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瞎子從身上掏出一把鑰匙，摸索著把籠子上的鎖打開，等籠子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大狗和老鼠胡爭先恐后的要從里面鉆出來。

    老瞎子的盲杖精準(zhǔn)的捅到了大狗的身側(cè)，大狗一下被捅翻了，嗚嗚的叫著，縮到了籠子的角落中，趁著這個機會，老鼠胡逃一般的鉆出了籠門。

    等鉆出籠門，老鼠胡一頭栽倒在地，直到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水給浸透了。

    “記得你答應(yīng)的話，是一定?！崩舷棺诱酒鹕?，說道：“你走吧，但是莫忘記，你老婆孩子，都還在西頭城，你若是害怕，想要逃，我不攔你，可我對你保證，你逃得掉，他們是絕對逃不掉的?！?/br>
    “不會，我絕不會逃……”

    老鼠胡匆匆忙忙的走了，連頭都不敢回。老瞎子跟著出了門，那個捧煙袋的女人又送上裝好煙絲的煙袋，替老瞎子點燃。

    老瞎子回到窗臺這邊的時候，老斷已經(jīng)喝了兩瓶酒，他的身子一歪，從窗臺上跳下來，抬起頭，對老瞎子說道：“我總是覺得，有那里不對?！?/br>
    “哪里不對？”

    “可能，是你不對吧?！崩蠑嗾f道：“你和從前，不一樣，變化太大?！?/br>
    “不是我要變，是處境逼著我變。”老瞎子抽著煙袋，抬頭想了想，說道：“若是我沒記錯，你今年五十二了，我也六十四了，五六十的人，還有幾天好活？黃土都埋到脖子根兒的人，除了多活幾年，還有別的念想嗎？”

    老斷不言語了，老瞎子說的對，他今年已經(jīng)五十二了，一輩子沒有成家，到現(xiàn)在仍是孑然一身，如果就照之前的日子活下去，再過一二十年，自己咽氣了之后，連個披麻戴孝的人都沒有。

    “那我跟你說個事?！崩蠑嗾f道：“對付誰都可以，最后，要留阿換一條命，他的命不好，也是可憐人?！?/br>
    “是啊，都是可憐人?！崩舷棺映橹鵁煟D(zhuǎn)身走了，那個捧煙袋的女人一步不離的跟在身后，老瞎子一邊走，一邊像是說給老斷聽，又說給自己聽：“你也可憐，我也可憐，他也可憐……”

    衛(wèi)八現(xiàn)在很忙，不管真忙還是假忙，都要裝著很忙的樣子。只有這樣一直忙起來，阿龍才不知道該怎么說他。

    這兩天，他在西頭鬼市給鷹眼幫忙，因為小云仙的緣故，衛(wèi)八和鷹眼之間好像都把當(dāng)初在大漠里的那段往事給忘記了。

    西頭鬼市也很重要，至少對阿龍來說很重要。這么多年，他跟著大老板，是掙了不少錢，但是他沒有自己的生意，也沒有自己的地盤，他心里盤算過，如果有一天真的能把大老板給做掉的話，那么西頭鬼市就是自己的第一塊地盤，一定要經(jīng)營好。

    西頭鬼市的事情，其實并不好打理，亂七八糟的人太多，各人都有各人的利益，而且，十三堂被掃走了之后，一直有人盯著這塊地盤，自己打跑的老八股的人，肯定是沖著這塊地盤而來的。

    衛(wèi)八跟鷹眼在一起喝酒，鷹眼的酒量非常大，他們在喝酒，小云仙就百無聊賴的在一旁坐著。

    “我不能老在這里幫忙，等這段時間忙完，多半我就顧不上了，這里還要你來cao心?！毙l(wèi)八跟鷹眼碰了一下酒杯，說道：“老八股那幫人，你要好好的盯著，他們不是善茬?！?/br>
    “是不是善茬，就如你說的那句話，西頭鬼市，是我們的地盤?！?/br>
    衛(wèi)八笑了笑，等到這場酒喝完，他走出來，西頭鬼市正是一天里最熱鬧也最繁忙的時候。

    他喝的剛剛好，不多也不少，這個狀態(tài)是喝酒的人感覺最舒服的狀態(tài)，衛(wèi)八出門之后，覺得有一點餓了，轉(zhuǎn)身來到食坊，要了一斤牛rou，還有一碗牛rou面。

    熱騰騰的面端上來，那股香氣讓衛(wèi)八覺得很舒服，他大口大口的吃著，等到面條吃完，準(zhǔn)備喝湯的時候，老鼠胡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鉆了出來。

    他躡手躡腳的來到衛(wèi)八的小桌旁，坐了下來。衛(wèi)八知道這是西頭鬼市的包打聽，但以前倆人沒有來往，衛(wèi)八喝著湯，看了老鼠胡一眼。

    老鼠胡坐下來，先點了一支煙，等衛(wèi)八把飯碗放下的時候，老鼠胡用兩根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壓著聲音說道：“手頭緊了，有個消息，你要不要?！?/br>
    “手頭緊了，就節(jié)儉過日子。你能知道的事情，我也能知道?！?/br>
    “不，這件事情，你一定不知道?！?/br>
    “哦？”衛(wèi)八擦了擦頭上的汗，說道：“說來聽聽?！?/br>
    “規(guī)矩是不能變的。”老鼠胡搓了搓手指，說道：“三塊。”

    “露點風(fēng)，我看看值不值三塊?！?/br>
    老鼠胡露出為難的神色，衛(wèi)八也不理他，站起身要走。

    “等等！”老鼠胡咬了咬牙，說道：“老八股那邊的消息。”

    “說?！毙l(wèi)八直接伸手，從兜里摸出三塊大洋，丟給老鼠胡。

    “就是你昨天晚上，在鬼市北邊打走的那幾個人。”老鼠胡收好了錢，貼在衛(wèi)八耳朵旁邊，說道：“他們在打聽你，還在打聽鬼市有沒有一種什么銅牌?！?/br>
    衛(wèi)八的眉毛不易察覺的跳動了一下，西夏銅牌，是很要緊的東西，只是衛(wèi)八不想一直受制于大老板，才繞開了銅牌，走了另外一條路。

    但只要是想尋找西夏銅牌的人，多半都知道路修篁的一些隱秘。

    “這些人什么家底？在什么地方？”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約摸著，他們有七八個人。”老鼠胡朝著南邊指了指，說道：“他們呆在城南，一個菜農(nóng)的家里?！?/br>
    第341章 寒芒

    老鼠胡說的非常詳細(xì)，連對方具體的住處也告訴了衛(wèi)八。

    對于衛(wèi)八來說，這個消息還是非常重要的，對方不僅是老八股的人，而且肯定也想染指自己現(xiàn)在正在做的事情。

    “你知道他們的事情，他們不怕你賣了他們？”衛(wèi)八看看老鼠胡。

    “我們賣消息的，原本就是這樣?！崩鲜蠛忉尩溃骸八麄兺形掖蚵犗?，給我錢，我把他們的消息賣出去，別人也給我錢，這就是我們吃飯的家伙?！?/br>
    “做壞事做的心安理得的人，還是頭一次見?！毙l(wèi)八伸手又取出一塊大洋，丟給老鼠胡，說道：“這個消息，不要再賣給別人了?！?/br>
    “好?！崩鲜蠛舆^大洋，伸手揣進衣兜：“我們賣消息，也不是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的?！?/br>
    衛(wèi)八轉(zhuǎn)身走了，暫時沒有到城南去，而是回了西頭城。老鼠胡看著衛(wèi)八走遠(yuǎn)，這才轉(zhuǎn)身。

    等他轉(zhuǎn)過身的時候，心里總算是松了口氣，看樣子，衛(wèi)八應(yīng)該是相信了他提供的這個消息。

    老鼠胡突然有點后悔，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話，那他肯定要多跟衛(wèi)八要些錢，反正，衛(wèi)八馬上就會變成死人，留著錢也沒有什么用處。

    老鼠胡趁著四下無人，匆匆離開西頭鬼市，然后到城南的豬圈，把前后經(jīng)過詳細(xì)的跟老瞎子講述了一遍。

    “他信了？”

    “多半是信了。”老鼠胡只說了一句，就不敢再出聲，在老瞎子面前，老鼠胡始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膽怯。

    老瞎子沉吟不語，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覺得，老鼠胡不敢撒謊，衛(wèi)八應(yīng)該是信了這些話。

    老瞎子輕輕頓了頓盲杖，他跟衛(wèi)八以前見過面，雖然不熟，但知道衛(wèi)八的身手很好，不過，只要衛(wèi)八敢來城南，那么就只有一條死路。

    把王換身邊的人給除掉，王換孤家寡人，除了選擇跟自己合作，就沒有第二天路了。

    捧著煙袋的女人很適時的把煙袋遞了過來，老瞎子抽了口煙，突然問道：“你今年是多大了？”

    “二十四……”拿煙袋的女人低著頭回了一句。

    “真年輕啊?！崩舷棺痈袊@了一句，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二十四歲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如果能再次回到二十四歲，老瞎子請愿付出一切。

    衛(wèi)八從西頭城出來了，他的腳步很輕快，而且一直都是沿著比較陰暗的角落在朝前快步前行。

    正常人要從西頭城城門走到城南，需要一個來小時的時間，但衛(wèi)八的腳力很快，二十分鐘左右，他已經(jīng)按照老鼠胡所說的位置，找到了那家種菜的菜農(nóng)。

    城南的房舍都很破舊，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的建筑了，菜農(nóng)的院子不太大，院子外面就是菜地。

    屋子里亮著一盞小小的油燈，衛(wèi)八來到院門外，朝里面看了一眼。借著油燈的光線，依稀能看到幾道人影，肯定是正在屋子里吃飯。

    院門是鎖著的，衛(wèi)八直接就從院墻外翻了進來，他的手腳很輕，輕的如同一只從墻上躍下來的貓，沒有發(fā)出聲響，翻過院墻，衛(wèi)八又悄悄來到了屋子的屋檐下。

    窗戶關(guān)的很嚴(yán)，里面的人果然是在吃飯，但衛(wèi)八看不清楚。他尋找了一會兒，終于在窗子的一側(cè)找到了一條很狹窄的縫隙。

    他貼著這道縫隙，朝里面張望了一眼，這一眼望進去，衛(wèi)八就看到了幾張很陌生的面孔。

    圍在桌子周圍吃飯的，的確看著像是江湖中人，但是，這幾個人不是衛(wèi)八在西頭鬼市打跑的那幾個。

    這是幾個很精悍的漢子，一邊吃飯，一邊在交談，他們的口音也不是本地口音，衛(wèi)八略微一聽，就完全確定下來，這跟他之前趕走的那幾個老八股的人，并非從一個地方來的。

    屋子里的人似乎沒有察覺衛(wèi)八就在外面，依舊吃吃喝喝，還在談?wù)撝恍┪黝^城的事情，衛(wèi)八聽了兩句，感覺到了些許不妙，他輕輕的后退了一步，想要先離開。

    就在這一瞬間，屋檐上的屋瓦輕輕一響，隨著這聲輕響，一股凜冽到極點的殺機隨即就彌漫開來。

    衛(wèi)八猛然一閃身，一縷迫人的寒光幾乎貼著他的脖子劃了過去。

    衛(wèi)八毫不遲疑，立刻抽身后退，但是只退了兩步，剛剛邁下臺階，屋頂上唰的飄過來一道影子。

    這道影子扭來扭去，來的特別快，衛(wèi)八不斷的朝后退卻，腳步噔噔，一口氣就退到了院墻腳下。到了這時候，衛(wèi)八已經(jīng)沒有退路可走了。

    老斷剛才撲空了，趁著獨臂人在屋頂把衛(wèi)八逼退的機會，他只剩下一半兒的身軀如同一道無形的光，在暗夜中猛然一閃，快的讓人眼花繚亂。

    衛(wèi)八退到了墻根，還沒有來得及有多余的反應(yīng)，老斷已經(jīng)沖到了跟前。與此同時，一直站在屋頂?shù)莫毐廴撕孟褡ブ桓床灰姷木€，身子滑動著，居高臨下沖著衛(wèi)八撲來。

    一上一下，直接堵死了衛(wèi)八所有的出路，老斷和獨臂人配合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確信，只要衛(wèi)八趕來，那么今天就一定是衛(wèi)八的死期。

    老斷手中的掌中刀，比王換的掌中刀更加犀利，帶著濃重的殺機，衛(wèi)八沒有退路，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躲過獨臂人的一擊，要么躲過老斷的一擊，但是這兩個人不管誰擊中了他，結(jié)局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老斷胸有成竹，憑著他多年的伏殺經(jīng)驗，他料定衛(wèi)八已經(jīng)沒有活路了，他捏緊了掌中刀，想要一舉擊殺衛(wèi)八。

    這時候，獨臂人也撲了過來，那道扭來扭去的身影，在獨臂人面前一閃，讓出了一條路。

    獨臂人距離衛(wèi)八還有大概兩丈遠(yuǎn)近的時候，猛然一松手，身軀凌空而下。這個距離，這個高度，拿捏的恰到好處，能夠勃發(fā)出最兇猛的一擊。

    獨臂人只有一條胳膊，在松開手的那一瞬間，獨臂人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把奇形怪狀的刀。這把刀只有不到一尺長，刀身不足一寸寬，刀刃和紙一樣薄，鋒利無比。

    老斷的刀，獨臂人的刀，在地上，半空中，同時勃發(fā)出一股耀眼攝人的寒光。衛(wèi)八的眼前，似乎只剩下了這兩點刀子所發(fā)的寒芒。

    第342章 反殺

    寒芒在眼前閃動，衛(wèi)八已經(jīng)沒有退路。

    獨臂人人在半空，心里只是覺得老瞎子有點太過謹(jǐn)慎了，這個衛(wèi)八，沒有想象中那么厲害。從衛(wèi)八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他幾乎全然失去了還手的余力，直接就被逼到了死路。

    然而，此時此刻的老斷，卻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安，因為他以前見衛(wèi)八出過一次手，那是非?？膳碌娜^和速度。而現(xiàn)在，衛(wèi)八沒有多少反擊的能力，讓老斷微微的惶恐。

    唰?。?！

    就在此時，衛(wèi)八的腳陡然在地上一鏟，一片塵土如同被手撒出來的一樣，里面還夾雜著些許小石子，劈頭蓋臉朝著老斷和獨臂人的臉上飛去。

    老斷被迫伸手擋了一下，就這么一下，前后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他的眼前，似乎飛過來了一根rou眼幾乎看不見的細(xì)絲。

    細(xì)絲如同長了眼睛，不偏不倚，直接纏到了老斷的脖子上。這根細(xì)絲一纏上脖子，立刻收緊，老斷的手都來不及去扒住細(xì)絲，脖子頓時就喘不過氣了。

    與此同時，獨臂人被迫落地，他的雙腳還沒有踩在地面上，從院墻的墻頭，陡然竄出來一道身影。

    獨臂人的眼睛被灰土給迷住了，他只能看到飛撲過來的身影彎腰駝背，像是個駝子。

    嘭?。?！

    緊跟著，獨臂人就感覺這個駝子的拳頭，如同一把鐵錘，直接砸中了自己的胸口。他的呼吸一滯，甚至能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獨臂人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在瀕死的那一刻，他看見老斷的舌頭已經(jīng)伸出來很長，兩只眼球如同要從眼眶里蹦脫出來一樣。

    獨臂人和老斷斷氣的時候，小屋里那幾個正在吃飯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不妙，根本就沒有動手的意思，一聲呼哨，從后窗直接破窗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