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衛(wèi)八抬起腿的那一瞬間，又覺得不太妥當。兩只小狼若是不死，狼群沒必要大動干戈，若是死了，狼群會循著氣味尋仇。衛(wèi)八心里很清楚，狼和狗的模樣雖然差不多，可這樣經常捕獵的野狼，比狗可怕一百倍。

    想來想去，衛(wèi)八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身在此處，還是少找一些麻煩。

    因為，更大的麻煩還在后頭。

    兩個人從山坳爬了上去，然后把幾輛獨輪車先后推到了很遠的地方。這些車子肯定不能留，豬油飯把獨輪車堆在一起，撿了很多柴火丟上去，一把火點燃了。

    火燃燒起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衛(wèi)八回想著那兩只小狼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跟狼有些相像。

    唯一不同的是，他總是孤獨的，孤獨的游蕩在世間這個圍獵場中。

    獨輪車是木頭的，被引燃之后燒的很快，豬油飯在旁邊看著，等待著木車燒成灰燼，只要燒成了灰，再把灰撒播出去，所有的痕跡就消散了。

    “這幾天一直沒有睡好。”豬油飯打了個哈欠，說道：“這一次，總該能睡個好覺了吧？”

    “估計還不行。”衛(wèi)八搖了搖頭，朝左右掃視一眼。他來過白狼山，他知道，白狼山最大的危險，還沒有出現。

    “為啥？”

    “真正要命的東西，到現在都沒出現，你說，我們能睡好嗎？除非等離開了白狼山以后，你悶頭睡上三天三夜，也沒人管你?！?/br>
    “還……還有什么要命的東西？”

    “有?！毙l(wèi)八很認真的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白狼山里要命的東西，是看不見的。”

    “你見過？”

    “都說了是看不見的東西，我怎么可能見過？”

    “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總是說一半留一半?！必i油飯拍拍腦袋，說道：“我已經暈了?！?/br>
    衛(wèi)八哈哈一笑，自己又琢磨了一下，終于把上次白狼山的經歷，告訴了豬油飯。

    可以說，上一次來到白狼山，衛(wèi)八真的是好運氣，撿了一條命。

    他前次到白狼山，大概走的路線和這一次差不多，當時衛(wèi)八是一個人來的。那時候的他，正是意氣風發(fā)的時刻，覺得這世上沒有自己的拳頭搞不定的事情，也沒有能殺了自己的人。

    他知道，以前有人進白狼山，總是拉幫結派，絕對沒人敢單槍匹馬的進來，衛(wèi)八對這些人嗤之以鼻，他就一個人，大搖大擺的進了白狼山。

    進入白狼山以后，衛(wèi)八在那條小河周圍遇見了怪東西，當時，衛(wèi)八精力無比旺盛，而且陽火很重，天生就退避陰邪，一場惡斗下來，雖然衛(wèi)八沒能把怪東西給滅殺，卻讓對方知道了自己的厲害。

    之后，衛(wèi)八又在白狼山轉悠了一陣子，但是，他沒有任何收獲，傳說中的寶藏，或許就是個空xue來風。

    懷著不甘的心情，衛(wèi)八決定離開了，他順著原路一直走，覺得只要這樣走回去，路上應該就再也遇不到什么危險了。

    可是，衛(wèi)八畢竟是衛(wèi)八，想的還比較多，他在琢磨，如果白狼山里面，就那么一個怪東西的話，不可能讓人傳言的那么玄乎。

    不過，衛(wèi)八怎么觀察，怎么留意，都察覺不到危險的氣息，想的久了，衛(wèi)八感覺是不是自己太杞人憂天。

    在距離出山的路程大概還有一天半的時候，恰逢夜晚，衛(wèi)八和平時一樣，就找了個地方露宿。

    放到以前，衛(wèi)八不會在這種地方，這個環(huán)境里睡死，不管再疲憊，他還是會保持一定的警覺。

    可是這一夜，衛(wèi)八卻很罕見的睡的很沉，躺下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他很少會做夢，卻也就是這一夜，衛(wèi)八始終都在做夢。

    那是一個非常詭異的夢，從夢境一開始，衛(wèi)八就夢見有一個人，臉長的像是白板，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五官。

    這個人趴在衛(wèi)八的耳朵邊，一直在小聲的說話，說的話亂七八糟，一句都聽不懂。

    衛(wèi)八睡了大概有三個半時辰，夢里的這個人就睡了三個半時辰，衛(wèi)八就好像在聽天書，卻始終都無法從夢里驚醒。

    等到天色微微發(fā)亮的時候，衛(wèi)八才醒了過來。等他醒了之后，回味那個夢，覺得很嚇人。因為，即便是在夢里，衛(wèi)八似乎也能感覺到，那不僅僅是個夢，他覺得似乎真的有一個人，沒有五官的人，趴在自己耳邊嘀嘀咕咕的說話。

    可他根本記不得那個人在夢里說了什么，對方的口音非常怪。

    衛(wèi)八一直都在冥思苦想，他被這個夢攪擾心神不寧，想要從夢境里回憶起來一點對方所說的話，從中找找線索。

    他想知道，究竟是自己做了個奇怪的夢，還是……還是真的有一個沒臉的人，在自己耳邊說了半夜的悄悄話。

    衛(wèi)八想來想去，不斷的回憶著夢境里的所有細節(jié)，想來想去，他終于弄明白了，為什么沒臉人在自己耳朵邊嘀咕了一晚上，自己卻一句都聽不懂。

    沒臉人說的，應該不是人話。

    第438章 夢蟲

    衛(wèi)八當時越想越是肯定，雖然夢境已經過去了，但那個夢，卻是那么真實，讓他無法忘懷。

    他回憶著，覺得沒臉人說的不是人話，像是喃喃的咒語，又好像傳自遠古的蠻荒吟唱，穿過了時光的長河，落到了自己耳朵里。

    衛(wèi)八被這個夢給嚇住了，說實話，他長這么大，很少會害怕，對一個十多歲就跟著父親和哥哥一塊兒下坑盜墓的男人來說，的確沒有怕這個概念。

    但這次是個例外，衛(wèi)八的恐懼，是來自內心深處的，他寧愿在這片山地里遇見老虎豹子，甚至更可怕的東西，也絕對不想再發(fā)生類似的事情。

    衛(wèi)八不傻，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的時候夢到沒臉人的，所以，接下來的一天半時間里，衛(wèi)八再沒有睡覺，當時他并不知道太多，只是覺得自己如果不睡覺，就不會做夢，不做夢，自然就夢不到沒臉人。

    這種很淳樸也很簡單的想法，真的救了衛(wèi)八一條命。

    接下來的時間，衛(wèi)八不停的趕路，因為沒有休息，所以一天半的路程，實則一天就走到了。等到出了白狼山之后，衛(wèi)八心里還是忐忑不安，沒有停留，接著繼續(xù)趕路。

    就是離開白狼山之后，又陰差陽錯的出現了一些小插曲，最后，衛(wèi)八來到了離白狼山大概有五六十里外的一個很小很小的村子。

    說是個村子，倒不如說是一個隱居在連綿山區(qū)之中的小家族。那個村子非常小，住著幾戶人家，其實都是同姓的本家。

    “那戶人家，姓賴，你聽說過嗎？”衛(wèi)八說道：“很早以前，他們是給人治病的，專治怪病?！?/br>
    “姓賴？”豬油飯想了想，說道：“賴婆婆？”

    “沒錯，賴婆婆?！?/br>
    衛(wèi)八所說的賴婆婆，是很早很早以前在落馬湖一帶非常有名的醫(yī)生。賴婆婆這三個字，并不是單指某一個人，賴氏家族當家做主的，一直是女人，每一代賴家的家主，都被人稱為賴婆婆。

    賴婆婆的家族之所以有名氣，是因為他們和普通的醫(yī)生不一樣。普通的醫(yī)生，醫(yī)術再高明，也就是治一些尋常的病?？捎行┎?，他們就治不好了，尤其是那種很古怪，又根本無法用醫(yī)理來解釋的病，醫(yī)生更是束手無策。

    每每遇見這樣得怪病的人，就要去找賴婆婆。賴婆婆平時不診治那些傷風感冒之類的病，能治這種病的醫(yī)生多得是，賴家不湊這個熱鬧，除非是那種很罕見的怪病，只要被賴家知道了，哪怕病人不肯治，賴家也得求著治。

    那些年，賴家的名頭很響亮，但就因為名頭響亮了，是非也多，有些人找他們不僅僅是看病，還想讓賴家做一點別的事情。賴家不肯就范，也不肯壞了祖宗的規(guī)矩，跟對方勢必要產生摩擦和矛盾。

    矛盾多了，爭斗也多了，有那么好幾年的時間，賴家總是在躲避對方，有時候迫不得已，還要進行還擊，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熬了幾年，賴家的人疲憊不堪，最后萌生了退意。

    他們從來沒把自己當成江湖人，所以也沒有金盆洗手那一說，只是舉族搬遷，搬到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僅此而已。

    衛(wèi)八碰到賴婆婆他們家的時候，賴家已經在這兒定居了大概有五六十年時間，五六十年間，他們很少跟外界接觸，偶爾需要些柴米油鹽，才會悄悄派人到外界去買。

    相遇非常偶然，衛(wèi)八路過賴婆婆他們的村子，恰好當時的家主在村子的路口種菜，山里土地很少，邊邊角角的土地都要利用起來。衛(wèi)八經過這里的時候，很詫異這兒還住著人。

    賴婆婆看見衛(wèi)八時，同樣有些詫異，她放下鋤頭，盯著衛(wèi)八看了很長時間，然后說，衛(wèi)八快要死了。

    衛(wèi)八當時有點嗤之以鼻，對于他這樣年輕氣盛，而且家世顯赫，身手出眾的人來說，是不可能輕信別人的一面之詞的。

    衛(wèi)八沒當回事，原本還想在這兒買一點干糧和臘rou，但聽到賴婆婆的話之后，雖然沒當回事，心里總是覺得晦氣，轉身就要走。

    但賴婆婆攔住了衛(wèi)八，她說，衛(wèi)八前幾天是不是做了夢，夢見一個沒有臉的人在他耳邊小聲的說話。

    一聽到這兒，衛(wèi)八就很吃驚，他猛然重新開始注視賴婆婆。賴婆婆看見衛(wèi)八的神情，笑了笑，然后跟衛(wèi)八講了一番。

    賴婆婆說，那個沒臉的人，是一種很特殊的念所化的，說特殊，是因為這種念并非來自普通人，而是來自生前就修道練形的人。

    就因為這種人生前與眾不同，所以死去之后，念依然存在，依然強大。

    這種人的埋骨地，就是他們的道場，一般他們不會遠離道場，就在附近活動，每每到了夜晚，遇到過路歇息的行人，就會在對方耳邊念咒。

    賴婆婆告訴衛(wèi)八，沒臉人念出的咒語，會變成一條蟲子，躲在人的耳朵里，人毫無察覺，接下來的一些天里，這條蟲子讓人每天都做夢，做噩夢。那種噩夢最可怕的地方，是會讓人覺得，噩夢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最后，人就是被自己的夢給嚇死的，折磨死的。等這些人死去之后，殘留的念頭會被蟲子帶走，一直帶到沒臉人那里。

    聽到賴婆婆的講述之后，衛(wèi)八才明白過來，原來白狼山的一些傳說，不是空xue來風，很早以前，那些探索過白狼山的人，出山之后全都死了，是因為受到了這條蟲子的影響。

    衛(wèi)八當時很奇怪，因為如果自己的耳朵里藏著一條蟲子，他不可能毫無察覺。

    “那條蟲子，真的有嗎？”豬油飯聽到這兒的時候，已經入神了，忍不住追問衛(wèi)八。

    “有?！?/br>
    “既然有，為什么感覺不出來？”豬油飯想象不到，那條蟲子究竟是什么樣子的，按照衛(wèi)八的本事，別說身上藏著一條蟲子，就算有蟲子從他旁邊爬過去，他也能感應到。

    “感覺不出來，是因為那條蟲子，無形。”衛(wèi)八對豬油飯說道：“它就算在你眼前，你也不一定能看得到它?！?/br>
    衛(wèi)八的運氣的確不錯，如果不是很意外的遇見了賴婆婆，他這條命，可能當時就丟在白狼山外面了。

    這種沒臉人所下的咒，大概天底下也只有賴婆婆可以解得開。

    第439章 斬草除根

    就是因為遇見了賴婆婆，衛(wèi)八才知道了白狼山的真正危險在于何處。

    而且，賴婆婆家族的規(guī)矩，一向都是遇見了怪病必須得治。哪怕得病的人不愿意治，他們也要想方設法的求著人家來治，為的就是把病癥，病狀，得病的來龍去脈都摸索清楚，然后記入賴家的醫(yī)書里。

    衛(wèi)八就這樣，在賴婆婆這兒逗留了一天，賴婆婆親手給衛(wèi)八治病。說起來，這個其實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病，更像是民間所說的破事。

    不管怎么說，衛(wèi)八的事情，被賴婆婆親手解決了，衛(wèi)八當時看的很清楚，賴婆婆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從衛(wèi)八左邊的耳朵里，引出來一團不仔細看就看不清楚的淡淡的光團。

    說是光團，其實更像是一抹不易覺察的影子，影子很小，只有綠豆那么大，在賴婆婆的手心里，還會輕輕的顫動。

    影子無形無質，衛(wèi)八看到這團很難分辨的影子時，心里就一陣膈應，還有一陣后怕，要不是遇見賴婆婆，自己帶著這團影子回去，或許用不了幾天，也會和從前那些人一樣，死的莫名其妙。

    衛(wèi)八撿回來一條命，離開這里之后，還沒有忘記賴婆婆，當時的衛(wèi)八，畢竟還在熱血年少之間，等回到家，呆了一段時間，發(fā)現確實安然無恙，他還專門備了份禮物，跑到賴婆婆那邊表示感謝。

    賴婆婆是挺看重衛(wèi)八的，畢竟是老江湖了，她能看得出，衛(wèi)八是個有前途的年輕人。所以，他們之間算是結下了一份善緣，只不過這些年，衛(wèi)八迫于奔命，四處漂泊，連自己的家都不能回，更別說來看賴婆婆了。

    不過，衛(wèi)八還是有把握，憑著當年結下的善緣，再加上賴婆婆的家規(guī)，只要能活著從白狼山出來，就不會有后顧之憂。

    一直說到這里，豬油飯才徹底明白了來龍去脈，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立刻趕路，離開白狼山之前，不管怎么樣，都不能睡覺。

    “真有你的?！必i油飯很佩服衛(wèi)八，雖然這一路運送箱子的過程顛簸辛苦，可是箱子藏在這兒，再沒有那么保險了。

    “走吧，趕路?！?/br>
    衛(wèi)八和豬油飯順著原路徑直朝山外趕，他們的功夫都很強，中間只要不遇見那些亂七八糟的怪事，就什么都不怕。來時的路走的不是特別順，但回去倒是很順暢，什么麻煩也沒有遇上，順順利利的出了白狼山。

    出白狼山之后，衛(wèi)八帶著豬油飯趕往五六十里之外的賴家。

    賴家的小村子，是在白狼山附近的另一片深山里，路很不好走，到了賴家之后，賴婆婆非常意外，她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過衛(wèi)八，也沒有聽到衛(wèi)八的消息了。

    一番交談之后，衛(wèi)八說明了來意，賴婆婆笑著搖搖頭，覺得衛(wèi)八太死心眼了，當時來過白狼山，兩手空空的出來，還差點把命丟掉，卻不長記性。

    衛(wèi)八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白箱子的事情，對誰都要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