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早就布局，就應(yīng)該落子不悔，本就是下著天下之棋，人人都是棋子，沒有誰能掙脫要承擔(dān)的重負(fù)。

    “皇太極這次突襲關(guān)內(nèi)，定要作戰(zhàn)于野。京營的實力雖然不能與后金相提并論，但是兩年的時間，你也看到了盧象升的本事很不錯，加上那些火器，這一戰(zhàn)起碼有五五之?dāng)?shù)可以退敵。朕與盧象升已經(jīng)暗中說過，皇太極必然會親自出戰(zhàn)，到了那天會有一對人馬配合你行動。雖然不會毫發(fā)無傷，但應(yīng)該可以，可以……”

    “可以讓臣活著回來。”雨化田感到自己的手慢慢變涼，而交疊在上面的那只手同樣也冒出了細(xì)汗來，卻越握越緊，好像下一刻，他們就再也沒有了雙手交握的可能。雨化田不知是不是要甩開這只手，卻仿佛此時也失去了掙脫的力氣，一時之間他看著朱由檢的眼睛，沉默無語。

    “亂世梟雄，后金之中眼下除了皇太極，還沒有第二個對大明構(gòu)成致命威脅的人，何況他死在關(guān)內(nèi)的戰(zhàn)爭中，本來他們以為十拿九穩(wěn)的戰(zhàn)爭中，必然軍心不穩(wěn)。皇太極死后，后金必亂，另外的幾大貝勒雖有作戰(zhàn)之勇，卻無天下之謀?！?/br>
    朱由檢繼續(x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這些后面的局面其實他不說，其實雨化田也知道，“這樣一來大明就能太平好幾年，暫時平了關(guān)外之事，才能真的安心下來收拾朝中的事情?！?/br>
    “皇上——”，雨化田打斷了朱由檢的話，“眼看后金大軍距離京師越來越近，臣應(yīng)該早日動身的好。況且兩軍在京畿之地交戰(zhàn)，就怕京城之中人心不穩(wěn)，臨走之前，臣還要再仔細(xì)安排好保護(hù)皇上的人手。如果沒有其他的吩咐，臣就先行一步了?！?/br>
    說罷，雨化田就站了起來，不想在乾清宮中呆下去，今天這里過于的安靜，好像往日有過的祥和，都是一種誤讀，那不是祥和，而是無聲的壓抑。

    眼看雨化田就要推開殿門，朱由檢猛地站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過去，從背后抱住了他，壓抑著聲音，不知是不是有了哽咽之勢，“我不想你走，莫說是去刀劍無眼的戰(zhàn)場，就是離開身側(cè)一步也不愿意。沒有了你，讓我怎么在這個碩大的宮殿中好好地過下去，困在這紅墻之中，看到的也是四四方方的天，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有自由。”

    算起來，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兩人并沒有長久的分離，幾乎是天天見面。不論是情定之前，只要看到這個人，他就覺得心安，還是情定之后，終于有了依靠之人，兩人沒有過生離。

    可是，在朱由檢決意不惜身處危墻之下，讓皇太極揮師關(guān)內(nèi)的那一天，就沒有想過讓這個心頭之患活著離開。也是那一天就注定了兩人之間必然的別離，只因為他從不能是朱隱之，而必然是朱由檢。

    為君王者不應(yīng)有情，動情則亂心，偏偏人算計了所有，唯有情動難以預(yù)測?？墒?，雨化田不是后宮女子，他身負(fù)絕世之才，又入了廟堂之高，就有了他作為臣子應(yīng)該要承擔(dān)的責(zé)任，保家衛(wèi)國，在所不惜。

    雨化田感受著朱由檢身上穿來的那種復(fù)雜情緒，這個背后的擁抱夾帶著太多的無奈與惶恐，讓他硬是停下了踏出殿門的腳步，腰上那人的手臂越收越緊，怎么也不愿放開自己?！澳氵@又是何苦呢，我知道你不是讓我去送死，只是為了大明而已?！?/br>
    “希聲，朕可以下這道密旨，但是我說服不了自己，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就算沒有成功也沒有關(guān)系?！弊詈?，朱由檢嘆了一口氣，掙扎中還是說出了這句話，“你才是最重要的，記得一定要活著，其他的事總有辦法，后金也好、災(zāi)禍也好，總有辦法的?！?/br>
    雨化田沒有答應(yīng)，在朱由檢看不到的地方，他閉上了眼睛，縱虎歸山、后患無窮，所謂的還有辦法，都不會是最好的辦法，沒有什么比殺了皇太極更好的辦法。

    雖是如此，他壓住了自己的想法，終于柔聲回答，“你還在京城中，我怎么舍得一去不回呢。不是還說好了今年的年節(jié)，在上元的那天一起去看花燈，這些事情我都記得，還要給你親手糊一個兔子燈，紅眼睛的那款?！?/br>
    雨化田拉下了環(huán)在腰間的那雙手，轉(zhuǎn)過身面向了朱由檢，平視著他的眼睛，給了他一個讓他安心的笑容，“放心吧，你都說了，此戰(zhàn)五五之?dāng)?shù)，一點皮rou之傷也沒有是不可能的，但是能真的能取我性命之人還沒有出生?！?/br>
    朱由檢凝視著雨化田，想要把這張臉刻入心中，這人何嘗沒有變，不知不覺間早就不再是那個冷情冷心的督公，所以才把能取他性命的可能給了自己。想到這里朱由檢微微低頭吻了下去，唇齒之間，兩人都不復(fù)以往的溫柔繾眷，好像用盡了全力，夾帶了太多的復(fù)雜情緒，不舍難安卻終要分開。

    “我真的應(yīng)該走了，前方已亂，朝上多有人心慌慌，所以你更要好好保重自己，若是真的……”

    若是真的此戰(zhàn)輸了，那么能退則退，不要死守京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我懂的，你與吳無玥一同去，只有一條，活著回來就好，沒有什么比你的命重要。”

    雨化田點點頭，這次松開了朱由檢的手，不再回頭離開了乾清宮。

    他慢慢地走過在護(hù)城河邊的橋，天邊夕陽灑下了落日余暉?！敖袢諄y離俱是夢,夕陽唯見水東流”，雨化田低聲念出了這句話，終究自己是變了，不再是那個不懂情愛的人，所以心才會亂，為了朱由檢的帝王之心，但也難逃朱隱之的真摯之愛。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不能在局外旁觀，黎民百姓、天下大計，他也入了大明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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