西佑的那句話在北喬耳邊回響著。

    到底是多么大的苦痛，才能讓生活在花域的首領(lǐng)想要去死？

    小喬，這個傷你認出來了么？洛商安問。

    北喬走近西佑身旁，點點頭，嗯，估計是藍海造成的。說完，北喬看了看西佑，西佑首領(lǐng)，你接觸過藍海？

    準確地說，不是我接觸過藍海，而是花域接觸過。西佑將袖子拉下來，重新系好扣子，三個月前城中掘井，不知道挖錯了哪條通道，幾股藍海液體從井下躥出，污染了一大片地盤。

    我們反應(yīng)迅速，立刻把那部分區(qū)域劃了出去，犧牲了大概五百人。即便如此，我還是受到嚴重波及。西佑說著解開領(lǐng)帶，輕輕扯開一角。只見他從鎖骨到胸前的一片位置，也都是黑灰色。

    傷害是由內(nèi)而外的，我的臟器已經(jīng)衰竭到一定地步，現(xiàn)在無法正常進食，每天依靠營養(yǎng)液存活，減緩藍海滲透的速度。疼痛是游走性的，有時候夜里會被從頭至腳的針刺感痛醒。如果沒有什么好辦法，我的身體就會一步步糟糕下去，直到全身皮膚都被黑灰覆蓋，腐爛至死。

    西佑微微停頓片刻。到時，花域?qū)⒒癁橐黄覡a。

    北喬皺了皺眉。

    這里化為灰燼？他疑問。

    西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他的事情嗎？洛商安的聲音從旁側(cè)傳來，西佑他可不僅僅是這片區(qū)域的首領(lǐng)，他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小紅帽』制造出來的人型城鎮(zhèn)。

    人型城鎮(zhèn)？

    這四個字叩在北喬腦海里，帶來的震驚感不亞于他首次聽說這世界上存在脫獄坐標。

    北喬抬頭看向西佑，正好對上西佑紫色的眼瞳。

    西佑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

    建立在泡沫上的幻想，是需要代價的。

    這里之所以和南區(qū)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樣，就是因為西佑維持著安寧祥和的假象。他如果出事，這里的所有美好都會轟然崩塌。

    那些充盈著幸福的笑臉，將會在第一時間迎接現(xiàn)實的風(fēng)暴，在突然襲來的變故面前全線崩潰。

    說到這里，洛商安的聲音停了停，他繼續(xù)道：不過我說這些沒有意義，反正小喬你也不在乎。

    北喬皺眉。他后撤一步，單手戴上耳機，口中喊了一句Hello World。

    白光水波般蕩開，藍色透明熒屏瞬間出現(xiàn)在半空，圍繞在北喬身側(cè)。

    洛老板，你不用言語激將我，我心里是有界線的。北喬拉過鍵盤，一秒都沒耽擱，立刻開始cao作。

    前陣子我的bug修復(fù)數(shù)量達到了50個，系統(tǒng)為了獎勵我，開放了南區(qū)所有的隱藏源代碼。北喬一邊和另外兩人對話，一邊注視著屏幕，這意味著我有更大的權(quán)限訪問那些隱藏函數(shù)。

    數(shù)據(jù)庫里查詢不到西佑這個人，這很正常，當然查不到。因為他其實是城鎮(zhèn)啊。

    手指在鍵盤上跳躍著，北喬迅速地敲下一串代碼，緊接著按下回車。

    黑色命令行上流下一串返回結(jié)果。

    在看到結(jié)果值的那一剎那，北喬的眼中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但那點驚訝轉(zhuǎn)瞬即逝，他嘴角微揚，原來如此我一直覺得花域有問題，那些奇怪的bug，原來都是和你的身體連接在一處的。很好，西佑，你先前說的委托，我接下了。

    西佑停頓片刻，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你終于可以抹殺我了？

    殺你？不，既然是漏洞，那就要修復(fù)。

    北喬一笑。

    他身后的高空炸開一朵絢爛的煙花，將他的整個身影映亮。

    西佑，我可以救你了。

    第15章 、三個問題

    西佑，我可以救你了。

    北喬這句話說出口的同時，窗外無數(shù)煙火升空，炸開朵朵玫瑰。

    西佑瞧著北喬唇角那抹自信的微笑，一時間有些愣神。

    好啦小喬，別再說了，我們的西佑首領(lǐng)大人就要感動哭了。洛商安站到西佑身邊，拍了拍西佑的肩膀，糖果撒了，煙花也放了，我的見面禮總算都已經(jīng)展示完畢。西佑首領(lǐng)，不帶我們?nèi)ツ愕暮勒菹⒚?？順便讓我們的北喬先生好好研究一下救你的辦法。

    離開頂層眺望臺之前，北喬再次回身看了一眼窗外。

    璀璨燈火輝映下的城鎮(zhèn)溫馨又美好，炙熱的氣溫和翻滾的濃霧絲毫沒有滲透到這片區(qū)域。

    但它們的的確確包圍著它，像是狩獵綿羊的狼群，虎視眈眈，伺機而動。

    不知為何，瞧著這幅景象，北喬覺得胸口有些發(fā)悶。

    他伸手捂住心臟的位置，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跟在西佑身后離開了眺望臺。

    返回西佑住宅的路上，北喬再度遇到了老古。

    那位席地而坐的老人身邊放著兩筐糖果，正用手抓著一顆顆往嘴里丟。

    北喬與老古視線相交的那一刻，看見老古臉上露出極度不可置信的表情。老古那深深凹陷的眼睛瞪大著，口中含著糖，都忘記閉上嘴了。

    他朝老古晃了晃手。

    老古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一口把糖果吞進肚子里，咧開嘴露出殘缺的牙齒，向北喬展開笑臉，同時伸出大拇指，用力朝北喬點了點。

    北喬明白老古這是誤會了，肯定把他當成利用某些手段搭上首領(lǐng)和洛老板的人了。

    也不怪人家會多想，自己前一秒還是人生地不熟的新人，下一秒就和花域最受歡迎的人物以及最有權(quán)勢的人物站在一起，不被誤會才有問題吧。

    他走在開滿玫瑰花的街道上，一路碰見的都是行人的問好和行禮。

    在這個世界見多了疲倦面容和悲傷場景的北喬，極為罕見地感受到了溫暖和開心的情緒。

    回到房間后，北喬并沒有休息，而是立刻靠在床頭，開啟了系統(tǒng)程序。

    Hello World。

    藍光屏幕瞬間展開，白色的數(shù)據(jù)流一行行閃過，北喬輸入代碼進行區(qū)域搜索，捕捉到之前發(fā)現(xiàn)的bug位置。

    之前在數(shù)據(jù)庫中找尋不到西佑的信息，是因為北喬把他當做人來搜尋。現(xiàn)在將西佑定義為城鎮(zhèn)，北喬就能很順利地查找到相關(guān)信息。

    在進一步探索的過程中，北喬發(fā)現(xiàn)了一件想要深入挖掘的事情『小紅帽』將西佑塑造為『人型城鎮(zhèn)』是有著明確目的的一個行為。

    西佑的設(shè)定代碼加入了很多的限制條件。限制條件的數(shù)量比北喬見過的任何一個都要多，甚至多于與脫獄坐標相鄰的邊界線。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一個就是，『人型城鎮(zhèn)』本身永遠無法離開區(qū)域去往外界。這意味著，西佑終其一生都不能踏出花域半步。

    這讓北喬想起了方才在瞭望臺，洛商安說過的一句話。

    可憐的西佑首領(lǐng)，你早在很久以前就跟我說過，想逃離這個囚牢，盼著有人能救救你。

    原來如此，洛商安的話是這個意思嗎？

    西佑所說的將我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不僅僅因為藍海的病痛，還因為『小紅帽』強加給他種種限制，讓他不得自由。

    那么，這里產(chǎn)生的漏洞對區(qū)域造成了什么影響？

    北喬認真地往下研讀代碼。

    他的視線停留在一行標黃的警告字符上。那行字符連接著的是一個循環(huán)函數(shù)，用來疊加區(qū)域內(nèi)的某項數(shù)據(jù)狀態(tài)。

    這個循環(huán)函數(shù)本應(yīng)在城鎮(zhèn)房屋、天氣、土地等【無生命跡象】的物體上起效果，但是在這里卻被錯誤地鏈接到了城鎮(zhèn)居民所在的數(shù)據(jù)庫上。

    而循環(huán)重復(fù)疊加的效果是幸福值。

    這里的人們，隨著時間流逝，他們的幸福值會越來越高，對這里的滿意度也會水漲船高。與此同時，他們的期待值也提高了。

    一旦引水的泵停止運作，這一道通天的洪水將一口氣傾倒而下，泛濫成災(zāi)。

    這種漏洞，不像是無意產(chǎn)生的過失，更像是故意這么調(diào)整的。

    調(diào)整代碼的人會是誰？除了北喬他自己，還能有誰接觸得到源代碼？

    北喬沉默著摘下耳機，屏幕和鍵盤一下子化成二維數(shù)字消失在他的面前。

    他從床上跳下來，拎起桌子上放的毛巾，準備去浴室沖個澡。他順便抬頭看了一眼鐘表，現(xiàn)在是午夜十二點，已經(jīng)很晚了，估摸著另外兩個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覺，他得輕手輕腳一點。

    北喬打開門，二樓走廊黑著燈，但是通往一樓的樓梯方向居然透出亮光來。

    這個時間點，有人在一樓嗎？

    北喬將毛巾隨意地搭在肩膀上，朝著樓梯走過去。他沿著樓梯一路走下去，在拐角處停住身子。

    一樓吊頂?shù)牟噬Ａ袅林?，臨窗的位置站著一個人，白色絲綢襯衣干凈整潔，靛藍流蘇輕漾。

    那人是洛商安。

    洛商安手中拿著一柄壺嘴細長的灑水壺，正在為一個盆栽澆水。北喬看清楚了，那盆栽正是幾個小時前西佑放在那里的兩朵玫瑰花藍色妖姬和白雪山。

    水珠在花瓣上打著滾，洛商安伸手撫了撫藍色妖姬的枝葉，他露出的側(cè)臉平靜而溫和，連動作都是小心且輕柔的。

    北喬站在樓梯口沒主動開口說話，片刻后轉(zhuǎn)身準備上樓回去。

    小喬，你還沒睡？洛商安的聲音恰好傳來。

    北喬嘆口氣，他停住腳步，轉(zhuǎn)身走出樓梯口倚在扶手旁邊，洛老板，我好心忠告你，那兩朵玫瑰花是西佑首領(lǐng)僅有的藍白玫瑰，你要是給搞出什么差錯，估計他會跟你拼命。

    洛商安嗯了一聲，意外地沒有因為這件事和北喬拌嘴。

    他側(cè)身看向北喬，口中問著：花域漏洞的事情研究地怎么樣了？

    還好吧，有一些地方有點疑問，再給我點兒時間就能搞定。北喬邊說邊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張麻將牌丟給洛商安，洛商安抬手接住。

    喏，把朱雀還你，謝啦。北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