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骨 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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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一起的人,究竟什么來歷,你總得說出來,我才好幫你想辦法?!?/br> “他們是巴家的人?!绷附K于不再遲疑,把事情跟王換講了一遍。 六指原本住在湖南,不過,他不是土生土長的湖南人,是跟著父親遷徙到湖南去的。在六指的記憶里,小的時候,他們一直搬家,幾乎過上一年半載,就要搬一次。等到了湖南之后,這種情況才好轉起來,住下之后,再沒有搬走過。 六指家里有一點田,日子過的不寬裕,他父親去世了之后,六指在當?shù)厝⒘似?,也生了子,就靠著那點田來維持生計。這很困難,那點微薄的收成是不足以讓人填飽肚子的。 無奈之下,六指開始做一些小買賣,把家里的特產販運到臨近的城里,賣掉之后補貼家用。不過生意也不太好做,辛苦一年,勉強只夠一家人吃飽飯。 三個月之前,有人找到了六指,是幾個云南口音的人。其中有一個能言善辯,跟六指很聊得來,六指對這人漸漸信任起來,引為知己。 緊接著,那個叫做巴黑子的人,就攛掇著跟六指合伙做生意,說的很好,只需要六指出力,生意賺錢之后有六指的分紅,只不過可能會比較累,比較辛苦,問六指愿意不愿意。 六指不怕吃苦,只要他能掙錢養(yǎng)家,怎么累他都不在乎。所以他滿口答應下來,還專門跑回家,跟自己的老婆交代了一聲。 巴黑子帶著幾個人,還有六指一起上路了。他們在路途中并沒有做什么生意,但是每天都好吃好喝的招待六指,這讓六指受寵若驚。 就這么維持了一段時間,巴黑子沿途也跟幾個內地人接洽過,不過彼此交談了什么,六指并不知道,就以為是生意上的事。 過了差不多有兩個月,他們什么生意也沒做,就是在各地到處瞎轉悠。巴黑子經常出門,不過,沒有讓六指跟隨,六指也樂得清靜。 二十來天之前,巴黑子說,打算到西頭城來,生意就要在西頭城做。然后,巴黑子陸陸續(xù)續(xù)開始說一些事情。 就是這些事情,讓六指開始警覺,因為巴黑子說的和生意沒有多少關系,反而很詳細的詢問六指的家世淵源。六指沒有說,就這么過了幾天,巴黑子帶著六指出門,然后殺了一個人。 六指親眼看見,巴黑子在黑夜里好像化身成了一片黑色的霧,在地面上緩緩流動,然后,被這片黑霧裹住的人哀嚎了一陣子,就變成了一具漆黑的尸體。六指一直都在鄉(xiāng)下種田,平生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慘狀,他很害怕。 接下來,巴黑子就隱隱約約透出一個信息,如果六指不合作,那么六指的妻兒的性命,就得不到保障。六指很憤怒,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妻兒,立刻就沒了主心骨。 巴黑子帶著六指來到了西頭城,在附近呆了兩天,然后交代六指了一些事情,讓六指來西頭鬼市尋找一塊銅牌。巴黑子出了個很高的價,六指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看重這塊銅牌,但巴黑子既然這樣說了,六指也不敢廢話,所以就到西頭鬼市這邊打聽銅牌的下落。 王換這才明白,為什么六指第一次來到鬼市的時候,就專門跑來卜卦。 “你現(xiàn)在,是想甩脫所有人,然后悄悄回家?” “是,我想回家,想老婆,也想孩子。”六指很難受,說著話,甚至開始哽咽起來。 王換不動聲色的抽煙,同時在衡量這件事。巴家的名頭,王換聽說過一些,只不過巴家離這里很遠,平時不打交道,所以,也不知道巴家的目的和作風。 不過,有一點王換可以肯定,巴家既然把六指弄過來,讓他出面去尋找銅牌,那多半是跟路修篁有關系。 事情一定是這樣,王換越想,就越肯定自己的猜測,衛(wèi)八也在全力追擊六指。 “有的事,我得和你說清楚?!?/br> “什么事?” “西頭鬼市這里,就是江湖,你不是江湖人,所以可能不懂江湖的規(guī)矩?!蓖鯎Q跟六指解釋道:“我可以幫你一次,但是要再幫你,就不能白幫了?!?/br>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六指在身上摸了摸,只摸出了一些零錢:“我也沒有錢?!?/br> “我不要錢?!蓖鯎Q很認真的對六指說道:“我只想知道一些事。” “你想知道……想知道什么?” “我覺得,你不是個種田人,或者說,你家祖上,不是普通人,否則天底下那么多人,巴黑子誰都不找,偏偏找上了你?”王換盯著六指說道:“我現(xiàn)在夜想問問你,巴黑子問過你的那些話。不過你放心,我和他的目的不一樣,我只是想知道,僅此而已,我不會把你怎么樣,更不會把你妻兒老小怎么樣,如果你說的事情,我感興趣,我還可以給你一點錢,讓你回家之后帶著妻子孩子遠走他鄉(xiāng)?!?/br> 六指一下子犯難了,僅憑這一點,王換就能看得出,六指的家族,絕對不是普通人。 六指不時的翻著眼皮,偷偷注視王換。他現(xiàn)在陷入了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他相信,不管是重新被巴家找到,還是被那個順著河一直追擊自己的人抓到,自己的下場一定不會太好。 思來想去,六指感覺,王換給自己的這條路,似乎算是比較好的。 第78章 家世 六指不斷的考慮,最后,他試探著問王換:“巴家的人,一定還會找我,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連西頭城也走不出去。” “既然答應了你,讓你回家,我這邊一定把你安全送出去?!?/br> 六指又沉默了,這往往是一個人心念被打動的征兆。果然,片刻之后,六指說想喝一點酒。 酒是現(xiàn)成的,王換起身去拿酒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老斷。老斷喜歡喝酒,這里的酒基本都是老斷的存貨。 酒還在,人卻沒了。 王換知道現(xiàn)在要全力聽六指講述一些信息,絕不能分神。所以,他隨即打消了雜七雜八的念頭,拿了一小瓶酒,遞給六指。 兩口酒下肚,六指的臉頰就飄起了兩團紅暈。喝酒上臉的人據說都是海量,但六指喝酒,似乎只是想讓自己的膽子大一些,說話說的利索些。 “其實,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你究竟想……想問些什么……” “你知道路修篁這個人嗎?”王換也知道這樣籠統(tǒng)的詢問,會讓六指不知從何說起,因此,他自己先調整了一下想法。 路修篁這個人,是銅牌和白石頭的主人,也是所謂的永生的核心人物,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是圍繞路修篁而展開的。知道路修篁的人,基本都是參與到這里面的人。 王換沒有問過杜青衣,不過,他現(xiàn)在已經可以確定,杜青衣也一定知道路修篁。 “路修篁……”六指苦笑了一聲,抬頭看看王換:“那個想追殺我的人,也這么問過。” “但我和他的目的不一樣?!蓖鯎Q心里略略有些發(fā)堵,看起來,衛(wèi)八果然是隱瞞了一些內情沒有告訴他。 王換覺得有些不舒服,想要跟衛(wèi)八合作,但衛(wèi)八卻有所隱瞞,這讓王換感覺不公。 然而,一轉眼的功夫,王換又釋然了,人嘛,不都是這個樣子。如果換了自己,大概也不會把所有的詳情全部告訴對方。 “那你知道路修篁這個人?” “算是知道?!绷更c了點頭。 路修篁已經死了八百多年了,這世上不可能有人見過他,但是,在六指的家族里,一直流傳著一個和路修篁有關的故事。 其實,六指也不知道家族流傳這個故事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父親當年給他講述這些的時候,似乎也傳遞了一個信息,這個故事,是六指的爺爺講述給六指父親,再由六指父親講述給六指的。祖祖輩輩相互傳遞故事時,都沒有說什么題外話。他們所有人的大概意思,好像就是:我只負責把故事告訴自己的兒孫,但并不要求兒孫去做什么,只是希望家族的人不要忘記這個故事。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六指得知了這些。 六指的家族人丁一直不怎么興旺,除了六指本人之外,六指聽他父親說,自己還有個同胞meimei,但很早之前就失散了。 六指這個人平時不怎么開口,但一講起事情來,就變得絮絮叨叨,把什么都講的很仔細,很瑣碎,連一些細微的細節(jié)也不放過。 王換耐心的聽,六指啰嗦了好一會兒,才開始進入正題。 六指的家族之所以知道路修篁這個人,是因為他們家的祖上跟路修篁有過一段淵源。王換聽了一會兒,覺得六指沒有胡謅,六指說,路修篁當年很受李元昊的器重,給了路修篁相當?shù)臋嗔?,讓他給自己做事。 “順便問一句,你姓什么?”王換等六指去喝酒的間隙,說道:“我姓王?!?/br> “我……”六指咬了咬牙,可能他很少對別人說起自己的姓氏,不過和王換交流到這個程度,也沒什么可隱瞞的了:“我姓師,師父的師。” 王換仔細的回想了一下,在他所知的線索里,路修篁活著的時候,好像沒有姓師的人。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掌握的線索非常匱乏,自己不知道的并不代表不存在。 六指的先人和路修篁,算是一種合作的關系。他們一起進行一件事,應該就是白石頭那件事。只不過,路修篁是在明面上的,六指的先人則是在暗地里的,可能就因為這個原因,后來的人只知道有路修篁,卻不知道有六指的先人。 兩個人的合作關系在后期出現(xiàn)了破裂,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六指的先人突然察覺出來,路修篁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合作伙伴,而是在利用他。 路修篁具體利用了六指先人什么,現(xiàn)在也說不清楚了,但可以肯定,六指的先人對路修篁恨之入骨,反目成仇。 最終,六指的先人沒能斗得過路修篁,但在他臨死之前,因為有所察覺,所以對自己的家眷進行了安排。他自己死了,家眷則安然逃出。 在事情過去后的很多年里,六指的家族始終處于一個顛沛流離的狀態(tài)中,居無定所,無論他們住在什么地方,似乎總有一些陌生人能夠找到他們。 “你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侥銈儐幔俊?/br> “我不知道。”六指搖了搖頭,他的酒量其實并不大,喝了三兩酒,眼神就有點迷離,話也變的特別多:“我想,就跟兔子和狼一樣吧,兔子藏到什么地方,狼總會找它,可找它,也沒有別的理由,只是想吃它的rou,大概是這樣,大概是這樣……” 王換感覺的出來,六指的先人當年其實已經摒棄了報仇的念頭,家族里的歷代祖先,也都只想讓自己的子孫好好的活下去。為了自保,他們教給子孫家傳的一些功夫,卻從來不允許他們混跡江湖,只能老老實實做一個鄉(xiāng)下人。 這樣的生活,平淡無奇,可活著就總比死了的好。 講到這兒,六指把自己知道的都講完了??蓮念^到尾,王換也聽不出來,六指的先人當年和路修篁究竟有什么恩怨。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兩個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可能比想象的更加復雜。 但他的直覺同樣也告訴他,六指只知道這么多,已經把所知的全部都講述了出來,王換即便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了。 不過,多少還算是有點收獲,最起碼王換知道,在路修篁的時代,還有一個隱藏著的姓師的人。 這個人很重要,包括他的子孫后代,可能在這個事件里依然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否則的話,這么多年以來,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不會總是追著六指家族不放。比如這一次,巴家專門把六指給弄到西頭城,目的絕對不止讓他來買銅牌這么簡單。 “我都……都講完了……”六指試探著問道:“我……我什么時候可以走?” 王換起身,到屋子里取了一點錢,這些日子他一直沒有開張,手邊大部分的錢都已經花出去了,所剩不多,收攏了一下,勉強五十塊大洋。 他把錢拿出來,交給六指,說道:“這些錢給你做回去的路費,我手邊真的沒有太多現(xiàn)錢了。” “這個……”六指接過錢的時候,顯得很意外,他以前只種田,偶爾做做小買賣,這筆錢對他來說,已經是一筆橫財了。 “你現(xiàn)在還不能走,這兩天,風頭一定很緊,安心在這兒休養(yǎng)幾天,我想辦法送你出去?!?/br> 六指有點猶豫,但他很清楚,王換說的是實話。 六指暫時在王換這里安頓下來,王換把他安排到了老斷原來住的地方。 這一夜,很平靜的過去了,第二天天亮之后,王換出了西頭城,遠遠的在城外走了一圈。 西頭鬼市變成了一片凌亂的平地,板屋都被拆掉了。白天得時候,鬼市是沒人來的,這是個風俗,也是個規(guī)矩。 但王換看見,鬼市的木柵欄外,有兩個人從南到北的晃悠著。距離太遠,王換也看不清楚那是不是陌生人,不過,從對方的舉止來看,多半不是本地的。 王換轉頭朝眉尖河那邊走了走,這兩年,眉尖河的魚少了,在河邊垂釣的人也少了。王換站在離河岸還遠的地方張望了一眼,就看見河邊有人在沿著河岸游走。 王換看得出來,這應該是巴家的人。對六指來說,衛(wèi)八是個索命者,巴家也不是什么善人,六指昨晚借機逃掉,巴家肯定要大肆搜捕。 想想巴家,王換也覺得頭疼,現(xiàn)在不比從前了,十不全的人走的干干凈凈,王換失去了最有力的依仗,現(xiàn)在需要小心行事。 王換在外面轉了一圈,重新回到西條胡同。六指在家里躲的提心吊膽,黑魁陪他說話,可六指心不在焉,等王換回來之后,六指立刻詢問。 “外面有人,鬼市還有河邊,他們在找你?!?/br> 六指很失落,也有些驚恐,王換安慰了他兩句。 這個時候,他才突然覺得,一個人在無助的時候,是多么的可憐。 入夜后,王換一個人來了西頭鬼市,他搭好板屋,和平時一樣,掛上了算卦的招牌。隨后又拖出了小桌小椅,等坐下之后,一口氣還沒喘過來,三個人就從鬼市的北邊向這邊。 王換可以確定,這是三個生面孔,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 為首的那個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很黑很瘦,他走到王換的攤子跟前,先打量了一下板屋上的幌子,又沖著王換一笑。 “問個事。”黑瘦男人的口音很難聽懂,說的嗚哩哇啦:“前兩天,有個人來你這兒算卦,后來,你又見過他么?” 第79章 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