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突突的跳動著，這幫賀蘭鷹，跟的真緊，竟然能從那么遠的地方一路摸索到這邊。

    幸虧那個人在長街上慢慢的轉(zhuǎn)悠，并沒有發(fā)現(xiàn)王換。

    王換就躲在角落中，目不轉(zhuǎn)睛的注視對方。這幫賀蘭鷹的人既然找到了西頭城，肯定是得到了什么風聲，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可能會有麻煩。

    王換越想越覺得不妥，西頭鬼市就在西頭城外，這么有名的地方，賀蘭鷹的人既然到了，肯定是先到西頭鬼市那邊打聽了一番。不管衛(wèi)八，還是王換，都是西頭鬼市叫得上名號的人，只要打聽，必然能打聽的出來。

    對方沿著長街，一邊走，一邊不斷的東張西望，從小胡同這邊經(jīng)過的時候，那人朝胡同口望了一眼。

    不過，這條破舊的小胡同，似乎沉浸在一片黑暗中，對方?jīng)]有在意，看了一眼，便接著朝前走了。

    王換一直等到對方徹底走遠，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此時此刻，他的心神平靜了點，不由自主的又朝胡同的深處看了看。他到這兒來，本來就是想看看小五，只不過心里猶豫不決，始終邁不出那一步。等到被迫鉆進胡同，這一步，就算是邁出來了。

    他想了想，試探著朝胡同深處走。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事情總要一件一件的去解決。

    他慢慢走到了胡同里面，爛蛇平時住在胡同左手邊的一個小院子里，這兒的人平時喜歡聚集在爛蛇這里，吹吹牛，打打牌喝喝酒。

    可是，今天的小院，很冷清，人都不在。

    王換走到小院門口，就聽見了說話的聲音。院子里的小屋，亮著一盞昏沉的燈，王換能聽到，那是爛蛇在說話。

    “人這一輩子，很長很長，你才多大歲數(shù)？這一生，只不過剛剛走了兩步，有什么想不開的？”爛蛇說道：“還有，那個豆腐姑娘，我去瞧過，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其實也并不是那么如意，你好好養(yǎng)傷，以后大把的好姑娘等著你選……”

    小五說不出話，只能聽見爛蛇在說。王換知道，爛蛇是一個很少很少會說謊的人，可他現(xiàn)在跟小五說的話，十句有八句都是在撒謊。

    善意的謊言，說出來好聽，可聽的多了，也會讓人傷感。

    王換突然覺得，自己現(xiàn)在再到這里來，沒有任何意義。他就算說的再多，又能有什么用？

    他有些心灰意懶，慢慢的退了出來。等退到胡同口的時候，幾個爛蛇的人風風火火的回來了。

    他們正好看見了輕手輕腳朝外走的王換，本來，王換跟這些人相處的還算融洽，可小五的事情一出，這些人看見王換的時候，眼睛就像是要冒火一般。

    “你來干什么??？”

    “我說一直在這里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搬走了！原來心里有鬼！”

    幾個人慢慢把王換圍了起來，王換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有的時候，說假話沒人會信，可有的時候，說真話也未必有人會信。

    這些人，都沒有什么心機，遇見事情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動手，有人暗中卷著袖子，已經(jīng)做好了動手的打算。

    “讓他走。”

    就在王換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爛蛇站在了小院的門口，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卻沒有為難王換。

    爛蛇的話，沒有人敢不聽，盡管幾個人臉上都憤憤不平，卻仍舊讓出了一條路。

    王換沒有再停留，一步一步走了，他終于死了這條心，他知道，自己和爛蛇，還有爛蛇這幫兄弟的情分，已經(jīng)到了盡頭，沒有再挽回的余地。

    他默然離開了胡同，等再走出來的時候，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到哪里去了。

    他沒有容身之地，除了衛(wèi)八剛剛找的那個院子，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到什么地方去。

    可能就是這么一瞬間，他感覺到，一個人若一輩子只有一個目標，一定會活的很累，可若是連一個目標都沒有的話，那活的，可能很無味。

    他想了又想，盡管他不愿意再面對衛(wèi)八，但是賀蘭鷹的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西頭城，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情況通報給衛(wèi)八。

    當王換轉(zhuǎn)過身，重新走回城西的時候，他徹徹底底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王換還沒有回到小院，衛(wèi)八已經(jīng)離開了，今天下午的時候，大宅子的管家跟衛(wèi)八說了一聲，老板發(fā)了電報，今天晚上回到西頭城。

    衛(wèi)八感覺，這一次老板是要常住西頭城了，至少會住一陣子。老板沒有時間來回亂跑，既然回來，就說明跟金九旬的事情，已經(jīng)徹底了結。

    他坐在老板平時喝茶的小廳里等著，外面已經(jīng)很冷，小廳里卻溫暖如春，僅僅是窗臺上擺放的兩盆蘭花，已經(jīng)讓這小小的一方世界跟外界涇渭分明。

    有錢人，是真的會享受。

    衛(wèi)八坐在這里，喝了兩杯茶，據(jù)說都是老板平時常喝的雨前，但衛(wèi)八品不出什么味。

    他有些緊張，面對老板的時候，說謊話是需要勇氣的。衛(wèi)八已經(jīng)編好了一整套的說辭，他相信，把這套說辭說出來之后，老板應該不會起疑心。

    衛(wèi)八一直等到凌晨，老板終于回來了。他披著一件很厚實的大氅，走進小廳之后，慢慢搓了搓手。

    茶是熱的，老板把杯子握在手中，先暖了暖手，過了兩分鐘，才坐了下來。

    衛(wèi)八暗暗吸了口氣，然后跟老板說了起來，他說的都是自己之前編好的，而且，衛(wèi)八拿出了那只裝著眼睛的圓筒。

    這只圓筒，已經(jīng)沒有什么用處了，交給老板，并不會損失什么，也不會影響什么。只要能保住那些白石頭，衛(wèi)八的目的就算達到。

    說完之后，衛(wèi)八還是緊張，他害怕老板會聽出破綻。

    不過，老板聽完衛(wèi)八的話，慢慢的點了點頭，當老板拿起那只圓筒，放在眼前的時候，衛(wèi)八發(fā)現(xiàn)，老板的目光里，透射出了一縷炙熱的光芒。

    衛(wèi)八的心一沉，他覺得不太對，在老板的目光里，衛(wèi)八感覺，這只圓筒，或者說這只圓筒里的眼睛，好像沒有那么簡單。

    第409章 求死

    老板此時此刻的流露出的那一絲目光，讓衛(wèi)八突然后悔了，他說不清楚，這只圓筒在老板手里，會有什么重要的作用。

    衛(wèi)八沒有辦法，他現(xiàn)在還不想跟老板徹底決裂，所以只能拿這只圓筒，來代替白石頭，在衛(wèi)八看來，白石頭要比圓筒重要的多。

    “好，很好?！崩习逖劬χ械哪抗?，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他拿著圓筒，看著圓筒里那只不知道存放了多少年的眼睛，嘴里喃喃的說道：“你立了大功。”

    這時候，衛(wèi)八的腸子都悔青了，如果他早知道老板會是這種表情，那么，打死都不可能把圓筒拿出來。

    但現(xiàn)在后悔也沒有用處了，圓筒已經(jīng)交到了老板手里，想再拿回來，絕無可能。

    “這只圓筒，到底有什么用？”衛(wèi)八有點不死心，他很少會失算，就因為很少失算，所以失算之后才會不甘。他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想詢問老板，這只圓筒的作用。

    “現(xiàn)在還沒到用它的時候，等用它時，自然會和你說。”老板顯然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接口說道：“現(xiàn)在西頭鬼市那邊的地盤，你管了多少？”

    “大概有五成，我要防著老八股，所以盤子不敢鋪的太大，這邊的生意，始終是做不大的?！?/br>
    “做的不大，多少也是個進項?！崩习迥弥鴪A筒站起身，說道：“上個月，還有這個月在西頭鬼市那邊的進賬，不用往賬房交，你收攏一下，給鷹眼三成，余下的歸你?！?/br>
    說完這些，老板慢慢的走了，衛(wèi)八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很想沖過去把他給掐死。

    衛(wèi)八懷著一種很難形容的心情，離開大宅子，重新回到了小院。他還是得看看王換的動靜，跟王換合作了這么久，尤其是在近期，衛(wèi)八覺得王換還是有用的。

    回到小院的時候，豬油飯正在和王換喝酒，看見衛(wèi)八回來，王換沒有多余的反應，并不是他不再埋怨衛(wèi)八了，只是覺得埋怨衛(wèi)八也沒有任何用處。

    衛(wèi)八坐下來，看看王換，王換目不斜視，只盯著眼前的酒杯。

    “你心里還在抱怨？”

    “沒有?！?/br>
    “那你回來干什么？”

    “回來只是想和你說一聲，賀蘭鷹的人，已經(jīng)到西頭城了。”

    這個消息讓衛(wèi)八一驚，從西北到這里，遙遙萬里，他們一路上并沒有察覺到有人尾隨，但賀蘭鷹竟然還是跟到了這兒。

    不過，衛(wèi)八定了定神，覺得事情還不是太糟糕。賀蘭鷹來到這里，原因可能有很多，或許是王換的口音，出賣了他們，賀蘭鷹的人不乏精明之輩，來到西頭城，就察覺這邊人的口音和王換的很相似。

    他們只是找到了西頭城，但是并沒有真正找到王換和衛(wèi)八。

    “那幫人，看起來好對付，其實也不好對付，反正，小心一些?！毙l(wèi)八自己倒了杯酒，酒喝到嘴里的時候，有那么一點苦澀。

    他隱隱產(chǎn)生了不安，尤其是老板拿到那只圓筒的時候，所流露的目光，一直讓衛(wèi)八心中忐忑。

    他不想和老板撕破臉，至少現(xiàn)在不想，雖然彼此之間有芥蒂，有隔閡。但現(xiàn)在撕破臉，還不是時候。

    只是，衛(wèi)八的預感不好，很不好，他預感到，似乎要出什么事情。這個圓筒交出來的很窩心，老板拿到了圓筒，或許就會踢開衛(wèi)八，自己找人去辦事，真到了那一步，衛(wèi)八就很被動了。

    衛(wèi)八心里有打算，他其實也不準備在西頭城久留了，他是個江湖人，也是個浪子，沒有家，沒有妻兒。他還是得流浪四方，現(xiàn)在白石頭在手里，他缺少的，只是六指這個很關鍵的契機。

    他得到處漂泊，順便去尋找六指家族的后裔。

    想到這里，衛(wèi)八的心似乎安穩(wěn)了一點，他喝了兩杯酒，然后慢慢的站起身，出門走了。

    王換說完了自己該說的話，也覺得任務完成了，衛(wèi)八走后十分鐘，王換也喝了杯子里的酒，準備起身出門。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豬油飯看看天色，說道：“都已經(jīng)深夜了?！?/br>
    “沒事，我想出去走一走?！?/br>
    “我陪你去吧?！必i油飯打算跟王換一起，他覺得王換的心神不寧，而且賀蘭鷹已經(jīng)到了西頭城這邊，如果真的出什么事，后悔就遲了。

    “不用，真的不用?！?/br>
    “賀蘭鷹的人已經(jīng)到了西頭城，你不怕？”

    “不怕?！蓖鯎Q走到院門口，回頭沖豬油飯一笑，說道：“我真的不怕?！?/br>
    王換走出院子的時候，嘴里還在念叨著，自己不怕。他的確不怕，這世上絕大多數(shù)人，害怕的是死亡。可王換此刻，卻有一種求死的渴望。

    他不想活了，真的不想再活下去，這樣的日子過的非常疲憊。

    如今，只剩秀秀這一個支柱，在支撐王換，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一直走到眉尖河畔。

    這個季節(jié)，這個時間，眉尖河的船家，本應收工了。不過王換來到河邊時，經(jīng)常搭載他的那個老船家，卻仍在河邊。

    王換上了他的船，老船家已經(jīng)輕車熟路，知道王換要去什么地方，他一邊掌船，一邊跟王換念叨。老船家跟老婆吵架了，賭氣不回家，就在小船上過夜。

    小船晃晃悠悠，漂蕩在河面，順流而下，這條水路，老船家走了大半輩子，他有自信，即便自己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

    小船整整漂蕩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便來到了常青山。王換要去看看常青老人，心里有些話，有些疑惑，也想跟常青老人說一說。

    “還在這里等你？”

    “不用了?！蓖鯎Q丟給老船家一塊大洋，說道：“我這次要多住幾天，你可以先去做別的活兒?！?/br>
    王換在一縷晨陽下，朝著常青山走去，這條山路，曲曲折折，一眼望不到頭。王換看著這條山路的時候，就覺得，這像極了自己的命運。

    坎坎坷坷，站在這里，望不到盡頭，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走到終點，也不知道無法直視的路上，會有什么等待著自己。

    他用了很長時間，才走到了常青山的半山腰，來到半山腰的時候，王換一下子呆住了。

    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410章 夢成真

    午后的陽光，斜斜的落在常青山，王換看著半山腰上的情景，立刻呆住了。

    半山腰是常青老人的小院，王換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了，小院雖然不大，房屋雖然不多，但是半山腰上唯一的一間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