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 大夢誰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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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呀呀~ 河面上,一艘漁船漂泊。 老叟持槳,晃晃悠悠,死氣沉沉,默然無聲。 轟隆隆—— 遠方,突兀傳來雷霆奔涌咆哮之音,回響山林,不絕于耳。 水面泛起波濤,四周草木簌簌。 老叟抬頭,渾濁雙眼看向岸邊幽深樹林,面上浮現(xiàn)疑惑:“今夜的風(fēng)兒甚至喧……” 轟!! 嘭—— 河浪沖霄,漫天的漁船碎片中老叟身體打著旋,隨颶風(fēng)飄飛出去。 意識混亂,如同漿糊。 空中,他費力睜眼,只見遠處林間一道籠罩在熾烈血炎中的模糊身影如同閃電刺破濃霧,呼嘯遠去,沿途古木草石爆碎,卷入長長氣浪,久久未落。 我的船……我的船……贖不了罪……我要死了……呵……不人不妖……死了也好…… 噗通。 落水,意識徹底陷入黑暗。 嗯? 剛剛好像撞到什么? 算了,這深更半夜,鬼霧森海,有也不是好貨色。 奔行中的江無夜皺了皺眉,微微思量,拋之腦后。 轟—— 片刻,腳步停。 氣浪狂飆向前,濃霧翻滾后退,漫天粉色花瓣飄飛。 “桃林?” 江無夜站在桃花林入口,看著絢爛紛飛的桃花微微皺眉。 二十里地,他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 本以為會闖入那花妖大本營,卻不曾想,出現(xiàn)的會是這么一處詭異,甚至可以說違和的人間仙境。 但哪怕這地方再好看,此刻江無夜也沒欣賞的興趣,凌厲目光掃視桃林,最終定格在通幽曲徑上的連串腳印上。 腳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淺,看四周草木被踩踏的痕跡,時間明顯不長。 閉目。 觀神象真意煽動耳朵,圍繞他大腦奔跑,四周各種氣息,模糊景象呈現(xiàn)。 普普通通的桃林,枝繁花茂,霜露野草深深,未有半分詭異陰煞氣息。 踏踏~ 江無夜腳步移動,行至一顆桃樹前,撫摸著樹干上面粗糙的黑虎印記,瞥見那行小字,不由雙目一瞇。 “若尋至此,莫再向前,切記,切記??!” 仔細感知,周圍隱隱殘留一些熟悉氣息。 龍傲天他們? 桃花源?! 心中念頭起伏,江無夜眸光閃爍,想到了那個失蹤的陽炎境大統(tǒng)領(lǐng)。 要不要繼續(xù)…… “夫君,咯咯咯……奴家在這呢?!?/br> 兀的,桃林響起一陣熟悉的靡靡之音,江無夜猛的扭頭看去,深處一道粉色倩影一閃而逝。 “碧池!” 怒罵一聲,江無夜再不遲疑,腳下一動,掀起狂風(fēng)追擊而去。 十幾秒后,眼前一黑,卻是入了一個山洞。 幽靜深邃,滴水回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腐朽氣味,似是一個被世間遺忘許久的孤獨之地。 隱隱約約,山洞盡頭有微光閃爍,渺小,隨時可能消失,卻如黑暗中的燭火,照亮內(nèi)心,驅(qū)散迷茫彷徨。 復(fù)行數(shù)百步,行至盡頭,身子一重一輕,好似穿過一層水幕。 下一刻。 江無夜神情一震,恍如隔世之感不可抑制的涌上心頭。 前方,湛藍天空,白云悠悠之下,是一片平坦寬廣,屋舍整齊的土地。 中央,一棵參天桃樹枝干虬勁,滿目粉色的樹冠遮蔽大片房屋。 清風(fēng)吹拂,花瓣飄飛,隨風(fēng)而舞,不時落進穿行村子的嘩嘩河水,隨波逐流,奔向?qū)庫o遠方。 村內(nèi),日光正好,孩童打鬧嬉戲,老人花下乘涼,雞犬安寧,怡然自得。 村外,肥沃田地間,耕牛涉水,農(nóng)夫執(zhí)鞭,婦人栽秧,插科打諢,歡聲笑語不斷。 “桃……桃花……” 江無夜眸中震驚緩緩消散,變?yōu)橐苫?,轉(zhuǎn)頭看向身后,洞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鶯飛草長的山林。 “吼!” 意識海中,大力蠻熊真祖意志似乎在無力咆哮,火山般的氣血逐漸蟄伏,氣息一點點變得平靜。 聞著空氣中的花香,吹著舒適暖風(fēng),江無夜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緩緩放松,眼神由疑惑轉(zhuǎn)為迷茫。 我……是誰? 他腦中產(chǎn)生這樣的疑問。 你很累。 你需要休息。 你需要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 另一道空靈縹緲,帶著誘惑的意識生出。 江無夜抬頭看著世外桃源,內(nèi)心逐漸產(chǎn)生一種回到故土的認(rèn)同,歸屬感,好似從小到大都在這里生長。 “鐵蛋,你怎么又跑來這偷懶了?” 身后,響起大嗓門咆哮聲,江無夜下意識扭頭,就看到一個袖子褲腿擼起,身寬體胖的黑臉大媽,正叉腰數(shù)落他。 “你看看你嫂子和侄女,婦道人家都在趕牛耕田。 你倒好,大哥去了以后就渾渾噩噩的,整天和龍小天那群傻楞子廝混,再這樣下去,別說找婆娘……” 嫂子,侄女? 江無夜皺了皺眉,心中抵觸一閃而逝,順著悍婦手指著的方向看去。 不遠處水田間,一個身姿妙曼,好似一顆水蜜桃般的美婦人穿著與她貴婦氣質(zhì)不搭的樸素衣衫,正揮鞭趕牛。 身后還有個身材矯健的少女露出如玉小腿,踩著泥洼,插著秧苗。 大桃子……小豹子…… 的確,有點熟悉。 “鐵蛋哥!我們?nèi)プ侥圉q吧,嘖嘖,昨晚那味道,絕了?!?/br> 吆喝聲中,一側(cè)田埂上跑來個精瘦如猴的短發(fā)青年。 一手提木桶,一手提褲襠,留著哈喇子,身后還跟著五個穿開襠褲,流鼻涕的鐵塔大漢,傻里傻氣的搖手招呼江無夜。 呼~ 清風(fēng)吹拂,花瓣撫過臉頰,江無夜眼中迷茫褪去,清明一片。 我叫鐵蛋! 桃花村鐵蛋! 游手好閑,喝大酒,睡大覺,二十老幾沒婆娘,摸魚掏鳥不顧家,全靠嫂嫂侄女務(wù)農(nóng)維持生計。 但…… 我喜歡這樣的無憂無慮的生活啊! 煩心事什么的,全都見鬼去吧! “哈哈,老吃泥鰍有什么味,今兒咱們掏竹鼠去,村西竹林里那幾窩我可惦記好久了。” 爽朗一笑,江無夜渾身輕松舒泰,接過龍小天手中的木桶,帶著一群愣子大漢在肥胖婦人恨鐵不成鋼的目光中,一蹦一跳踩著濕滑田埂,雄赳赳氣昂昂的大步離去。 呼呼~ 暖風(fēng)習(xí)習(xí)。 村子中央,參天桃樹搖曳,冠如粉云,灑落夢幻。 遮天蔽日的樹冠內(nèi),隱約有一座稻草房屋。 屋中,花妖狼狽躺在床上,肌膚光彩暗淡,整體似虛似實,勉強維持人形。 呼呼呼—— 隨著胸口劇烈起伏,周圍星星點點的生命光輝涌入她體內(nèi),緩緩修復(fù)體內(nèi)傷痕。 “咳咳……姥姥,為什么不殺了那個混蛋! 他弄壞了我身子,差點讓我?guī)装倌昕嘈薷吨痪?,我恨不能食其rou寢其皮!” 花妖緩過神來,艱難開口,美眸中滿是化不開的怨毒。 “你啊,都這樣了,消停點吧?!?/br> 屋外,響起年邁之音。 不似人言,反倒像是這棵巨大桃樹在開口,蘊含著滄桑古老之意,似有魔力一般,讓花妖激動的情緒逐漸穩(wěn)定下來。 “呼呼……姥姥,那家伙還沒就范嗎?” 花妖臉色漸漸平靜,艱難挪動身子坐起,想到什么,緊張的問了一句。 “嗯,本來一個陽炎境的極道武修,廢不了多少手段就能解決。 之所以僵持至今,是因為那東西出世之時,強行將我與那武修的靈魂意識乃至rou身揉在了一起,傷他如傷我。 如今,只能等待那東西徹底復(fù)蘇,才能脫離。也因如此,影響你那仇人的靈魂意識已是我此刻極限了。 不過,你也不用著急。 日子長了,無人干擾提醒,你那仇人就會徹底忘記真我,氣血消散,rou身腐朽,到時還不任你處置。” “吸溜~” 聽聞此言,花妖似幻想到什么美好的事,咽了口唾沫,冷笑道:“哼哼,等我恢復(fù),我絕不會讓他死得那么痛快的,那身純陽氣血,我要榨得一絲不剩!” 末了,她眸子一動,又小心翼翼問道:“姥姥,那個東西真有你說的那么神異嗎? 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怎么在它身上感覺到一股nongnong的不詳氣息,像是里面藏了無窮無盡的尸山血海,讓我靈魂都感到顫栗?!?/br> 屋外,蒼老聲音似乎消失,良久才又出現(xiàn),緩緩篤定道:“我已經(jīng)步入晚年,等不起了。 桃花源的怨氣終究有極限,輪回多少次,也無法讓我走到下一步。 所以,只要能讓我的妖力完全轉(zhuǎn)化為天地靈力,破繭重生,不管它是什么東西,我都不會放棄!” “可是……” 花妖皺著眉,心有余悸,總感覺像是招惹了冥冥間的禁忌,無法安心。 “好了,那武修又在作亂了。你安心恢復(fù)吧,桃花源人數(shù)已夠,下個輪回開始之時,你那仇人就會徹底迷失真我。 到那個時候,你也恢復(fù)的差不多了。” “好吧……” 花妖無奈點頭,心中明白姥姥這是孤注一擲了,任憑她怎么勸也是無用功。 …… 夜晚。 吱呀~ 院門打開,滿嘴是油的江無夜拍著肚子,剔著牙回到“家中”。 嘩啦—— 一盆水潑出,若不是及時跳開,能潑他一身。 “小雅,你看著點??!” 甩了甩鞋上水漬,江無夜抬頭看著門前拿盆的少女,臉色不悅。 “呸!”少女正眼都沒給他,啐了一口,扭著翹臀,直接進屋,門甩得震天響。 “嘿!小賤……嗯?” 一句芬芳之話正要脫口而出,江無夜眸中卻閃過掙扎困惑。 我怎么能對侄女罵這種話? 可是,為什么,心里又會覺得不罵不舒服。 “鐵蛋,你是不是又和龍小天他們?nèi)ク偭?,家里的地你也不管。唉,不是嫂子說你,你不小了……” 另一間房門打開,走出一個抱著棉絮的美婦人。 看著院中的江無夜失望的搖搖頭,走上前,帶來一陣清香,捋了捋秀發(fā)無奈道:“這兩天夜里冷,加床被子。屋里好好收拾一下,像個什么樣……” “得得得,別念叨了,耳朵都要生繭子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不用你管?!?/br> 心中煩躁,江無夜一把拽過美婦人手中的棉絮,大踏步走入屋中,關(guān)門,棉絮一扔,躺下就睡。 惱的,并非是美婦人的念叨。 而是他剛剛腦中浮現(xiàn)的一些混亂場景,如同拼圖一般,正要清晰,就被打斷,心中自然各種不爽。 “娘,你管他干嘛呀,他就是爛泥扶不上墻……” “你個妮子,怎么說話呢,再怎么他也是你……” 一墻之隔的屋中,響起母女二人的輕聲交談。 江無夜聽在耳中,卻感覺像是在說別人的事,難以生出多少情緒。只是腦袋枕著雙掌,目視黑暗,回想著剛剛浮現(xiàn)腦海那些混亂畫面,卻越想越模糊。 時間流逝,村莊靜謐,河水嘩嘩。 夜風(fēng)刮動,紛揚桃花落入家家戶戶。 屋中,一股莫名的疲憊感涌來,讓江無夜眼皮開始打架,思緒變得平靜,呼吸漸漸均勻,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