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骨 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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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草料屋,注定是一片修羅地獄。薛十三和花媚姐還有桃娘呆在龍頭的大屋中,似乎還能聽到從馬廄那邊傳來的廝殺聲。但他們看不到草料屋里的情形,誰也不知道,這場大戰(zhàn)最后的勝利者會是哪一方。 “能贏么?”桃娘聽著隱隱約約的廝殺聲,還有慘叫哀嚎聲,終于產(chǎn)生了一絲懼意。西頭鬼市的秩序,是靠十三堂來維護的,可以說,十三堂是西頭鬼市的架子,架子如果在,那么桃娘和薛十三這樣的人,就可以躲在架子下面好好的做自己的生意,賺自己的錢。但架子若是倒了,恐怕他們也不會好受。 “不好說,真的不好說……”薛十三咕咚咽了口唾沫,平心而論,薛十三不太希望王換出什么大事,因為他和王換的合作總體來說還是很愉快的。但薛十三又不想失去十三堂這道護身符。一時間,他的心情十分矛盾,也不知道該盼著誰勝出。 “唉……”花媚姐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嘆了口氣,無論龍頭,還是王換,其實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草料屋中的廝殺持續(xù)了好一會兒,過了至少有半個鐘頭,廝殺聲才漸漸的平息。 地上倒下了一片人,到處都是血跡,把堆積的草料都染紅了。龍頭和黃三響不顧一切的從大屋沖了出來,王換他們緊緊追趕,不肯放過龍頭。 這一戰(zhàn),相當(dāng)慘烈,十三堂損失很大,溫先生,血鬼,麻姑,全都死了,王換這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小啞巴死了,大啞巴老斷重傷,就連一直高深莫測的老瞎子,此刻連走路的力氣似乎都沒有。只剩下王換和道人還算好一些。 王換還握著那把關(guān)山刀,這把刀的主人,死在了草料屋里,他握刀握的很緊,因為手臂上受了傷,若不握的緊一點,只怕刀子會失手脫落。 花媚姐他們終于忍不住了,從大屋那邊跑了過來。人還沒到,便嗅到了一股很濃的血腥味。 “住手!住手!”花媚姐跑的很快,她腳上本來穿著一雙女人鞋,可情急之下,花媚姐直接甩脫了兩只鞋,赤著腳飛奔過來,擋在了龍頭和王換之間:“你們還沒有打夠?已經(jīng)死了這么多人了!” “阿姐,到了這一步,不是死,就是活,再沒有第二條路?!蓖鯎Q喝道人慢慢的朝龍頭與黃三響逼近,一邊對花媚姐說道:“阿姐,你讓開,你是十三堂的人,可今天沒有你的事?!?/br> “阿弟……”薛十三也跟了上來,想要勸架,但他的話一出口,立刻被王換給堵住了。 “薛十三,你也讓到一邊去,今天的事,跟你同樣沒有關(guān)系。你只要站到一旁,今天無論誰死誰活,你依然有一碗飯吃?!?/br> 王換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眼睛始終盯著龍頭,確實如他所說,現(xiàn)在誰都沒有退路了,除了生,就是死。 所有人都吸了口氣,打算恢復(fù)一下體力,迎接接下來的廝殺。接下來的廝殺會更殘酷。 這時候,草料屋后面的圍墻,突然翻過來十多個人。王換略略一回頭,立刻看到了阿苦帶著小二,還有十來個苦田漢子,繞過草料屋,快步走了過來。 看到阿苦的時候,王換忍不住笑了,阿苦出現(xiàn),就說明十三堂在外面的人已經(jīng)全部被收拾的服服帖帖,阿苦才騰出手進來幫忙。阿苦和小二都是好手,他們一加入,龍頭和黃三響就顯得勢單力薄。 “外面沒事了?!?/br> “沒事了,所以才進來幫你。”阿苦的一條腿還是微微有那么一點瘸,但這并不影響他行走。 阿苦和小二走到跟前,王換終于松了口氣。對面的黃三響明顯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動了兩下。 花媚姐還是想勸架,但薛十三悄悄的把她拉到了一旁,小聲說道:“阿姐,你今天誰都勸不住了,這不是別的事情,無論龍頭,還是王換,都不會給你面子的……” “我們來收尾?!卑⒖嗯牧伺耐鯎Q的肩膀,摸了摸光頭,說道:“你們歇一歇?!?/br> 王換也想跟著阿苦笑一笑,但是,他的余光望向阿苦時,突然感覺阿苦的笑容里,似乎隱藏著一絲殺氣。 隱隱約約,卻又非常濃重的殺氣。 王換下意識的伸出手,架住了阿苦的另一條胳膊。他架的恰到好處,阿苦另只手里的刀,只離王換的腋下不足兩寸。 第62章 救星 王換一把擋住了阿苦手中刺向自己的刀,但身旁的道人卻沒能躲過小二的暗殺。王換的余光看到小二手中那把一尺來長的刀,捅入道人后心幾乎一半兒。 這一瞬間,王換有些暈了,他甚至感覺自己是在做夢。但是,身邊的道人傷口中飛濺出來的血,頓時把王換驚醒了。 他下意識的一擰身,肩膀重重撞到阿苦的胸口,把阿苦給頂了出去。與此同時,王換抽身又一揮手,指間那柄鋒利的小刀從小二眼前劃過,小二連道人后心上的刀子都不及收回,趕緊朝后退了退。 這一刀是致命的,王換扶著道人,發(fā)現(xiàn)這個倔強的瘦小漢子不肯倒下。 老瞎子他們涌了過來,但是幾個人身上都帶著傷,龍頭絲毫無損,如今苦田人又反了水,形式極為不利。 王換扶著道人,扭頭看了看阿苦。阿苦的面色連變都沒變,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光頭,嘴角甚至還掛著平時那種看起來很憨厚的笑容。 “我沒有辦法,我們苦田人想要出頭,就要走一條別的路?!卑⒖鄶偭藬偸郑f道:“有些帳,我自己算的清楚,你想把十三堂徹底從西頭鬼市抹掉,那不可能,抹不掉對方,就等于給自己留了個禍患。阿弟,你要體諒我?!?/br> 王換說不出話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過來,為什么阿苦當(dāng)時急著讓王換把劫黃三響的貨趕緊出手,即便少賣一點也在所不惜。 王換立刻扶著道人朝后面退,老瞎子和獨臂人他們在前面保護,除了王換,剩下的人一個比一個傷的重。王換感覺有一種極度的悲哀,苦田人現(xiàn)在沒有什么損失,一直都在養(yǎng)精蓄銳,若他們和龍頭聯(lián)起手對付自己,今天這些人多半是走不出這個大院了。 一直退到墻角的時候,阿苦笑了笑,說道:“外面都是我們苦田的兄弟,阿弟,你還要退到什么哪兒去?” “不要啰嗦了!”黃三響本身就有些看不起苦田人,即便現(xiàn)在是合作關(guān)系,還是有些不耐煩,在后面說道:“趕緊做了,免得夜長夢多……” 就在此刻,從圍墻的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連著一陣的哀嚎聲。哀嚎聲來的特別快,連綿不絕,一聽就知道圍墻外發(fā)生了爭斗。 阿苦皺起了眉頭,他留在外面的人,由師爺暗中指揮著,按道理來說,王換能找來的人都已經(jīng)集中到了這兒,不會再有援兵,可外面的廝殺聲和慘叫聲,卻讓阿苦有些心神不寧。 阿苦和小二頓了頓,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墻頭上陡然翻上來一個人。這人翻上來之后,順勢朝下一跳,穩(wěn)穩(wěn)的落在了王換身邊。 “你……”王換大吃一驚,這個站在身邊的人,赫然就是衛(wèi)八。 王換只覺得衛(wèi)八被抓走之后就死定了,他托人花錢都打不通關(guān)系,可過了幾天,衛(wèi)八竟然安然無恙的又出現(xiàn)在了面前。 “我的命硬,死不了的。”衛(wèi)八笑了笑,轉(zhuǎn)頭又看看前面的龍頭和苦田人。 “你想來橫插一腳?”阿苦望著衛(wèi)八的眼神頗為不善:“要管閑事,先稱稱自己有幾斤幾兩……” “我從來不用別人教我怎么做事。”衛(wèi)八吐了口唾沫,說道:“要么,過來打,要么,立刻滾?!?/br> 圍墻外的打斗似乎漸漸停息了,這時候,墻頭上又翻上來一個人,這人,是大老板的青衫隨從。青衫隨從跳下來之后,淡淡的看了龍頭一眼。 龍頭還有阿苦都感覺心里很膈應(yīng),明明已經(jīng)把王換他們給逼到了死角,就算付出些代價,也總能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可衛(wèi)八和青衫隨從一出現(xiàn),龍頭和阿苦隱隱覺得不妙。 圍墻外本來有阿苦的人,還有龍頭的人,但現(xiàn)在趨于平靜,再也聽不到廝殺聲。這就說明,他們的人肯定是被制服了。 “這件事,你們要管?”龍頭喘了口氣,今天十三堂花了血本,而阿苦這顆釘子,是制勝的關(guān)鍵,但衛(wèi)八和青衫隨從一出來,事情肯定不會那么順手:“這里可是西頭城?!?/br> “有的事,不要做的太絕?!鼻嗌离S從說道:“我現(xiàn)在放一句話在這兒,帶著他們幾個人走,你們要是阻攔,那沒辦法,只能我們再斗一斗了?!?/br> 說完這句話,青衫隨從輕輕揮了揮手,徑直朝前走去。衛(wèi)八拍了王換一下,使了個眼色,說道:“走吧?!?/br> 王換不甘心,小啞巴死了,道人也只剩下半口氣,老瞎子他們也身受重傷,但此時此刻,再不甘心又能有什么用,如果不是衛(wèi)八和青衫隨從突然出現(xiàn),或許連這個脫身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腦子轉(zhuǎn)動的很快,立刻將心中的不甘都壓了下去,扶著道人就朝外走。 “等等!”老瞎子一把抓住王換的胳膊,沉聲說道:“就這么走了?” “不然呢?” “我們十不全的規(guī)矩,有同門死難者,比報此仇。”老瞎子摸著自己手中的盲杖,說道:“不死不休。” “現(xiàn)在的情形,你應(yīng)該知道。”王換扶著道人,繼續(xù)跟著青衫隨從朝外走。老瞎子站在原地,身子哆嗦了一下,他心里或許和王換一樣,非常不甘。 大啞巴還有獨臂人都推著老瞎子,老斷后腰上的傷口流血不止,黑黢黢的臉竟然浮出了一片慘白。黑魁上來背起老斷,跟在王換身后。 老瞎子的身軀依然在發(fā)抖,他咽不下這口氣,十不全曾經(jīng)是多么的輝煌,如今只剩下他們幾個人,就連這幾個人,老瞎子也維護不住。 青衫隨從走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視,經(jīng)過龍頭和阿苦身邊時,他輕輕伸出手,把阿苦朝旁邊撥了撥。 青衫隨從看似輕描淡寫,但阿苦被他一撥,身子就朝后仰了仰。 這一撥,其實不是挑釁,只不過在向阿苦展示實力,讓他們不要橫中阻撓。 青衫隨從的舉動很有效,阿苦的身子仰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小二就要沖上去,卻被阿苦給攔住了。 阿苦已經(jīng)察覺到,青衫隨從是個很厲害的角色,而且,青衫隨從和衛(wèi)八絕對不會單槍匹馬殺過來,他們在外面一定留的有人,若是現(xiàn)在真要留下王換和十不全的人,那一定會有一場惡斗。 阿苦不想跟人拼命,苦田人爭來爭去,不惜背叛盟友,就是為了能混的更好一些。要是提前把命丟在這兒,那這一切就等于白費了。阿苦不想做這樣的傻事。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龍頭,龍頭的臉陰沉沉的,但一句話都不說。阿苦能想到的,龍頭自然也能想到。 青衫隨從在前面開路,后面的人一路尾隨,衛(wèi)八斷后。一行人從草料屋直直的走向大院的大門。從大門出來之后,王換覺得道人已經(jīng)出氣多,進氣少了。 “道人,撐一撐,你這點傷,沒事的……” “少……少糊弄老子……老子不相信你的話了……”道人到了這時候,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笑容:“老子問你……問你卜卦準(zhǔn)不準(zhǔn)……你說準(zhǔn)……老子還真以為自己能活到……活到九十四……” “我卜卦是準(zhǔn)的,可是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你要信我,卦象是那樣的,就說明你死不了……” “老子都知道……你卜卦是……連白天帶黑夜一起算的……老子今年四十七……按你的算法……已經(jīng)九十四了……” 王換不想讓道人死,等出了大院之后,腳步立刻加快了。 “別……別跑了……讓老子消消停停的死……”道人喘了口氣,嘴角冒出一片血沫:“有個事……你替我辦了……” “你說,說?!?/br> “老子這次,算不算把命賣給你了……你若覺得老子這條命還值幾個錢……就那筆錢出來……給我手下那幾個兄弟……當(dāng)個安家費……” “這個包在我身上,你那幾個兄弟,都有份,一個也不會拉下。” 王換走的很快,但道人說完這幾句話之后,眼神開始渙散,他使勁抓著王換的手,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卻終于沒能說出口。 道人咽氣的時候,兩個身受重傷的刀客都掉淚了。王換看見道人的眼睛閉上了,可能,走的還算安詳。 走出大院一段路之后,從右邊來了兩輛馬車,青衫隨從把眾人讓上車,王換把道人的尸體交給兩個刀客,自己和衛(wèi)八坐到了一起。 “我沒想到,你還能活著走出來?!蓖鯎Q坐下來之后,才感覺身上幾處輕傷的地方開始發(fā)痛,他點了支煙,抽了一口,望著衛(wèi)八說道:“我還想把你撈出來,但人家不肯收錢?!?/br> “命不該絕的時候,怎么都不會死,可該死的時候,躲都躲不過?!?/br> “你怎么跟那人走到一處去了?” 衛(wèi)八笑笑,沒有說話,王換心里清楚,他跟青衫隨從沒有任何交集,但青衫隨從卻肯和衛(wèi)八一起來救他,這只能說明,青衫隨從背后的老板,是一個深謀遠慮的人。 大老板想要在西頭城這邊居住一段時間,同時,他還想從西頭鬼市找一些東西。大老板很明白一個道理,如果西頭鬼市一直是十三堂一家獨大的話,那么,他在西頭鬼市辦事,就要受十三堂的限制。所以,大老板很希望西頭鬼市是一個亂糟糟的爛攤子,越亂就對他越有利。 就因為這樣,大老板不想讓王換死,王換活著,就能和十三堂分庭抗禮。 第63章 難以抉擇 王換逃過了一條命,卻一點都輕松不起來。這一次,他的損失太慘重了,失去了道人這個靠得住的同伴,十不全的人也大多受了重傷。 如今,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他還能活著從龍頭的大院里走出來。 這是王換到西頭鬼市之后遭受的最大的一次挫折,這兩三年里,他太順利了,栽了一次跟頭,就栽的如此之慘。 “不要想那么多了?!毙l(wèi)八看著王換的神情有些沮喪,說道:“人,就是這樣,除了你自己的親爹,其余的,不要輕易相信別人。這是我的經(jīng)驗,拿出來供你自己琢磨?!?/br> 王換抽著煙,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在此之前,他總是覺得,自己已經(jīng)非常成熟,非常穩(wěn)重,可以獨自去面對一些問題,去迎難而上??墒牵?jīng)過今天這件事,他才感覺到,這個塵世間,遠沒有他想的那么簡單。 阿苦看著是一個多么敦厚仗義的人,可是,誰能想得到,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在背后捅人刀子。 馬車從龍頭的大院駛出來,又進了西頭城,一進西頭城,王換就對衛(wèi)八說:“讓車夫停車吧,我們從這兒下去?!?/br> “這件事,總還是需要一個真正的了結(jié)的,否則的話,你們誰也不服誰,遲早還要打起來?!毙l(wèi)八看著王換說道:“比如那個什么苦田的,陰你了一道,你能這么輕易放過他?即便你能,你身后那些人呢?能嗎?” 王換也很頭疼,不管發(fā)生了什么情況,他都不想離開西頭鬼市,一旦離開西頭鬼市,那些黃金骨,就更難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