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骨 第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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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黑柳條距離皮筏子大概有兩三丈遠(yuǎn),等他無聲無息出水的時候,看見皮筏子上已經(jīng)沒有人了。 黑柳條暗暗抽了口涼氣,皮筏子上的女人不可能長翅膀飛掉,人不在筏子上,那就肯定是下水了。可是人下水,自己卻絲毫都沒有任何感應(yīng)。 黑柳條在水中就像一條魚,特別是在這種很平緩的水域里,如果周圍的水流有輕微的波動,他都能察覺的到。 那個年輕女人,似乎是真的不見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個時候,黑柳條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diǎn)癢,緊跟著,他猛然一回頭,就看見那個年輕女人在自己身后不到兩尺遠(yuǎn)的地方,油光發(fā)亮的頭發(fā)上還沾著一串水珠,顯然剛從水下浮出。 黑柳條又一次產(chǎn)生了懷疑,他甚至懷疑這個女人到底是人還是鬼。他根本不相信,世上能有人在水中無聲無息的離自己這么近,而自己還無法察覺。 “下輩子投胎時,千萬記得,我叫浪里紅?!?/br> 年輕女人嫣然一笑,一直到這時,黑柳條才發(fā)現(xiàn)對方被衣領(lǐng)蓋著的脖子上,有一塊不太明顯的喉結(jié)。 黑柳條腸子都悔青了,自己這雙眼睛,當(dāng)真是可以摳掉不要了,盯著個男人看了這么久,竟然沒看出半點(diǎn)破綻。 黑柳條想要還手,但是他的眼前一花,只覺得一道犀利的無法形容的雪亮刀芒,閃了一閃。 黑柳條這輩子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情景,就是浪里紅那張如同女人一樣俊俏的臉,臉上還綻放著淡淡的笑容。 一刀封喉,浪里漂紅。 浪里紅慢慢收回了刀子,甩了甩頭上的水珠。刀尖上沾著一滴血,他小心的伸出舌頭,嘗了嘗這滴暗紅色的血。 血滴入口,浪里紅輕輕皺眉,噗的吐了出來。 “血是苦的,這輩子看起來沒少干壞事。”浪里紅放好刀子,輕輕翻身爬上了皮筏子,三下五除二劃著皮筏子靠岸。 短短四五天時間,捷報頻傳,馬王爺為了一次掃清七星灘水鬼,做了非常周密的安排。盡管水鬼今年碰頭的日子變了,無法一網(wǎng)打盡。但是馬王爺手下的人各自出擊,再加上浪里紅的協(xié)助,這幾天時間里,黑柳條白柳條,小魚郎老漁翁,廖三麻子萬富貴,七星灘十三水鬼,幾乎被掃平了。 在靠近沙河溝河道的地方,馬王爺和王換坐在那輛破舊的馬車?yán)?。刀客剛剛傳來了消息,七星灘水鬼中唯一一個女人花大娘剛剛被浪里紅做了。 “現(xiàn)在,就差沙河溝,七星灘水鬼的老窩了。”馬王爺朝遠(yuǎn)處指了指,對王換說道:“把沙河溝給圍了,只要做掉十三水鬼的頭把子胡老大,這件事,就算了結(jié)了。” 順著馬王爺手指的方向,王換望了一眼。沙河溝有一個小小的半島,一面靠近河岸,一面臨水。外人都以為這個地方住著幾個放羊的人,但只有真正知道內(nèi)情的行家,才明白這里就是七星灘水鬼的老窩。 七星灘十三水鬼的頭把子,水性非常出眾,就因?yàn)樯澈訙弦幻媾R水,如果圍堵不成,胡老大順?biāo)诽幼?,那么圍捕就會前功盡棄。胡老大能做十三水鬼的頭把子,本事自然不用說,就連浪里紅,也沒把握能把胡老大給留住。 這一天,正好是十五,王換算了算日子,不知不覺間,自己在狗鎮(zhèn)這個小地方,滯留了竟然有一個月了。 一個月時間,在人生中只是匆匆一瞬,然而,王換卻感覺自己在這兒度過了一年那么漫長。他心里就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把該死的胡老大趕緊掃平,然后自己可以順利的上路。 馬王爺cao心cao的很多,不僅關(guān)照著七星灘水鬼的事,還得分心去cao勞狗場的生意。自從小白龍被逼走了之后,狗場已經(jīng)改為每個月的十五開場,為時半個月。這就等于狗場一年里幾乎有一半兒時間都開張,馬王爺將會賺的盆滿缽滿。 時間還早,馬王爺和王換就在破馬車?yán)镬o靜的呆著,可能是真閑的無聊了,馬王爺問道:“你不是會卜卦嗎?卜一卦,看看這次圍剿胡老大順利不順利?!?/br> “你信這個?” “信和不信,有啥區(qū)別,反正閑的沒事干。” 王換取出了自己那兩枚銅錢丟出去,這一次,兩枚銅錢停止?jié)L動的時候,一枚平躺,一枚卻直立著。 王換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這種卦象非常罕見,而且非常靈驗(yàn)。 第151章 地下轟鳴 馬王爺看不懂王換丟出的兩枚銅錢到底代表著什么,他垂詢一般的望了望王換,問道:“怎么個意思?一枚銅錢躺著,一枚立著。立著的那枚銅錢,在看熱鬧?” 王換沒有回答,他知道兩枚銅錢的寓意,也就不會和馬王爺這樣樂觀。 這種一躺一立的卦象,意味著王換這次卜算的事情,不是什么吉兆,有一半人都要死。 而且,這樣的卦象非常靈驗(yàn),不可能出現(xiàn)變數(shù)。 王換猶豫了,他也不知道該不該跟馬王爺說實(shí)話。如果跟馬王爺說了實(shí)話,馬王爺害怕?lián)p失,臨時變卦,從這兒撤走。那么,掃平七星灘水鬼的事情又要朝后推移。 可是隱瞞馬王爺,王換又于心不忍。 在說與不說之間猶豫了一下,王換還是決定告訴馬王爺。這種事情,要是隱瞞不說,自己的良心可能都會一輩子過不去。 “這不是什么好兆頭。”王換把銅錢撿了起來,說道:“不祥,有血光之災(zāi),而且,可能有一半兒人要死?!?/br> 馬王爺愣了一下,但隨即就咧嘴一笑。 “老子不信你算的卦,根本不信?!?/br> 王換沒有解釋,他其實(shí)已經(jīng)看出來了,馬王爺可能不信卜算的結(jié)果,但他一定相信,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不管是誰,在江湖混的久了,有些賬,遲早是要還的。 江湖人,就是如此,走上這條路的那一天起,就要做好認(rèn)命的準(zhǔn)備。 “我小的時候,鄰居家有一頭牛,每天耕田,吃的只是草。干了一輩子活兒,最后老了,死了,還要被吃rou,它冤不冤?虧不虧?所以,這就是命?!瘪R王爺嘆了口氣,說道:“還有麻貴老哥,一輩子仗義,最后落到這樣的下場,一樣是命。都是命,命而已。” 馬王爺顯然不想再提卜卦的事情了,和王換說了點(diǎn)別的。 馬王爺急于把七星灘水鬼掃平,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是因?yàn)樗院笠丫Ψ旁诠锋?zhèn)上,七星灘這邊可能沒有太多的時間關(guān)照。所以,地頭上的釘子一定得拔掉,馬王爺是把七星灘當(dāng)成自己的退路,不會大意。 “怎么樣,有興趣留下來么?”馬王爺瞥了王換一眼:“老子到狗鎮(zhèn)去,你留在七星灘坐鎮(zhèn),七星灘雖然窮了些,但只要把水鬼給剿滅了,水路陸路兩條路,就都是咱的地盤,每年的過路錢,還有拜山門的錢,加一起不算少,給你分一半?!?/br> “我還有別的事?!蓖鯎Q搖搖頭,再多的錢,也不可能動搖他心里的那個執(zhí)念。 馬王爺?shù)膭裾f,王換并不是沒有聽到心里去。自從馬王爺給他講述了自己早年尋找父親的故事之后,王換就放棄了在這兒找到狗鎮(zhèn)鬼市真相的念頭。然而,他心底深處的那個執(zhí)念,是永遠(yuǎn)不會放棄的,無論發(fā)生了什么,都不可能放棄。 馬王爺見王換不答應(yīng),也不予勉強(qiáng),倆人說著話,日頭也漸漸的要落山了。 沙河溝這里,平時沒有太多的人過來,只有胡老大和他的一個師爺在這兒守著。這四五天時間里,馬王爺?shù)娜税咽硎帐傲艘淮蟀?,消息不知道傳到胡老大這里沒有。但是從這邊望過去,沙河溝那座小小的半島上很安靜,沒有什么動靜。 王換能看見上面有幾個養(yǎng)羊的人,正在朝羊圈里投草料。除了羊圈,還有一些養(yǎng)羊人所住的小屋,僅看這些,的確想不到十三水鬼的頭把子會住在這個地方。 馬王爺說了,沙河溝地面上這些羊圈和小屋,只是個擺設(shè),胡老大平時是住在地下的。七星灘水鬼在這里盤踞了這么多年,地下營造的如同一個小小的地堡。 “時間差不多了。”馬王爺抬頭看看天色,半輪殘陽斜掛天際,散發(fā)著沒有什么溫度的昏黃的光。 馬王爺對馬車旁邊一個刀客點(diǎn)了點(diǎn)頭,刀客抓起腰間一個蒙著黑布的小鳥籠,從里面取出信鴿,抬手放飛。 信鴿翱翔,用不了多久,提前安排好的人就會收到動手的消息。 馬王爺和王換坐在馬車?yán)?,可以大概看到沙河溝那邊的動靜。信鴿放出去大約有一刻時間,馬王爺?shù)娜司蛷膸讉€方向悄悄靠近了沙河溝。 根據(jù)內(nèi)線的消息,沙河溝的人其實(shí)不多,除了這幾個放羊的以外,地堡里只有胡老大,師爺,外加三四個保鏢。所以,馬王爺派了二十個人,浪里紅則帶著幾個水性特別好的,在圍堵沙河溝臨水的水道,避免胡老大從水道逃走。 二十個人陸陸續(xù)續(xù)的來到了沙河溝,登上了半島。他們是算準(zhǔn)了時間的,這個時候,恰好是幾個放羊人聚集在一起吃飯的關(guān)鍵時刻,人都聚在一塊兒,連個望風(fēng)的都沒有。 有四五個人把幾個正在放羊的人給圍了,剩下的人里又分出五六個,守在地面。剩下的十來個人,悄悄的靠近了最中間的一個羊圈。 地堡的暗門,就在這個羊圈下面。馬王爺看的有點(diǎn)緊張,畢竟安排了這么久,浪費(fèi)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如果能一次成功,那是再好不過的。但是,真讓胡老大給逃掉,那就非常不妙,七星灘水鬼睚眥必報,連他們的老窩都給端了,胡老大若逃出去,恐怕后半輩子就完全要以報仇為活下去的動力。 王換感覺,前幾天的計劃,安排的很周密,七星灘水鬼之間,平時不怎么聯(lián)絡(luò),就是為了避免被人一網(wǎng)打盡。但是這樣做也很容易造成信息的阻隔,可能這邊都死了人了,那邊過了好幾天還一無所知。 看著沙河溝現(xiàn)在的情景,胡老大這里應(yīng)該沒有什么警惕和防備。 十多個人,在羊圈四周潛伏了好一陣子。那幾個放羊人都被強(qiáng)迫蹲在一旁的羊圈里,不敢起身,也不敢出聲。這些人仔細(xì)的觀察了一會兒,感覺確實(shí)沒有什么異常的動靜之后,才有人悄悄的打開了羊圈下的暗門。 暗門不算小,能夠并排鉆進(jìn)去兩個人,十多個人一個挨著一個,悄無聲息的鉆到了暗門里面。 一切都很平靜,馬王爺挑選的人,都是好手,這十多個人攻入地堡,地面上還有十來個人,外加守著水道的浪里紅,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疏漏。 “老子的那條內(nèi)線,不算是七星灘水鬼里的頭面人物,知道一些事情,但又知道的不全?!瘪R王爺撓了撓頭,說道:“他就知道地堡的暗門在這兒,自己卻沒有進(jìn)過地堡,也不知道下頭到底是什么樣子?!?/br> “很快就知道了?!?/br> 馬王爺笑了笑,想跟王換說些什么,但是,就在馬王爺將要開口的時候,幾個看守放羊人的伙計,突然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情況,兩個人一下子按住了一個放羊人。 緊跟著,一個伙計站起身,朝著這邊揮舞手臂。對方揮手的姿勢有點(diǎn)怪異,每次揮動的角度和力度都不一樣。 這是一種暗語,如果是熟門熟路的自己人,那么通過對方手臂的揮動,就知道對方要表達(dá)什么意思。 馬車旁邊的刀客看到那個伙計揮手之后,立刻湊過頭,到車窗這邊對馬王爺說道:“那個放羊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捏著一根繩子,繩子是埋在地下的?!?/br> “糟了!”馬王爺畢竟是老江湖,一下子就猜到了這條繩子的用處。這條繩子,埋在地下,肯定跟地堡里的報警鈴鐺相連,一扯繩子,地堡里的鈴鐺作響,就等于通知了地堡里的人,有外敵來犯。 馬王爺只說出這么兩個字,小小的半島上,陡然響起了一陣沉悶的,如同雷聲一樣的轟鳴。 轟鳴是從地堡里傳出來的。 第152章 地堡 那陣從地下傳來的轟鳴聲,讓王換心驚rou跳。轟鳴聲不僅強(qiáng)烈,而且?guī)е鴦×业恼饎樱踔聊芸吹桨甸T上面的羊圈里的草,被震的飄飄蕩蕩。 轟鳴傳來的那一瞬間,從羊圈的暗門處,飛出一股煙氣,伴隨著煙氣,還有什么東西也飛了出來。王換不敢肯定,也不愿意肯定,因?yàn)樗秀敝杏X得,那好像是一條人的胳膊。 “下頭出事了?!瘪R王爺狠狠的啐了口唾沫,跳下馬車,朝著沙河溝狂奔了過去。 王換遲疑了一下,也跟上了馬王爺?shù)牟椒ァ?/br> 在奔跑的時候,王換的潛意識就出現(xiàn)了一個念頭,進(jìn)入地堡的那十來個人,估計全都死了。自己推演的卦象是這結(jié)果,實(shí)際情況,也是如此。 果然,跑到沙河溝那個小半島上面,暗門除了滾滾的煙,看不到半個人影。如果進(jìn)入暗門的人還有活下來的,肯定要逃出來。 沒人逃出來,就說明,所有人都死在里面了。 王換看了看,這一次,他完全可以確定,剛才從暗門里飛出來的東西,就是半條胳膊。 留守在地面上的人圍攏了過來,那幾個放羊人兢兢戰(zhàn)戰(zhàn),其中四個很老實(shí),蹲在一旁,嚇的雙手抱著腦袋,剩下那個手里攥著繩子給地堡報信的,臉脹成了豬肝色,身子在篩糠一樣的發(fā)抖。 馬王爺看了看這個人,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過身,他身后的刀客手起刀落,放羊人的整條手臂被砍了下來,倒在地上殺豬一般的哀嚎翻滾。 地面上還有十來個人,除了兩個看著那些放羊的,其余的都聚攏到了馬王爺身邊。 這個時候,浪里紅從臨水的水面下鉆了出來,輕輕打了個呼哨,又揮動幾下手臂。這意思是在告訴馬王爺,剛才有人想從地堡和水路連接的通道逃出去,但是被浪里紅帶著給堵了回去。 這就說明,人還在地堡里。 馬王爺咬緊牙關(guān),轉(zhuǎn)身看看那個被砍掉胳膊的放羊人。身邊的刀客會意,走過去,二話不說,抓著放羊人就來到了暗門跟前。 暗門下頭,是一架很高的木頭梯子,梯子連通地堡,但是地堡里的具體情況,只有下去之后才看得到,站在地面上,不可能看得清楚。 刀客把放羊人直接丟了下去,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放羊人幾乎只剩了半條命,在下面小聲的哼哼,眼瞅著是不能活了。 馬王爺蹲在暗門的旁邊,不動聲色的聽。他的耳朵很管用,哪怕是最細(xì)微的響動,也能聽得到。但是,馬王爺聚精會神的聽了好一會兒,卻聽不見什么響聲。 他回頭看了看王換,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或許是堵住地堡的出口入口,把里面的人活活困死。 但是這個辦法很笨,而且不一定有效,馬王爺?shù)膬?nèi)線只說了這么一個入口,按照七星灘水鬼的作風(fēng),出口絕對不止一個。如果守的時間長了,對方從別的出口逃走,那么圍剿就等于前功盡棄。 雖然七星灘水鬼死了一大半,可是讓水鬼的頭把子逃出去,不出兩年,他就能重新拉起十三水鬼,甚至二十六水鬼,還會專門跟馬王爺作對。馬王爺在狗鎮(zhèn)的狗場,不可能防范的那么嚴(yán)密,如果出兩次事,鬧的動靜太大,狗鎮(zhèn)的大老爺,一定會把馬王爺給趕走。 衡量利弊之下,馬王爺咬了咬牙,決定冒險,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把地堡里的胡老大給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