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剛跟丹重逢，她一整天都沒抽出空捕獵，此時已是饑腸轆轆。因此安撫好丹后，她沒再另尋用餐場地，直接俯下身子，熟練地撕開小羚羊的毛皮，準備開始進食。

    丹坐在旁邊，等喬安娜在尸體上扯出創(chuàng)口，便伸手過去，抓起一塊生rou，往嘴里送。

    喬安娜還養(yǎng)著他的那陣，母子兩個經(jīng)常這么同桌進餐，早已養(yǎng)成了默契和習(xí)慣。因此他不認為這樣有什么不對，喬安娜一時間也沒發(fā)覺異常。

    只有納爾森像是憑空挨了一拳，五官扭曲成一團，臉色都快青了。

    他厲聲喝止道：“丹！”

    作者有話要說：　　喬安娜是被向?qū)鸫驳膭屿o驚動，匆匆忙忙趕著出門，所以忘記把音量復(fù)原了。

    還好納爾森讀書讀傻了，想象力比較匱乏，她才暫時沒有掉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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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章 、一百三十九只毛絨絨

    喬安娜和丹都被嚇了一跳。

    一人一豹同時扭過頭看納爾森,?動作整整齊齊，連目瞪口呆的驚詫表情都有幾分一致。

    向?qū)Я⒖袒剡^身去拿槍，納爾森卻等不及了,?就地撿起一根手指粗細的樹枝，用樹枝分叉的那一端抵住了喬安娜的下顎。

    一根樹枝頂在臉上,?生硬粗暴地戳戳戳，有幾下還差點鉆到鼻子里,?喬安娜覺得有被冒犯到。

    但她既沒法出聲抗議,?又不能咬人泄憤,?只能屈辱而無奈地撇撇嘴，順應(yīng)著納爾森的力道，把頭轉(zhuǎn)向遠離丹的那一側(cè)。

    納爾森迅速用另一只手拉起丹,?把小朋友護到身后,?連走幾步，退到三四米開外。

    樹枝當然是不夠用了，但是在他們旁邊，向?qū)б呀?jīng)把槍架了起來,?槍口直直沖著喬安娜，蓄勢待發(fā)。

    喬安娜的內(nèi)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翻白眼。

    看看,?這像什么話？從昨天開始就是這樣，她什么都沒做,?這群人一個個神經(jīng)過敏，動不動就拿棍子戳她、拿槍嚇唬她。

    她只是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好吧，她好像跟這三個詞都挨不上邊，花豹一族最常得到的評價，是莫得感情的殺手。

    可她還以為自己表現(xiàn)得足夠友善平和了？她連鼻子都沒對他們皺過,?唯一一次兇人還是為了訓(xùn)斥丹。

    雖然對此有所微議，但是再仔細想想，喬安娜也能理解納爾森和志愿者們的舉動。

    人類富有智慧，可一旦脫離了現(xiàn)代發(fā)明的保護，rou|體凡胎的狀態(tài)下，甚至比一只吃草的羚羊都脆弱，難免對一爪就能拍掉自己半條命的大型食rou猛獸神經(jīng)過敏。

    納爾森敢拿著根脆弱的小樹枝就過來正面硬剛，已經(jīng)是腎上腺素加持產(chǎn)生的勇氣了。

    ……不是，他究竟為什么要用樹枝戳她？？

    動物學(xué)家的心思好難懂啊。

    喬安娜僅有的幾次跟花豹同類同桌吃飯的經(jīng)驗，飯友基本都是傻乎乎的干兒子泰迪，泰迪把她當成長輩看待，把她分出的食物當成她的賞賜，自然不會出現(xiàn)護食之類的行為。因此她并不知道，多數(shù)花豹很難接受跟同類一起進食，除非同類是還沒有獨立捕食能力的幼崽。

    納爾森是擔(dān)心她把丹主動觸碰她食物的行為當做有意爭搶，主動發(fā)起攻擊，所以才第一時間逼迫她扭頭，再抓緊把丹帶開。

    可惜，納爾森的好意，不僅喬安娜沒弄懂，身為當事人的丹也不領(lǐng)情。

    他不明所以地抬頭看了看納爾森，從納爾森身后繞出來，又要往喬安娜旁邊貼。

    納爾森一把抓住他的馬甲，把他拖回腿邊，搖搖手指，嚴正警告道：“不行。”

    丹伸頭伸腦地試探了一下，見納爾森態(tài)度堅定，竟長長嘆了口氣，小臉上隱約擺出個無奈的表情：真沒辦法，不行就不行吧。

    他可不是突然大徹大悟、一夜之間變得佛系了，而是決定暫且妥協(xié)，先把到手的食物吃掉，再做后續(xù)打算。

    丹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來，圓而短的手指上沾著血跡，手心里緊緊地抓著什么。

    他小心地觀察著納爾森的目光，偷偷摸摸把手往嘴邊伸。

    他自認為動作隱蔽，完美得天衣無縫，但總歸是個孩子，小心思完全躲不過成年人的眼睛。

    “等等，丹，”納爾森叫住他，“你手里拿了什么？松開給我看看?！?/br>
    丹趕忙把手藏回背后，磕磕絆絆辯解道：“不！……沒有！”

    又一個新單詞。

    不過納爾森顧不上驚奇，他先是試圖用零食交換，遭到堅定的否決后，警示性地拉長音調(diào)喊：“丹——”

    丹有些猶豫，但絲毫不退縮，固執(zhí)地堅持著原本的觀點：“不！”

    納爾森再三警告無果，便也不打算再講道理了。他彎下腰，固定住丹的肩膀，把丹的右胳膊從身后拽出來，以成年人的絕對權(quán)威抵消反抗和掙扎，掰開那幾根手指，讓小朋友的小秘密公之于眾。

    ——一塊帶著筋膜的生rou。

    至于來源嘛，當然是喬安娜帶回的獵物身上了。

    納爾森愕然道：“你還抓著呢？從剛才到現(xiàn)在都沒把它扔掉？”

    丹憤憤地瞪著年長者，既氣對方專|制獨|裁，又惱這毫無道理的問話。

    什么叫‘居然沒扔掉’？這不僅是對來之不易的食物的不尊重，也是對他的侮辱！

    他決定不僅不扔掉，還要當著納爾森的面吃掉。

    想當然耳，小朋友的手剛抬到一半，就被納爾森攔住了。

    “不行，不準吃?！彼罩さ氖滞?，試圖把那塊rou從丹的指頭中間摳出來，“把它給我?！?/br>
    丹吃一塹長一智，五根手指頭攥得死緊，還拼命擰動手腕躲著追捕，就是不讓納爾森得逞。

    納爾森知道他脾氣倔，再僵持下去也不會有結(jié)果，還可能因為力與反力挫傷他的手腕或手指，只好暫時把他放開。

    喬安娜本來想幫忙，仔細考慮了一下，最終沒出聲。

    昨晚看過視頻后，她親眼確認了納爾森的人品和真心，覺得把丹交給納爾森撫養(yǎng)，倒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然而，養(yǎng)育孩子——尤其是個在野外生活過、染了一身人類眼中的壞毛病的熊孩子——可不是件隨便動動腦子就能做好的事。她先前考慮不周，讓丹白吃了很多苦，也給安吉拉醫(yī)生和志愿者們添了不少麻煩，如今有機會給丹換個監(jiān)護人，她當然要好好考量一番。

    納爾森的確適合養(yǎng)育丹，但……他能順利搞定所有意外情況嗎？

    抱著這樣的考量，喬安娜開始安心看戲。

    此時，一大一小兩個人正在對峙。丹不愿意把rou交出來，納爾森也不讓他把rou塞進嘴里吃掉，他們互不相讓，都等著對方先妥協(xié)。

    過了一陣，納爾森應(yīng)該是發(fā)覺這么跟孩子似的慪氣沒什么意義，決定主動出擊了。

    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小餅干。

    丹以為納爾森又要玩交換的把戲，把手護得更緊了一些，嘴里連聲喊不。

    納爾森看都不看他，自顧自撕開了包裝袋，拿出一塊小餅干放進嘴里，故意用牙磨出“嘎吱嘎吱”的響亮動靜。

    丹最受不了這樣，注意力頓時被吸引了，仰著小腦袋看納爾森，滿臉渴望向往。

    納爾森還是不看他，專心嚼著餅干，吃得津津有味。

    沒過幾秒，丹忍不住了。他主動拉了拉納爾森的衣服下擺，舉高右手，把rou托在掌心里，真誠地提議：“交換、交換游戲？”

    納爾森并不滿足于只把rou拿走，他還想改掉小朋友愛吃生rou的習(xí)慣。

    因此他沒急著同意交換，繼續(xù)吃著，一直耗得丹有些急了，從圍裙里拿出糖來加價，才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矜持道：“好吧，看在你心誠的份上，我們可以換?！?/br>
    他從丹手里拿過那塊rou，送到嘴邊，猶豫了一下，壯士扼腕般咬了下去。

    ——是真咬，半點不摻水分的那種。

    喬安娜都看傻了。

    要不是下一秒納爾森就鼓起了腮幫子，露出一副惡心欲嘔的模樣，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在演戲了。

    納爾森強忍著反胃，仔細嚼了兩下，才把rou吐出來，齜牙咧嘴地控訴：“難吃死了！”

    他仍在不住干嘔，臉色鐵青，不似作假——這是當然的，畢竟正常人類的味覺吃生rou，確實惡心得難以接受，他要是能硬裝出一副享受的樣子來，那演技絕對夠拿奧斯卡了。

    “你怎么喜歡吃這個？”他匆匆忙忙往嘴里塞了幾塊餅干，一番大嚼大咽，舒了口氣，認真跟丹討價還價，“我覺得這個不值那么多，你得還我一包餅干?！?/br>
    丹本來還在心疼地上浪費的食物，聽到這句話，馬上按著圍裙退了一步，警惕地抬頭瞪納爾森。

    納爾森一點都不心軟，把他抓過來，不容置喙地從他的圍裙里掏走了一包餅干。

    丹氣得臉都漲紅了，扭臉跟喬安娜告狀：“媽咪！你看他！他好壞！”

    納爾森就差用命演戲了，喬安娜直覺效果應(yīng)該不錯，也樂得幫忙檢驗成果。

    “別理他?！彼f，“我這里還有rou呢，多得很，你可以來吃?！?/br>
    丹看看她，又看看羚羊的尸體，神色中明顯出現(xiàn)了遲疑，應(yīng)該是對自己的味覺判斷產(chǎn)生了動搖。

    納爾森正巧在這時說：“吃早餐了，丹，快來，我先幫你洗干凈手。”

    丹猶豫著，既想跟著納爾森吃‘好吃的’，又不愿背叛母親，兩相抉擇，左右為難。

    年幼的孩子嘛，本質(zhì)都是健忘而善變的，可能上一秒還在生氣、決心要記仇一百年，下一秒就改變主意，跟‘敵人’握手言和。雖然納爾森通過對比，讓丹意識到生rou并不如餅干好吃，但如果喬安娜還在他面前吃東西，保不準他會不會看著看著又嘴饞心動。

    喬安娜清楚這點，因此不給丹任何反悔的機會，站起身來，把獵物拖回長草叢，另尋用餐處去了。

    這次會晤，總的來說還是非常愉快的，喬安娜認可了納爾森，在納爾森一行收拾行裝準備返程時，幫納爾森勸戀戀不舍地抱著她死活不松手的丹。

    她用下巴摩挲丹的頭頂，柔聲哄誘，耐心叮囑：“丹，聽話，乖乖跟他走，以后要聽他的話，他不會害你的。”

    小朋友委屈地癟了癟嘴：“媽咪？媽咪不要我了嗎？”

    “不是不要你，只是……他是更合適的養(yǎng)育者，比我、比野犬們都更益于你的成長?！眴贪材日f，“你可能現(xiàn)在還不太懂，等你再長大一些，自然就明白了?！?/br>
    “你如果想我了，可以跟他說，不過要用他的語言。我們的語言太復(fù)雜了，他聽不懂，又沒有你聰明，所以只能你遷就他?！?/br>
    “他愿意帶你來看我也好，不肯帶你來也好，你都不能無理取鬧。不論如何，你得記住，即使我沒在你身邊，你也要按時吃飯，積極學(xué)習(xí)，好好長大?！?/br>
    花豹mama還有那么多的話想說，可惜時間不多，人類養(yǎng)子的年齡也不足夠聽懂、記住太多大道理。因此，她最后長長嘆了一聲，總結(jié)道：“我只希望，你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br>
    她眷顧、留戀、不舍，卻依然決絕地轉(zhuǎn)身離開了丹的身邊，退到十幾米外，遠遠看著納爾森過來把丹領(lǐng)上車。

    車輛發(fā)動，疾馳而去。

    喬安娜原以為這一別，沒有個一兩年沒法再見——納爾森還沒畢業(yè)，應(yīng)該會把丹帶回學(xué)校，在教授的指導(dǎo)和更好的條件下繼續(xù)做實驗。

    可剛過了一個月，她剛回到自己的領(lǐng)地，納爾森就又領(lǐng)著丹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