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識字嗎？”張果帶她去觀內(nèi)的藏書閣，里面收藏了浩如煙海的道門書籍。這地方常年封鎖，尋常人壓根進不去。

    “認得！”她笑道。這兩年，她閑來無事看了看道德經(jīng)，將繁體字認了個全，就是寫得不太好。

    張果欣慰道：“我的徒弟果然是天才啊！來來來，這幾卷書，都是李憕在開元年間向為師求教星象之術(shù)，之后將問答記載下來，編訂成書。還有這些，是修煉內(nèi)丹的書籍，你可以盡情拿去閱覽，有不懂得盡管來問……”

    打基礎(chǔ)很重要，這個道理李妙真明白。她認真地記下了幾本張果讓她閱讀的書籍，師徒二人正在說話，有小道童跑了過來，喊了聲：“通玄先生，陛下來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張果抱怨了兩聲，吩咐李妙真：“徒兒自己玩，玩累了就乘紙鶴回去。”

    李妙真呆呆地點了點頭，等張果走遠了才回過神來。這位神仙師父，有點不符合她心中那仙風道骨的人設(shè)啊，反而更接地氣……

    她抽出一卷書，翻開一看，文字她都認得，只是連起來就看不懂了。李妙真挑了兩卷看起來略微基礎(chǔ)的讀物，抱著書走出了藏書閣。

    自打薛才人回來之后就有些鬧騰，李妙真不想回安仁殿，于是打算在大角觀內(nèi)找個地方看書。剛剛在殿內(nèi)一個透光的角落里坐好，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砝盥』穆曇簟?/br>
    “通玄先生，”李隆基道：“昨夜承蒙你捉拿殷六娘，還七郎一個清白，也讓宮中恢復了平靜。朕特來謝你?！?/br>
    “貧道與陛下相識多年，何須言謝？”張果笑吟吟道：“只要陛下不再逼著貧道當駙馬，貧道就還在宮中陪伴陛下左右?！?/br>
    什么，駙馬？李妙真聽到這個狗血消息，激動地差點撞到了前面的木板上。她趕緊捂住自己的嘴，豎起耳朵仔細偷聽。

    李隆基干笑道：“罷了，罷了，先生既然不愿意，朕何必強求！只是先生拒絕的手段，未免太讓鴉傷心了?！迸c親近的人在一起時，他常自稱‘鴉’。當然了，他的代號特別多，比如阿瞞、三郎。

    張果道：“讓陛下費心了，不過您挖墳即知，貧道也沒想真瞞著您?！?/br>
    這話讓李隆基有些訕訕的，于是轉(zhuǎn)了話題：“先生，朕還有一事不解，望先生賜教。”

    “陛下請講。”

    “昨夜先生說，薛才人和太華都是為殷六娘所迷惑?！崩盥』恼Z氣漸漸凝重，他試探地問：“太華又沒有戒指，為何會瘋言瘋語？她自稱是已故的王氏，可有此事？”

    當年，在李隆基還是臨淄王的時候，王氏嫁給了他，陪伴他走過朝不保夕、腥風血雨的歲月。然而當他登基后，亂花漸欲迷他眼，趙麗妃、武惠妃等先后得寵……王皇后，逐漸被冷落了。

    李妙真曾聽宮人小聲地議論過此事，說當年王皇后無子，又聽說皇帝要廢后，請人做符厭之術(shù)，事發(fā)后被廢。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宮中還有人會念起當初王皇后的好。

    她正想著，忽聽張果嘆息道：“陛下，宮中并不止有一個王皇后?！?/br>
    李隆基猛然一驚：“先生此言何意？”

    “陛下，太華公主的前世是何來歷，這并不重要?！彼従彄u頭，道：“只不過，陛下在此的心結(jié)，需要您自己解開啊。”

    李隆基沉默了。太華公主的前世也許并不是他的王皇后，可是他的愧疚和糾結(jié)，確實真實存在的。他的糟糠之妻，被他廢棄了后位，最后郁郁而終。

    不多時，李隆基告辭而去，李妙真從角落里鉆了出來。張果看到她，也絲毫不吃驚，應該是早就知道她躲在這兒了。

    “師父，那位王皇后，是高宗的王皇后嗎？”李妙真只能想起她來。

    張果隨口應道：“嗯?！?/br>
    自古無情帝王家，在大唐，姓王的皇后好像都沒什么好結(jié)局。李妙真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兩眼放光道：“師父！”

    一陣風吹過，帷?；蝿?，張果沒了蹤跡。

    咦，師父呢？

    李妙真忍不住笑了，她忽然想起老觀主跟她說過的話，原來，師父差點就尚玉真長公主啦！

    天寶四載春，太真娘子楊玉環(huán)被冊立為貴妃，寵冠六宮。

    李妙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太液池邊上的垂柳下讀書，對此絲毫不在意。她在岸邊放了一個魚簍，有源源不斷的魚兒往里面跳。

    至于為什么，別問她，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拿了個婁兒和打魚撈來捉魚，魚兒就自動送貨上門了。

    太液池旁邊的青蛙還在聒噪地說八卦：“呱，呱呱，聽說貴妃娘娘的一家子都來長安了，封了國夫人，還有人要尚主……”

    李妙真記得這事兒，就在昨日，李隆基剛剛下旨，讓太華公主下嫁楊貴妃的堂弟。雖然有點亂輩分，但是這在大唐好像不算事兒。她翻了一頁書，忽然調(diào)皮，道：“幸好貴妃不愛吃你們?！?/br>
    青蛙愣了：“呱呱？！”

    李妙真笑道：“呀，別害怕。我只是想到了一句詩。”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在這個浪漫的時代，李妙真表現(xiàn)的并不浪漫，因為她都會背了。她繼續(xù)看書，直到夕陽西斜，才收起書，晃晃悠悠朝大角觀走去。

    她只有六歲，小短腿兒走起路來并不快，走到大角觀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那一簍子魚，她找了個宮人給送回安仁殿，等凌晨再分給貓三郎和別的貓咪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