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寧誠實的印象里,?這個鄰居是個獨居男人,?白凈瘦弱，看人的目光畏畏縮縮。

    雖然目光時常有點奇怪,?但看起來不像是會招惹什么仇家的。

    他應(yīng)該經(jīng)常宅在家里，有時候會在晚上出門，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所以他們很少碰面。

    寧誠實只記得，在他們出發(fā)去酒吧之前,?曾見過鄰居出來扔垃圾，這倒是可以幫助把死亡時間的范圍縮小，但除此之外他們就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線索了。

    幾人慢悠悠下了樓。

    寧誠實抱著大魚缸,?面色凝重地陷入了沉思。這樣一起命案，幾乎就發(fā)生在她眼皮子底下，可她居然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

    她嘆了聲氣。

    虺安慰道：“老大,?你也別自責(zé)，你又不可能阻止天底下所有的犯罪行為。”

    寧誠實搖了搖頭,?她只是有些可惜。

    此時樓下已經(jīng)圍起了警戒線,?許多人圍在外頭，對著七樓的位置探頭探腦，竊竊私語。

    “真嚇人,?聽說這樓里死人啦，七樓是吧？”

    “對，是702戶的，那個小伙子我好像有點印象，看著挺內(nèi)向的，是個那叫什么，宅男吧，整天窩在家里不出門，真沒想到出了這種事，而且聽說是被捂死的，嘖嘖嘖，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沒錯，我聽說還是早上他家里人去找他，才發(fā)現(xiàn)的，家里人當(dāng)時進門看了差點暈過去，剛剛才醒呢，哭得那叫一個稀里嘩啦的，真是慘?！?/br>
    寧誠實與虺幾人面面相覷，虺小聲嘀咕：“他們都是從哪里聽說的？我怎么感覺好像是親眼看見的？”

    舉父也小聲回：“是啊，咱們真的住他隔壁嗎？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寧誠實還在思考，鄰居遇害，應(yīng)該就是在夜里出的事。

    那個時候她雖然醒著，但是光顧著審問魳魳魚了，要是當(dāng)時分點神，說不定能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

    咦，她突然想起什么，昨天夜里魳魳魚……

    這時，魚缸里傳來一陣咕嘟咕嘟的氣泡聲，三人望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兩條魳魳魚正渾身僵硬地打著顫，害怕地緊緊抱在一起，彼此取暖一般，在水里浮浮沉沉，差點兒翻白眼。

    看樣子，這種狀態(tài)已經(jīng)持續(xù)了好一會兒了。

    虺伸手敲了敲玻璃，“喂，怎么了？還能說話嗎？”

    魳魳魚顫巍巍吐出個泡泡，“能，能。”

    虺點點頭，“能就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要淹死了呢?！?/br>
    寧誠實卻望著他們，問道：“你們昨天晚上趴在隔壁家的窗戶上，有沒有看到什么奇怪的畫面？”

    魳魳魚果然一起點了點頭，“看到了！看到一個人類捂著另一個人的嘴不放，個子很壯！表情特別可怕！”

    她還大張著嘴，努力模仿了一下。

    另一條魚躲在她身后，“是啊，當(dāng)時，嚇嚇嚇?biāo)牢伊??！?/br>
    寧誠實眼睛一瞇，頓時想起了昨天夜里，這兩條魳魳魚望著隔壁家窗戶時驚恐的神情，那時她還以為是被自己的突然襲擊嚇的，現(xiàn)在看來……

    “你們那時候就看到兇手了？”

    “應(yīng)該是他。”

    “那你們昨天晚上怎么不說？”

    “我我們的記性，不，不太好，被這位老兄一嚇，就給忘，忘了，但是剛才，又又又想起來了?！苯Y(jié)巴的魳魳魚的頭輕輕轉(zhuǎn)向了虺。

    “那還怪我了？”虺瞪了他一眼。

    “不不不敢怪?！濒橍橍~連忙回過頭，擺擺尾巴，縮在了角落里。

    寧誠實一開始想帶他們?nèi)フ揖?，可是走到一半才想起來，他倆現(xiàn)在在人類眼里，就是兩條奇形怪狀的魚，要是突然開口說話了，恐怕要嚇壞人。

    可是不說話，怎么作證？

    至于他們幾個，才剛和警察說過自己沒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現(xiàn)在要是突然改口，說看見了案發(fā)現(xiàn)場的嫌疑人，那未免太可疑了，她也解釋不通。

    她只好又看向魳魳魚，“你們還記得那個兇手的長相嗎？具體描述一下?！?/br>
    魳魳魚回想了一番，慢悠悠地回道：“他應(yīng)該是，長著兩只人類的眼睛，一只人類的鼻子……”

    虺打斷她，“你倒是不用這么嚴(yán)謹(jǐn)，去掉應(yīng)該兩個字，我們也不會懷疑你的話?！?/br>
    魳魳魚被他這么一打岔，又說不上來了。

    寧誠實又換了個問法：“那他有什么特征？比如穿著什么衣服？”

    “他很高很壯，穿著藍色的制服，帶著寬帽子，跟剛才的警察有點像，還帶著手套?！?/br>
    幾人對視一眼，想到一種身份，“保安？”

    “很有可能?！?/br>
    寧誠實想去通知警察，舉父又撓撓頭，“來得及嗎，萬一兇手本來還在，現(xiàn)在趁機逃跑了怎么辦？”

    她想了想，“那我們就給警察留個信，然后先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兇手。”

    大家都同意，寧誠實決定給警方寫張卡片。

    她從小本子上撕下一頁紙，一筆一劃地剛寫好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突然一頓，“他們會不會根據(jù)字體，認(rèn)出我的身份？”

    “哎，有道理啊，那可得掩蓋一下，不然你就說不清了?！?/br>
    虺考慮了一會兒，一拍手，“有了老大，你可以用左手寫字，這樣他們就認(rèn)不出來了，電視劇里都是這么演的。”

    寧誠實點了點頭，“好辦法?！?/br>
    說完她又撕下一張紙，然后將筆換到了左手，繼續(xù)歪歪扭扭地寫下一行字。

    看了一遍，確認(rèn)無誤，她將小紙條折了兩折，然后問魳魳魚：“如果再見到兇手，你們還能認(rèn)出來他嗎？”

    魳魳魚一聽到兇手兩個字，就抖了兩抖，才慢吞吞說道：“應(yīng)，應(yīng)該能吧?！?/br>
    “那就好?！彼龑⒓垪l遞給了舉父，交代他：“你這邊伺機行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紙條塞進警察的口袋里，不要被發(fā)現(xiàn)，我們就先去找保安。”

    “行，這件事交給我了?！迸e父接過紙條就走了。

    然后寧誠實就捧著個大魚缸，在樓下眾人奇怪的矚目中，和虺兩人來到了門衛(wèi)室附近。

    門衛(wèi)室此時只有一個保安，此刻正站在外面，朝事發(fā)的那棟樓張望。

    等離得不遠不近，寧誠實就停下了腳步，低聲問手里的魳魳魚：“你們看看，他是那個人嗎？”

    魳魳魚仔細辨認(rèn)了一會兒，“衣服是一樣的，不過不是他。”

    接著寧誠實跟虺商量了一下計策，最后打算通過昨夜的值班表來篩選可疑人選。

    “不能打草驚蛇，所以直接要不太好。這樣吧，老大，你去吸引那個保安的注意力，要是吸引不了……”虺想了想，“就隨便說你肚子疼，總之拖住他，我趁機偷溜進去看值班表?！?/br>
    寧誠實一手抱著魚缸，一手捂著肚子，有些猶豫，她肚子不疼啊。但還是說道：“我試試吧?！?/br>
    各自分好工，虺就繞到了門衛(wèi)室后面，門剛好沒關(guān)，他趁保安不注意，背對著他偷偷溜進了門里。

    寧誠實則抱著魚缸，走到保安面前守著，抿著嘴，盯著他看，一句話也不說。

    保安被盯得有些發(fā)毛，不再看那棟樓，想回去，又被寧誠實叫住了，“叔叔，請問這個小區(qū)總共有幾個保安叔叔啊？”

    保安見她神情乖巧，沒怎么多想，回答道：“十多個吧，怎么了？”

    “沒什么，謝謝叔叔?！彼f完眼睛瞟了瞟房間里，虺正在翻找，于是又靜靜地看著保安，只是似乎欲言又止。

    保安見她好像沒什么正事，又想回去，卻又被她叫住了，她深呼吸了一下，“叔叔，等會兒，我肚子……”

    她一只手捂著剛吃飽的肚子，突然有點說不下去。

    保安一頭霧水，“你說你肚子怎么了？”

    “我肚子，我，我是說，”寧誠實憋紅了小臉，繼續(xù)一字一句說道：“我獨自從家里，來到了這座城市，本來很孤單，但是遇到了很多好心人。叔叔，你也是獨自來的嗎？”

    保安摸不著頭腦，“額，我？我是本地人。”

    “哦，本地人?！睂幷\實又瞟了眼他身后，虺還在翻找，還得繼續(xù)拖延時間，于是又憋了憋：“那你，你是獨自居住嗎？”

    保安疑惑地笑了笑：“當(dāng)然不是，我跟我老婆孩子一起住?！?/br>
    “哦，不獨自?！彼L了語調(diào)。

    見她一直捂著肚子，且深情怪異，保安便想到什么，關(guān)切地問：“小朋友，你是不是肚子疼啊？”

    “我肚子……”寧誠實進退兩難，她的肚子根本不疼，謊言實在說不出口，突然見到虺輕手輕腳走出門衛(wèi)室，從背后比了個手勢，得手了。

    不用說謊了，她立刻停止了腰桿，搖了搖頭，“不是，我肚子不疼，一點兒也不疼?！?/br>
    她這么一再強調(diào)，保安倒越發(fā)懷疑，“真的嗎？可千萬不要逞強啊，看你這臉紅的，不太正常呀。要不找個人帶你去醫(yī)院看看？”

    “我肚子真的不……”寧誠實話還沒說完，虺已經(jīng)從他背后繞到了前面，跟保安握了握手，“叔叔，找我吧，我?guī)メt(yī)院就行?！?/br>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牽著寧誠實走了，保安一個人站在后面，伸出一只手，還有些懵。

    虺掏出手機，得意洋洋地笑著說道：“老大，搞定，找到值班名冊了，我還拍了照?！?/br>
    寧誠實欣喜地笑著，湊近一看：“這是……上個月的？”

    兩人面面相覷。

    “不好意思，老大，你再捂著肚子。”

    虺又帶著寧誠實扭頭走了回去，保安還站在原地，他鞠了一躬，握住他沒來得及收回的手，“叔叔，我突然還有點事兒要忙，麻煩您先照看一下她，我忙完了一會兒就回來哈，很快的。”

    寧誠實又紅著臉走到了保安跟前，牽強地揚起嘴角，“哈哈，叔叔，你看，我又回來了?！?/br>
    保安雖然奇怪，但寧誠實長得很有說服力，也沒多想。

    寧誠實又捂著肚子，她必須得說，“其實我肚子，我肚子，te……”疼的半個音才剛說出，她舌頭硬是拐了個彎，“ying挺飽的?！?/br>
    保安點點頭，“哦，那你是，撐得難受嗎？”

    寧誠實沒法點頭，因為她肚子也不撐，還能再吃。

    保安覺得小姑娘可能是不好意思，“咱們要不先進門衛(wèi)室休息一會兒吧?！?/br>
    他說完剛要轉(zhuǎn)身，就被寧誠實下意識緊緊抓住了胳膊，直接給拽了回來，“叔叔，不用去不用去，你相信我，我沒騙你，我肚子不疼，也不撐的?！?/br>
    他愣愣地捂著胳膊，好像還有些不信，“那，那你要不要喝點水？門衛(wèi)室里有熱水，我去給你倒。”他剛半轉(zhuǎn)過身去，又被寧誠實拽得轉(zhuǎn)了回來，原地退了幾步才站穩(wěn)。

    “水也不用喝，真的，熱的涼的都不喝，我一點事兒都沒有，活蹦亂跳的，你看?！?/br>
    保安則捂著自己的胳膊，緩緩撒開手，低頭看了看，兩個不深不淺的小手印。

    “……看出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