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怎么了？

    我奇怪地發(fā)問。

    因為一個人望著上鋪的床板有些孤單，我伸出手想去揪他的領帶，把他的目光揪回來。

    “稍微安分一點啊?！逼吆Ｏ袷谴虻厥笠粯幼阶∥业淖笫职椿貋恚职盐以俅紊斐龅挠沂职椿貋?，幾次下來干脆按著我的手腕按在枕頭上，“別讓溫度計戳到喉嚨了?！?/br>
    我的頭歪向左側，又歪到右側，感到非常有趣地蹭了蹭他的手腕，把頭擺正開心地笑：“七咳咳咳。”

    剛說出沒幾秒的話立刻應驗了。

    七海眼疾手快地撈出來溫度計，我猛地坐起來捂著喉嚨咳嗽，他舉起手眼看要落在我頭上，卻又硬生生地憋住，掀起被子把我圍好，冷酷道：“在這里一動也不要動?！?/br>
    我點點頭。

    “38.3，有點嚴重，不要再折騰了?！蔽以谒皖^時，伸長脖子想半跪起身去看他，被他皺眉掃了一眼，垂頭喪氣坐回去，裹好自己。

    “我去幫你接點水，你別亂動，小心撞到頭?！?/br>
    我再次點點頭。

    七海站起來向四周張望，目光最終定格在開水壺上，見他走過去，我迅速把腳翹出床沿，正想踩在地上找拖鞋，一抬頭看到他停在半路，恐嚇我：“坐好回去?！?/br>
    好吧。我收回了腳，鴨子坐在床上。

    ……然后在他打開開水壺，房間里被咕嚕嚕的聲音覆蓋時，飛快瞄準拖鞋的位置，半披半拖著被子走到他身后，捏住他后背的深藍色襯衫布料。

    想再蹭蹭，也許會很涼快。但是七海表情會很可怕，所以我努力憋住了。

    七海的肩膀收緊又放松，轉身神情復雜地看著站立時搖搖晃晃的我，眉頭緊皺：“這樣子走路會摔倒的?！?/br>
    我點點頭，食指和中指分開，踮腳戳住他兩側的眉毛，歪頭笑：“不會摔倒的?！?/br>
    發(fā)燒讓我的呼吸頻率有點高，我小口呼吸著安慰他：“所以不要擔心呀?！?/br>
    “如果你安安生生地躺回去我就不會這么擔心了?！?/br>
    雖然七海這么說，但是他看上去要笑不笑的，我看了半天，第一次理解他這種帶著奇異慌亂的表情。

    我固執(zhí)地和他并排站在開水壺前，把被子擠到我們兩人中間，一起盯著水沸騰的聲音。

    “只是發(fā)燒?！蔽业哪橆a貼著被子，“不會離開的，哪兒也不去?！?/br>
    “……好?！?/br>
    七海終于不再趕我了。

    落在我頭上的手輕輕柔柔地撫摸著我，雖說用安靜形容燒著開水的房間有點奇怪，但是現(xiàn)在確實很安靜。

    安靜到，

    就像淡色的花苞在某個月光皎潔的夜里綻放，柔軟肥美的花瓣一瓣疊著一瓣，毫無聲息地組成一朵閃爍著瑩瑩光澤的曇花。

    不過，這朵安靜的曇花好像總是覺得自己沒什么意義，又或者覺得不需要誰欣賞，所以一點不愿意與其他花朵競爭。

    他只是混雜在“花”的名頭之下，悠閑又默無聲息地對夏季完成大自然和生命賦予他的開花的責任，享受著完全屬于他自己的一夜，一夜中完全屬于他自己的月光與清風，偶爾聽到人也好非人也好的贊賞也心滿意足。

    一夜過后，安靜的曇花會自顧自地合攏，墜落，離開，留下綠葉等待著下一朵新生命。

    如果有旁的什么生物注意到他，他就對他們笑笑，理所當然地說“接下來的季節(jié)就交給你們了”，好讓這些比他晚來的小家伙們繼續(xù)愛著這個夏日。

    這朵花就這樣安靜地過了一生，那么快得來又那么突然地離開，如果忘記觀察的話，很容易在夜晚的某個夢境錯過觀賞它的好時機。

    與這朵花一樣安靜的七海輕撫我的發(fā)頂，那些絲縷的情緒融入蟬鳴與水泡炸開的聲音，讓我的心變成沉淀的礦物質、變成作成花泥的落葉下沉、下沉，落入土里寧靜地吐芽，開出一朵又一朵花。

    在花海簇擁下，我無聲地抿著嘴笑。

    ——說起來，我的運氣一直很好。

    我捏著七海的襯衫，小步綴在他身后找到水杯，又攆著他的腳步坐回床邊，看他一左一右兩個水杯來回倒水，熱氣氤氳著他的臉，折射出清淺的光。

    ——運氣很好的我，今日抓住了曇花。

    不僅如此，還想讓他再多喜歡我這只黏在他花瓣上的蝴蝶一點，為此我每天都努力搬運回家甜甜的糧食，讓他等待著我，直到某天我在窗臺上疲倦地閉上眼睛，沒辦法再欣賞他時，他才能合上花瓣，和我一起睡在萬里無垠的凜凜碧空下。

    “七海，來給我澆水吧?！蔽抑е樕禈分粗?，“我給你澆水也可以?！?/br>
    “？”他不明所以地瞥了我一眼，不知是在一本正經(jīng)還是在開玩笑，“你要不要躺下休息，是不是燒得有點太嚴重了？”

    “才沒有?！?/br>
    “是嗎？”他挑挑眉，竟然順著我的話說了下去，“那澆完水會怎么樣？”

    澆完水你就是我養(yǎng)的花了。我美滋滋地想。

    我超會栽培植物，如果你想的話，我能把你住的小花盆變得無比令人留戀，把你喜歡的那個夜晚拉得和我呼吸的時間一樣長，好讓你開開就不愿意合上。

    你會想留在我身邊嗎。

    哎呀，留在我身邊吧，曇花花。

    ……我留在你身邊也可以呀。

    “澆完水就可以擁有一盆花了！”為了不聽到拒絕的話，我難得糊弄了七海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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