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禮貌，周瑯回答完她們的問題，再說了句抱歉，又往遠(yuǎn)處看。

    可先前說話的那個女孩早就走了。

    她沒來得及跟她道謝，甚至還沒來得及問她名字。

    她莫名覺得有些遺憾。

    但又覺得好笑，這又有什么可遺憾的呢。

    可沒想到，第二次見面來的那么快。

    她選修了一門繪畫課程。

    自小家里給她請了老師，她一直在學(xué)習(xí)繪畫，本來不想報學(xué)校里的課程，可被人推薦過，說這位老師很有水平，她報著試試看的心理，選修了這門課。

    第一節(jié)課，她不小心遲到了。

    老師倒是好性子，沒數(shù)落她：這位同學(xué)，你趕緊找個地方坐下吧。不要吵著別的同學(xué)，她們已經(jīng)開始畫畫了。

    周瑯報著畫夾坐下，隨便找了個空位置。

    她做事時一向?qū)Ｐ挠滞度耄闷甬嫻P，略作思考，就已落筆。

    等她停筆，旁人尚未畫完，而她百無聊賴，趁著老師不在，在教室里發(fā)起呆。

    日光西斜，落在她眉梢。

    她皺了下眉，悄悄挪了下凳子，又看向窗邊，下一秒就看見那個女孩。

    這個眼眸澄凈溫柔的女孩子就坐在窗邊。

    夕陽的光暈落在她側(cè)臉，她畫畫時很專注，側(cè)顏干凈又好看。

    周瑯不自覺多看了她一會。

    正好老師進來：這位同學(xué)，你是已經(jīng)畫完了嗎？

    哦對。

    全班的目光都投了過來，唯獨坐在窗邊的女孩神色依舊專注，筆尖輕輕移動，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畫完了就先交上來。

    好的老師。

    大概是把她當(dāng)成了不服管教的刺頭，準(zhǔn)備給她一點教訓(xùn)，不過好就好在她功底扎實，任憑老師睜大眼睛，也沒能挑出一點錯。

    等到課間休息的時候，其他人陸陸續(xù)續(xù)把今天課堂練習(xí)的作業(yè)也交了上去。

    窗下的女孩子還坐在不動。

    秀致的眉梢微微擰著，像是不太滿意自己的作品。

    周瑯把畫筆收好，走到窗邊，拉過一張空凳子坐下，偏著頭看她：嗨，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語氣輕快活潑，像琴弦輕輕撥動，讓還在低頭沉思的女孩抬起頭，看見她時愣了一下。

    哦是那個長的很像洋娃娃的女孩子。

    她眼睛里的波瀾讓周瑯一喜：你還記得我呀？

    紀(jì)繡年點點頭：嗯記得。

    我叫周瑯，你叫什么名字啊？

    紀(jì)繡年。

    嗯？是哪幾個字啊？

    我寫下來

    清秀內(nèi)斂的女孩子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熱情，拿起筆，在畫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她從小就練字，寫得一手行云流水的好字。

    紀(jì)繡年。

    你字寫得真好，名字也好聽。

    謝謝。

    紀(jì)繡年朝她笑了笑，態(tài)度禮貌而客氣，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下課了，你還不走嗎？

    我再過一會，這節(jié)課的作業(yè)有點問題，我沒想明白兩處的光影構(gòu)造。

    我?guī)湍憧础?/br>
    這不用了

    紀(jì)繡年很少拒絕別人，尤其不知該如何拒絕別人的好意。

    沒事。

    周瑯卻大大方方地湊過去看她的畫，跟她說話，時不時仰起頭朝她笑。

    她身上有柑橘調(diào)的香味，熱烈又清新，有陽光和風(fēng)的味道。

    跟紀(jì)繡年分析畫畫筆法的問題時，格外有耐心，講的非常細(xì)致，甚至比老師講的還要清楚。

    你是不是以前沒有基礎(chǔ)?。?/br>
    嗯，出于興趣選修的這門課。

    那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問我好啦。

    謝謝。

    周瑯笑著站起來：好啦不要這么客氣。對了，你的同學(xué)怎么稱呼你啊？

    ??？

    我該怎么稱呼你啊？

    她這么單刀直入的姿態(tài)，讓紀(jì)繡年有些措手不及：哦她們叫我名字。

    這樣啊

    周瑯?biāo)坪蹩闯隽怂倪t鈍和抗拒，也沒多問：那我先走啦。

    嗯，拜拜。

    教室里終于安靜下來，一個人都沒了。

    留在教室里的女孩子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點燙。

    她其實還是不太喜歡跟人相處的，剛剛也覺得有些局促，可是她一點都覺得這個女孩子太煩

    相反的，她笑起來真好看。

    眼睛里有光啊。

    這門繪畫課不是每周都上，且老師很注重戶外寫生，把班級里二十個人分成了四個小組，每個小組自行約定時間交作業(yè)。

    這種教學(xué)模式從未有過，很是新奇，以至于半個學(xué)期下來，每個人只認(rèn)識自己小組的同學(xué)，對班上其他同學(xué)還很陌生。

    直到期中的時候，才終于回到教室上課。

    正好這天下起了小雨，老師講完這半個學(xué)期以來每位學(xué)生的進步和缺點，就提前下課。

    紀(jì)繡年沒帶傘，拿起書包頂在頭上，準(zhǔn)備沖出去。

    剛跑幾步，雨就更大了，很快就將書包徹底打濕。

    正好有人在后面就叫她，嗓音清亮，似能穿透雨幕：紀(jì)繡年！

    紀(jì)繡年在雨中站住了，有人從后而來，一把大傘遮過她頭頂：這么大雨，你怎么不找人給你送傘，或者等等別人啊。

    來人跑的太快，發(fā)尾也被雨水淋濕，喘著氣：過來，再往我這邊站站。

    她本來想下課跟紀(jì)繡年說話的，可是被同學(xué)叫住問了個問題，再出來時站在二樓走廊上就看見紀(jì)繡年踏入雨中，淋了個半濕。

    紀(jì)繡年沒動：同學(xué)

    周瑯擦了額前的雨珠：你忘了？我叫周瑯。

    嗯周瑯同學(xué)，你的傘不夠大，跟我一起走的話，你也會淋濕的。

    叫我名字就好了，周瑯伸手接了下雨珠，那就淋一點唄，你這樣一點都沒得遮的，淋濕了回去要感冒的。

    這

    好了快走吧。

    還沒等她說完，周瑯已經(jīng)伸手?jǐn)埩怂幌拢嚎禳c走。

    紀(jì)繡年有些不好意思：那謝謝。

    雨這么大，這把傘也不夠大，只能靠得近一些，再近一點。

    夏天原本衣服就穿的少，紀(jì)繡年時不時碰到周瑯的手肘，往外多挪了一點，被周瑯看見了，一把環(huán)過她肩頭：你往外躲什么呀！

    我

    周瑯攬著她，不給她動：都是女孩子，又是同學(xué)，你別不好意思。有什么大不了的。

    嗯謝謝。

    噗，你知不知道，我們沒見幾次面，你對我說了多少次謝謝啊。

    紀(jì)繡年紅著臉，抿住嘴唇。

    周瑯打趣她，可又忍不住總看著她。

    好奇怪別人喜歡湊著她圍著她，只有這位紀(jì)同學(xué)對她不冷不淡，她卻一點也不生氣。

    相反的，她很喜歡跟她說話，總覺得那雙眼睛里有一眼看到底的清澈，讓她覺得很舒服。

    就這么一路，她送她到宿舍。

    紀(jì)繡年看著她被打濕的手臂：你回去記得洗澡換衣服，別著涼了。

    沒事兒，改天見。

    改天見。

    穿白裙子的女孩衣服被淋濕了，眼睛也很亮，羞赧的笑，那么溫柔。

    這時雨下得小了些。

    周瑯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忽然有點走不動路。

    那么干凈溫柔的眼睛。

    她自言自語：好奇怪像心被勾住了一樣。

    說完這句話她自己都愣住了，搖著頭笑：胡說什么都是女孩子呀。

    那后半個學(xué)期她們只見過兩次。

    因為還是按照先前小組寫生的課程安排方法，她們分別在不同的小組，碰不上面。

    只一起順路走過兩次。

    第一次是剛好遇上，紀(jì)繡年不是個話多的人，周瑯又有事情，她們簡單交談幾句就分開。

    第二次已經(jīng)是在這門課程結(jié)課的時候。

    周瑯一下課就去找紀(jì)繡年說：我有件事想跟你說。等我一起。

    打了招呼，她才回去收拾書包。

    可收拾好已經(jīng)有人來問她問題，因她在繪畫方面基礎(chǔ)非常扎實，時常會回答同組同學(xué)的一些疑惑。

    周瑯，你之前說你家有那本講人體構(gòu)造的書，可不可以借給我看一下？

    我也可以借一下嗎？

    能不能給我講一下？

    她被圍在人群中央，分不清別人到底是真心提問還是想結(jié)交朋友，只能遙遙地對紀(jì)繡年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先走，改日再說。

    回去的路上，周瑯邊走邊跟同學(xué)說話，一路走到宿舍樓下，等別人都走散了，她才聽見有人叫她：周周瑯，你的杯子。

    周瑯轉(zhuǎn)過身，才看見紀(jì)繡年站在不遠(yuǎn)處的樹蔭下，手里拿著她的杯子。

    紀(jì)繡年朝她走過去：你的杯子落在教室了。

    周瑯接過來，愣愣的，沒問她怎么認(rèn)識自己的杯子，突然問了一句：你跟了一路嗎？

    這個人怎么會撿起她落下的杯子，悄無聲息地跟了一路，只為了把杯子遞還給她。

    畢竟她們的宿舍并不在一處的。

    紀(jì)繡年笑了笑：嗯沒事，順路而已。

    周瑯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覺，脫口而出：我請你喝杯飲料吧，剛好之前那件事沒跟你說。

    飲料就不用了，什么事可以說了。

    我們要辦個活動，需要女孩子穿婚紗的，你愿不愿意來幫忙??？

    婚紗？

    對，服裝問題已經(jīng)解決了，但是現(xiàn)在很缺人。

    我我不行吧。

    你穿婚紗肯定很好看，我很想看！

    啊？

    這么突然的一句話冒出來，紀(jì)繡年驚訝，周瑯也難得臉紅了：那個我

    好奇怪。

    怎么會脫口而出這么一句話。

    她這么局促，紀(jì)繡年看在眼底，也笑了：那好吧。上次大雨你還送我回去，你需要我?guī)兔?，我肯定要幫的?/br>
    周瑯揮了揮手：這么小的事情，你怎么記在心上啊。

    紀(jì)繡年雙手緊攥著包：可是，我的尺碼婚紗應(yīng)該跟平時穿的衣服尺碼不一樣吧？

    周瑯想了想：應(yīng)該不一樣，主要還是胸圍、腰圍和肩寬。

    那我不知道

    你到我宿舍來，我給你測。

    ??？

    沒關(guān)系的，我宿舍現(xiàn)在沒人。

    哦。

    別不好意思啦，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說話間，周瑯一把拉過她手。

    紀(jì)繡年低下頭，落在她拉著她的手掌上。

    她的手掌溫暖干燥，實在讓人很難抵抗。

    好奇怪其實她們一點都不熟悉吧。

    只是文學(xué)社活動時一次偶遇，再加上幾次下課后的短暫同行，可這種沒來由的親近感真奇怪。

    周瑯的宿舍在三樓，她跑起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一路拉著紀(jì)繡年，到宿舍門外才松手找鑰匙。

    門一開，她站在門口，從桌子里找出卷尺：快進來啦，我來給你量。

    先測肩寬，再測胸圍和腰圍。

    肩寬測得快，到了胸圍反而頓住了。

    周瑯抿了抿唇：那個你的衣服是不是有點寬松??？

    紀(jì)繡年怔住了：怎么了？

    你的衣服太大了，這樣如果不把卷尺壓下去的話，可能測不準(zhǔn)確的。

    哦，那我把衣服扯緊一點。

    那我測啦，你把衣服壓平了。

    好的。

    周瑯比紀(jì)繡年稍微高一兩厘米，雙手比她背后環(huán)過去，再穿過她臂彎，繞到前方來，落在最高點。

    卷尺上的數(shù)字刻的不清楚，她湊近了去看，鼻尖幾乎都要抵上去，聞到一陣清新淡雅的香味。過了兩秒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十分冒犯，后退一步：那個不好意思，我沒注意。

    紀(jì)繡年低下頭，雪白纖細(xì)的脖頸微微彎著，她攬起耳邊垂落的發(fā)絲，聲音低弱：沒事。

    周瑯將卷尺放下來，念出數(shù)字：一百零

    話說到一半，她抿了下唇。

    沒把心里的話說出來怎么一點都看不出來。

    紀(jì)繡年也紅了臉：快測腰圍吧。

    好，你手抬起來一點。

    嗯。

    因為剛才短暫的尷尬，周瑯不知再說什么，只能保持著安靜，將卷尺環(huán)過她的腰，把衣角褶皺都壓平了，卷尺一點一點收緊，她驚到：你腰也太細(xì)了。

    誰能想到這么寬松的衣服下是那么飽滿的胸和盈盈一握的腰身。

    視角上的沖擊未免也太大了。

    紀(jì)繡年抿了下唇：好了吧？

    周瑯?biāo)砷_手，后退兩步：好了。

    她盯著紀(jì)繡年發(fā)紅的耳尖：我有時說話比較直接不過你也別不好意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