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骨 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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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乎乎的山洞洞口,亮起了一盞燈,提燈的人很快就從山洞里走了出來,很明顯,他是在引路的,他身后跟著一個人,等第二個人出來時,王換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穿紅衣服的男人。一身紅衣在燈光的照射下太顯眼了。 這個穿著紅衣服的男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能是沒法走路了,是由第二個人背出來的,他一出來,守候在山洞附近的人就圍過去好幾個。這幾個人齊心協(xié)力架著那個穿紅衣服的人朝這邊走,越走越近。 這時候,這幾個人的臉龐已經(jīng)可以看的很清楚,那個穿紅衣服的男人意識似乎有些模糊,就跟喝多了酒一樣,必須被人扶著才能勉強走動。他的眼神也有些恍惚,微微的張著嘴,脖子軟踏踏的,好像支撐不起腦袋,東搖西晃,一個站在他身后的人從后面扶住他的頭。 王換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認錯了,這個被弄出山洞的人雖然也穿著紅衣服,也理著光頭,不過,這明顯是個老人,看著估計得有七十歲上下的楊子,跟先前進去的紅衣男人不是同一個人。 王換覺得,進入這個山洞的紅衣男人估計不止一個。 王換還要繼續(xù)朝下看,但膠片又持續(xù)了兩分鐘,影像就放完了。 王換有些詫異,也覺得心里好像有點發(fā)堵,這樣一段沒頭沒尾的洋電影,看的人一頭霧水。 “后面還有嗎?” “沒有了,一共只有這么多?!?/br> “我就不太明白。”王換轉(zhuǎn)頭看看杜青衣,說道:“這臺洋機器放出來的東西,有些不著調(diào)。” 王換心里猜測著,這應(yīng)該是杜青衣故意在吊自己的胃口。 “王老板,我可沒有吊你胃口的意思?!倍徘嘁滤坪跄芸闯鐾鯎Q神色中的質(zhì)疑,她慢慢的說道:“最后一盤膠片,王老板還是再看一次吧,看仔細些,你一定能看出些蛛絲馬跡的。” 杜青衣?lián)]了揮手,身后的人立刻把最后一盤膠片重新放了出來。王換心里帶著疑惑,卻還是用心的看了一遍。 第二遍觀看這盤膠片的時候,王換全神貫注,沒有一絲一毫的分心。 果然,在這盤膠片里,王換真的看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他有些詫異,猛然轉(zhuǎn)過頭,又看了看身邊的杜青衣。 第42章 白石頭 這幾盤膠片所播放的畫面,整體看來無頭無尾,所有的情節(jié),似乎就是一些人,一些馬車,一個黑乎乎的山洞,還有一老一少兩個穿著紅衣服的男人。 但第二遍觀看之后,王換的眼神似乎停滯了,一種極難形容的詫異,在心中急速的蔓延開來。 “王老板,果然是有眼的?!倍徘嘁驴吹酵鯎Q的眼神,淡淡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問道:“看出來了?” 王換沒答話,此時此刻,他所有的心神似乎都被熒幕上定格的畫面占據(jù)著。 畫面是在那個看著大概有七十來歲的紅衣老人臉上定格的,紅衣老人的臉,幾乎充斥著整個熒幕,可以看的很清楚。 在紅衣老人布滿了皺紋的臉龐上,王換看見他的額頭有一塊不易覺察的銅錢大小的黑色胎記。胎記不太明顯,完全是因為紅衣老人松弛的皮rou將胎記給遮蓋住了。 他雖然很老,雖然臉上的皺紋千溝萬壑,但王換仔細的看,就發(fā)現(xiàn)這個紅衣老人的臉盤,五官,和之前那個紅衣年輕人,有著幾乎十分的相像。他相信,如果紅衣年輕人再活個幾十年,活到七十來歲的年紀時,他也會變成這個樣子。 熒幕上的畫面看著無頭無尾,但只要看出兩個紅衣男人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就會顯得那么直白,那么淺顯。 兩個紅衣人,其實是同一個人,只不過,紅衣年輕人被送到山洞之后,經(jīng)過最多兩個小時的時間,再出來時,已經(jīng)衰老的幾乎不可辨認。 作假!絕對的作假! 王換心中立刻閃過了一個念頭,他雖然對洋機器和膠片一竅不通,但他相信,這世上很多事都是一法通而萬法通的,譬如古行里的人造假,用新東西做舊冒充老東西,手法看似五花八門,但究其原理,則是萬變不離其宗。 “杜當(dāng)家的,我問一句,這個洋機器,是哪兒造的?” “美利堅,知道這個地方嗎?離這里很遠?!倍徘嘁虏恢劳鯎Q為什么突然問起這些,順勢回道:“美利堅造的機器,然后運到上海,我在上海買回來的。” “美利堅造的機器,那作假的手法,也是美利堅手法?” 杜青衣沒言語,不過,在江湖混久的人,聽一言而知其意,她明白王換的意思。 “王老板,若把你換了我,看到這些絞盤里放出來的東西,我也會起疑心。不是嗎?原本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山洞里呆了一會兒,等出來時,就老的不像樣子了?!倍徘嘁伦旖怯址浩鹆四悄ǖ男σ猓骸拔页醮慰催@絞盤的時候,和你一樣不信,我疑心是造了假,可真的不是。走江湖的人,最愛起誓,可起誓卻是最沒用的,只要長了嘴,能說話,就會起誓。王老板,孰是孰非,你自己琢磨,我只能跟你說一句,這膠片里的東西,都是真的?!?/br> “杜當(dāng)家的,既然你這么實在,我也同你講句掏心窩的話?!蓖鯎Q拿了一支煙,點燃后慢慢抽了一口,說道:“咱們畢竟不熟?!?/br> 杜青衣又沉默了,但嘴角依然掛著一絲笑意,她回過頭,沖身后那個老管家使了個眼色,老管家轉(zhuǎn)身走了。 “先喝茶?!倍徘嘁聦⑴萘藘膳莸牟枞~倒掉,重新加了新茶,說道:“茶泡三遍,味兒便淡了,我不習(xí)慣喝?!?/br> 王換不動聲色的暗中看著杜青衣,他突然有點迷惑了。在此之前,他總以為自己把杜青衣這個人琢磨了個七七八八,可是現(xiàn)在看起來,他才知道,杜青衣似乎比眉尖河下游最深處的河道還要深一些。 能在江湖里立足的女人,沒有一個好相與的。 過了不到十分鐘,老管家?guī)蟻硭膫€人。四個人抬了一塊門板,門板上鋪著褥子,還躺著一個人。隨即,被熄滅的燈重新亮了起來,四個人把門板連同上面的人一起放到了燈下。 “王老板,我總覺得這么叫著有些別扭,我想,我總比你大一些,按你們西頭城的風(fēng)俗,是該喊你聲阿弟的?!倍徘嘁抡酒鹕?,走到燈下的門板旁邊,對王換招了招手:“阿弟,來看看吧?!?/br> 王換叼著煙,還沒走到跟前,眼神便又一次凝滯了。他能分辨出來,這個躺在門板上的人,赫然就是那個畫面中的紅衣老人。 一模一樣的臉盤,一模一樣的五官,一模一樣的黑胎記,唯一不同的是,躺在門板上的老人沒有穿紅衣,而且似乎比畫面中更蒼老一些。 老人沒有多少活氣了,眼睛都睜不開,只是微微睜著一條眼縫,茫然的看著頭頂?shù)臒艄?,還有身邊的人。他很想動一動,但渾身上下的力氣還不足以抬起一條胳膊。 “這些膠片,是我五年前得到的,等看出膠片里的端倪之后,我想盡了辦法,才找到了這個人?!倍徘嘁禄仡^看看王換,說道:“阿弟,你若覺得這老人也能造假,那你就當(dāng)我是個江湖騙子?!?/br> 王換蹲下來,仔細的看著面前的老人,他不會看錯,而且,他突然對杜青衣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信任。這種信任非常奇怪,沒有任何原因,可就是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她所說的話。 “你找到他的時候,他說了些什么?” “找到的時候,人已經(jīng)有些傻了,你自己看看?!倍徘嘁律斐鍪?,把老人的腦袋稍稍扭了扭,老人的后腦上,明顯有一塊凹陷:“當(dāng)時,他被人從山洞弄出來之后,對方就沒打算留他的活口,他是拼著最后一口氣,從山洞旁邊的山崖翻下去的,算是命大,沒被摔死,但摔到了腦殼?!?/br> “他什么都沒有說?” “你是非要把我最后一點家底都掏出來,是嗎?”杜青衣輕輕嘆了口氣,說道:“說了,問了一萬句話,他翻來覆去只會答一句。” “什么?” “白石頭?!?/br> “白石頭?” “對,白石頭?!倍徘嘁轮匦碌股喜?,說道:“阿弟,你驗完了嗎?若是驗完,叫人把他抬走吧,老人家沒幾天好活了,多活一天算一天?!?/br> 老管家?guī)е膫€人,重新把老頭兒給抬了下去。他們從王換身邊走過的時候,王換專門又看了看,老人額頭上那塊黑色的胎記,應(yīng)該是無法偽造的。 他重新點上一支煙,開始重新考慮一個新的問題。他相信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因在前,果在后。杜青衣專門請自己到船上來看這些膠片里的畫面,會是什么目的? “杜當(dāng)家的,怎么個章程,不妨直說?!?/br> “這個事,我查了很久,順便也和你說一句,衛(wèi)八,他也查了很久。” “那我猜,這件事,跟你們要找的銅牌有關(guān)系?!?/br> “和聰明人說話,果然很省力氣?!倍徘嘁曼c點頭,說道:“阿弟,和你說心里話,這種事,如果我們自己能做,就絕對不會讓外人插手。杜家有自己的地盤,也有些錢,但這樣的事情,不是有錢就能做成。我和我男人說過,一定得找一兩個靠得住的幫手?!?/br> “干嘛不找衛(wèi)八?”王換知道杜青衣和衛(wèi)八之間不對付,但他還是想問問,可以借機再試探試探,杜青衣和衛(wèi)八到底有什么恩怨。 “那個人,我只想殺了他,我就算死,也絕不跟他聯(lián)手?!倍徘嘁绿崞鹦l(wèi)八的時候,那種平日慣有的從容和淡定,似乎就蕩然無存了,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很復(fù)雜,很難解的神色:“阿弟,我們談?wù)?,不要提他。我的消息很可靠,西頭鬼市有一塊錯銀套合銅牌,我是個外人,找貨沒有你方便?!?/br> “如果,真的找到這塊銅牌呢?”王換比誰都明白,西頭鬼市的那塊銅牌,一定還在,自己上次是無意中從黃三響的貨里拿到了一塊,黃三響的那塊銅牌是個偶然,衛(wèi)八和杜青衣所說的那塊銅牌,依然還在西頭鬼市某個人的手里。 “你和衛(wèi)八走的近,他也托你找過銅牌,有些話,他多半是對你說了。錯銀套合銅牌,一共九塊,只有把這九塊銅牌都找齊了,才有用?!?/br> “有什么用?” “白石頭?!倍徘嘁潞芸隙ǖ狞c點頭,說道:“只有找齊九塊銅牌,才有可能找到那些白石頭。” 王換突然想笑,他覺得杜青衣或者衛(wèi)八,其實都是頂精明的人,不會平白無故做一些無稽的事情。但白石頭這件事,在王換看來就是個笑話。 白石頭的用處,王換大概已經(jīng)知道了,就是把一個原本很年輕的人,變成垂垂老矣的老人。這種衰老的過程很迅速,也很詭異,讓人無法捉摸。然而,王換真的想不出來,能把一個人從年輕變的衰老的白石頭,還能有什么用。 “我搞不懂,找到銅牌,再去找那些白石頭,你打算拿白石頭把誰給變老?” “阿弟,你是很聰明的,可有時候,腦子仿佛轉(zhuǎn)不過這個彎?!倍徘嘁碌恍?,說道:“你再想想,這樣的白石頭既然能把一個年輕人變老,難道它就不能把一個老人變的年輕?” 第43章 暗流 杜青衣的話,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閃電,一下子把王換的心照的通明雪亮。 一個人,既然能由年輕突然變的如此衰老,那么反過來想一想,很有可能再從衰老變的年輕。 這一瞬間,王換明白過來,為什么衛(wèi)八那么大本事的人,甘愿屈身在西頭鬼市的食坊里做一個小販。只要找齊了所有的錯銀套合銅牌,就有可能找到那種杜青衣所說的白石頭。 很多事情,都是一點通而萬點通,王換能猜想到,杜青衣給自己的看的那幾盤膠片中的畫面,實際上是一次失敗的嘗試。沒有人會去琢磨如何把一個年輕人瞬間變老,他們只會嘗試如何把一個老人瞬間變的年輕。 但白石頭有這樣的功效,就需要再去嘗試,再去挖掘。一旦嘗試成功,那就是傳說中的返老還童。 這世上的有錢人多了,很多有錢人一輩子什么都不缺,唯獨缺少時間,越是榮華富貴的人,越是不舍得死。如果銅牌找到了,白石頭找到了,再去反復(fù)的嘗試,直到嘗試出返老還童,那種利益,是不可想象的。 “我其實,并不在乎這些?!蓖鯎Q頓時就明白了杜青衣的意圖,杜青衣拋出這么誘人的一個餌,實則是要緊緊的釣住王換:“一個人能活多久,有定數(shù)?!?/br> “若你覺得有定數(shù),那就不會去找黃金骨頭了,找黃金骨頭,不就是為了抹殺定數(shù)?”杜青衣慢慢說道:“黃金骨頭,是那個道士留下的,錯銀套合銅牌,也是那個道士留下的,你難道就不想知道,那道士為什么會有黃金骨頭,會有白石頭?” 杜青衣的話,讓王換有些心動,在此之前,王換并不知道那個道士的任何情況,就是在認識了衛(wèi)八和杜青衣以后,關(guān)于道士的某些信息,才漸漸浮出水面。 黃金骨頭,就出自道士,如果能將這個道士所隱埋在時光長河中的所有一切都尋找挖掘出來,那很可能比收集黃金骨頭還要有效。 “每個人都是rou體凡胎,可這個道士卻能長出一副黃金一般的骨頭,他怎么長出來的?修煉,吃藥?”杜青衣看著王換在沉思,接著說道:“若能把道士的過往都摸索清楚了,或許,黃金骨頭便不值一提了?!?/br> 杜青衣的確很會揣摩王換的心思,她并不知道王換想要尋找黃金骨頭的具體目的,但她已經(jīng)把話說的非常清楚。譬如一把紫砂壺,價值連城,但若是能找到燒制這把壺的工匠,那這把壺,也就變的可有可無。 “你手里現(xiàn)在有幾塊銅牌?” “一塊?!?/br> “你覺得找到九塊銅牌的希望大一些,還是找到黃金骨頭的希望大一些?”王換一聽杜青衣只有一塊銅牌,忍不住笑了笑:“別的散落的銅牌,先不提了,就衛(wèi)八手中的銅牌,你能拿得到嗎?” “我若只想要他手里的銅牌,只需一句話,他就雙手奉上,你信嗎?” “我不信?!蓖鯎Q又笑了,很多談生意談合作的人,在合作之前,能把牛都吹到天上去,杜青衣應(yīng)該不是個夸夸其談的人,可王換不相信,衛(wèi)八會把和命一樣要緊的銅牌給她。 “我不想和他多說話,也不同你爭論這些。阿弟,該說的話,該給你看的東西,都說了,也都看了。我的意思,只是在西頭城這里找一個靠得住的人合伙,銅牌拿到,無論你要錢,或是要一份好處,都可以商量?!?/br> “我想想?!蓖鯎Q已經(jīng)明確,杜青衣知道的關(guān)于銅牌,白石頭的事情,衛(wèi)八肯定也知道,如果真要合作,王換心底還是傾向于衛(wèi)八。 “好,阿弟,你回去考慮考慮。”杜青衣站起身,說道:“我就不留你了?!?/br> “謝謝杜當(dāng)家的好茶?!?/br> 王換走出船樓,順著搭在岸邊的跳板走下去,走到一半的時候,杜青衣站在船邊喊了他一聲。 “阿弟,我給你個忠告,你肯聽嗎?” “什么忠告?” “你跟誰合作,都不要跟衛(wèi)八合作。”杜青衣很認真的說道:“我聽人說,西頭鬼市十三堂的領(lǐng)堂,個個都是狼和狐貍一般的角色,可我還是想告訴你,十三堂的那些人,在衛(wèi)八面前,只是孩子。衛(wèi)八比狼更狠,比狐貍更jian猾。你真的跟他合作,最后是要吃虧的?!?/br> “杜當(dāng)家的,謝了。”王換拱了拱手,走下跳板。杜青衣說衛(wèi)八的不好,這很正常,如果現(xiàn)在有人暗地里找王換打聽十三堂的人,王換也不會說出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