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步戀戀不舍地看向小吃街，他還沒有吃夠，但是現(xiàn)在實在難受，蹙著眉頭任由五條悟做決定。

    亂步從流星街出來之后，身體情況就比普通人的要差。

    有人經(jīng)過挫折磨練的話，身體素質(zhì)會越來越好；但也有相反的情況，亂步就是屬于后者。以前在揍敵客家住的時候，伊爾迷就說等亂步再過個十年，身子很可能到處都是病痛。

    但我不要去醫(yī)院。亂步這一點堅持還是有的。

    讓硝子看一下就好了。

    五條悟解釋道。

    亂步這才徹底沒有聲音，只是繼續(xù)在五條悟的背上趴著，很快就陷入了深眠。在夢里面，他又回到了流星街的時光，日日風(fēng)餐露宿，有一天睡著的時候，他被人從破爛棚子里面拖了出去，他的頭一直磕到地上突起的石頭，咚咚咚地不停地敲著，一路上都是血。亂步下意識抖了一下，就像自己從懸崖上快摔下去一樣地試圖掙扎，接著自己就睜開眼睛了。

    現(xiàn)在他就躺在咒高自己的屋子里面，天花板有落葉的影子，隨著風(fēng)正在搖搖擺擺。亂步盯了一會兒后，覺得自己有點餓了，又重新從床上爬了起來，打算去偷偷撬五條悟的零食柜吃東西。他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吃的了。

    現(xiàn)在正是凌晨兩點，亂步赤著腳摸進(jìn)五條悟的房間里面。他首先看了看背對著門的五條悟，盯了十秒見他沒有動靜之后，才小心地鉆進(jìn)屋子里面，靠著透進(jìn)房間的月光找到零食柜。那個柜子其實是個矮柜子，并不高，只有一米高。每次拿東西的時候，五條悟都得蹲在身子來拿，而亂步原本就是爬進(jìn)房間里面的，這個高度的柜子對他來說，剛剛好。

    然而亂步打開柜子的時候，里面是空的！

    亂步忍不住把自己的頭都伸進(jìn)柜子里面，看個究竟，結(jié)果就是一點都沒有，沒有巧克力球，沒有餅干，沒有軟糖，沒有仙貝，連食物渣渣都沒有。

    我換地方了。

    五條悟的聲音從亂步的頭上冒了出來。

    早知道你可能回來搜刮我的零食，我換地方了。

    亂步聽到這一聲音，下意識地想抬頭，結(jié)果頭咚的一聲敲到了柜子上頭。五條悟忍不住幸災(zāi)樂禍地笑起來：你跟個小笨蛋一樣。

    亂步從柜子里面爬了出來，蹲坐在地上，也不說話。

    五條悟被這一狀態(tài)的亂步弄得心里毛毛的，這要是換平常時候，亂步一定要吵著叫著，現(xiàn)在這么安靜。于是他半彎下腰，把手貼在亂步的額頭上。

    也沒有發(fā)燒？怎么無精打采的？

    我肚子餓得沒力氣。

    下午的時候陪著港口黑手黨首領(lǐng)走了路，晚上逛煙火大會的時候又走了很遠(yuǎn)，吃的東西也因為落水的事情后吐了一兩回，整個人現(xiàn)在饑腸轆轆。

    亂步說完之后，直接像是小熊娃娃一樣倒在地上。

    這把五條悟逗得直笑。

    五條悟拍著他的背說道：走，我?guī)愠鲩T吃好吃的。

    我今天走了好遠(yuǎn)了，不想走。

    我會瞬移，不走路。

    亂步就是因為那失重感和空間錯位感而吐了一次，說道：那個好難受。

    有你這么挑的人嗎？我都準(zhǔn)備帶你出去吃東西了。

    我在這里吃零食，不好嗎？亂步把目光投到五條悟的床上。那上面對著一堆的零食包裝盒。想來五條悟也猜到亂步可能會餓醒，還會偷跑到他屋子里面偷零食吃，故意把零食放在床上。

    可是我現(xiàn)在是出去吃飯的心情。五條悟都已經(jīng)被亂步吵醒了，也打定心思出去外面吃夜宵。想吃香噴噴的雞rou粥嗎？銀座有一家粥店，粥煮得綿爛，熬粥的湯水是老火熬煮的烏雞排骨湯，里面的rou絲和香菇都切成發(fā)絲一樣的纖細(xì)，再撒一把小蔥花。

    不想吃，太遠(yuǎn)了。

    他懶得走那么遠(yuǎn)。

    五條悟插著腰，表情有些不滿，說道：你給我等著。說完之后，五條悟的身影已經(jīng)從亂步的面前消失了。亂步趁機(jī)爬到五條悟的床上，開始吃東西。

    等五條悟回來的時候，他的床下全是垃圾堆，亂步還咬著半截巧克力棒。正對上他的眼睛，亂步碧綠色的眼瞳便閃動了一下，偷偷放下巧克力棒，藏在身后說道：我我沒吃。

    五條悟懶得說他，拉開椅子說道：快過來吃，現(xiàn)買的，我還要了很多店里的小點心。

    亂步坐在五條悟被窩里面一動不動，盯著食物騰升的熱氣，而后才對五條悟說道：你也不餓??？

    我確實不餓，想看你吃，你不高興嗎？五條悟倒不知道亂步怎么突然扭扭捏捏的是為什么，平時不給他吃還搶著，現(xiàn)在專門買給他吃東西，他還說那么多話？

    我有一天在想，要是沒了，怎么辦？

    誠然是固有思維，但聽說文人就是會突然因為被一些事情戳動，心思也跟著莫名地發(fā)生變化。反正五條悟表示不理解。

    要是沒了？

    什么東西沒了？

    五條悟說道：你自己有錢，不會自己買嗎？聽說你可以賺一億呢，要什么不能買呢？

    亂步歪歪頭，小聲嘀咕道：我喜歡別人對我好嘛

    五條悟聽到了，嘴角不留痕跡地上揚了片刻，直接把粥遞到他的手邊：你這種人呢，放在以前的話就是特別嬌氣的少爺。要是貓呢？那該是那種布偶貓，兩個字「嬌貴」。

    亂步自己知道自己不嬌也不貴。他就是被扔在外面的流浪貓，什么都能吃。只是要是有人對他好的話，他就會忍不住得寸進(jìn)尺。

    見亂步開始吃東西了，五條悟說道：我發(fā)現(xiàn)，你從來都不求救。今天看到亂步落水之后，五條悟才終于覺得有些事情哪里不太對勁。

    亂步遇到任何危險，都沒有想過求救。有時候確實是膽子大，全是玩心，沒有注意到危險；但有些時候，則是明晃晃的危險就擺在他的面前，他無法自救，也不喊。

    無論是星漿體事件也好，還是今天被推進(jìn)水里面，他明明只要喊一聲「救命」，恐怕所有人都會知道他現(xiàn)在遇到非常緊急的情況了，但他那么安靜，仿佛他自己還有其他的辦法解決一樣?？墒侨舨皇俏鍡l悟下水救他，亂步可能真的會溺斃，更別說他當(dāng)時還纏著另一個落水的人，兩個人沉得更厲害。

    亂步從碗里面抬起頭，說道：我試過了，沒用。

    五條悟下意識地想到亂步以前可能經(jīng)歷一些事情才會這么篤定地說這種話，臉上表情無意識地僵了一下。一方面他其實很好奇亂步以前經(jīng)歷過什么，但另一方面，亂步也只會在夏油杰面前講自己的事情，五條悟問了，應(yīng)該也得不出結(jié)論。

    要是自己和夏油杰那樣的性格的話，自己也許也會得到亂步多一點的信任呢？對亂步來說，現(xiàn)在的自己就是一個零食供應(yīng)方，一個吵架對象而已吧。不過，夏油杰雖然平時也挺寵亂步的，但他也無法日日陪著亂步的。

    夏油杰有他的正論，救世濟(jì)人是他一直以來的使命。但亂步明顯是需要人陪著的。無論是他不會照顧自己的性格，還是他總是會自己一個人突然走在危險的邊緣，亂步是需要有個人陪著的。

    五條悟無意識地動了動手指，又倒坐在椅子上，下巴倚在椅背上說道：下次可以試試。要是沒用，也不會有人說「遇到困難的話就要找人來幫忙」，對吧？

    雖然五條悟并沒有做出靠近自己的動作，但是亂步明顯覺得五條悟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點點靠近自己，于是說道：話說，你倒是不逼著我快點寫文嗎？早點把那篇文章結(jié)束的話，咒靈就不會老是打我的主意了。就跟沙灘事件那樣，只要亂步快點寫完就沒有任何事情了。

    反正有我在。五條悟搖著手指說道，從星漿體事件結(jié)束后，我已經(jīng)不同于以往了。我的實力突飛猛進(jìn)，像是你寫的那種咒靈，來一個打一個，來一雙打一雙，不會再讓你遇到任何危險的。你就安心寫你的小文章，當(dāng)好你的作家就好了。

    可是我要寫一輩子啊，你沒事情做嗎？

    亂步有點驚訝五條悟會說出這種話。

    要是真按五條悟的說法，亂步寫文會引來咒靈，那就隨時隨地都需要有咒術(shù)師來祓除。五條悟雖然能辦得到這一點，但是亂步寫文寫一輩子，五條悟還要保護(hù)他一輩子嗎？

    他沒有其他事情要做嗎？

    我沒有正論，也沒有理想，這畢業(yè)后呢，我也不需要賺錢，確實沒有事情做。

    之前他對亂步也說過一些心里話，現(xiàn)在五條悟說這話也沒有太多的壓力。他歪著頭，突然又起了個主意，笑了笑說道，我看你還是有點錢的，要不雇我當(dāng)貼身保鏢吧？我們好歹相識一場，我給打個折。

    才不要，你又不聽話。

    亂步直接拒絕，還對著五條悟做鬼臉。

    五條悟見他這樣，頓時一陣沒好氣道：你還想我當(dāng)你保姆?。坎灰退懔?，我還懶得伺候你。見亂步伸手夾自己面前的甜番薯，五條悟便把碟子放在他夠不到的地方。

    啊啊啊啊?。∥乙阅莻€。

    你以為你叫，我就會給你吃嗎？別天真了，才不給你吃。

    見亂步從床上站起來要夾，五條悟趕緊搶先把番薯吞進(jìn)肚子里面。

    亂步一時氣不過，直接動手拍了五條悟的頭，這下把五條悟給激怒了。五條悟把亂步扛起來，塞進(jìn)行李箱里面，亂步只剩下一雙綠瞳看著五條悟。

    你居然敢這么對我！我要告訴杰，我還要告訴大叔。亂步大叫起來。

    哼！

    五條悟坐在桌子上端起吃剩的粥，直接開吃起來。

    我一點都不給你留。

    他們這一幕落在被動靜驚醒的家入硝子的眼里，亂步進(jìn)五條悟房間的時候就沒有關(guān)門，兩人對話聲直接傳了出來。家入硝子就看兩個人在鬧，打了一個哈欠，又返回自己的房間睡覺。

    作為一個明眼人，家入硝子知道整個咒高里面現(xiàn)在最疼亂步的，應(yīng)該就是這眼前的五條悟了。

    誰連假期都不要，每天都跟著亂步到處走？

    誰會把自己的煙掐掉，讓她快照看亂步？

    誰會半夜沒睡覺給他買熱乎乎的食物？

    誰會答應(yīng)亂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是夏油杰，他也是努力把亂步引導(dǎo)到他不會繼續(xù)給人添麻煩的方向，哪會像五條悟照單全收？

    不過，五條悟本身也就不是夏油杰那種性格。只是五條悟這份無所畏懼，不管不顧，毫無保留的少年意氣會走多久？等擺脫了學(xué)生身份，五條悟開始承擔(dān)更加的社會責(zé)任，他還會記得與他無緣無故的江戶川亂步嗎？

    家入硝子想到這里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想得太深？

    *

    亂步在咒高休息了兩天才出門，又去了港口黑手黨的總部大樓。但這次就沒有中原中也和綾小路陪著他了。不一樣的還有，來接他的森鷗外旁邊還站著一個黑發(fā)少年。

    那個少年年齡和中原中也差不多，但要比中原中也要高挑一些，可能是長身體，身材抽條的關(guān)系，黑發(fā)少年非常瘦，外露在空氣中的肌膚都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

    亂步歪著頭看他，然后又在他身邊繞了一圈，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這個人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yīng)該是煙火大會上被亂步他自己一起帶下水的人。

    豆芽菜是來報仇的？

    亂步和他身高相距不大，但是亂步確定自己就是比他年紀(jì)大。為了增長自己的氣勢，亂步說著的時候，自己還踮著腳尖。

    這報仇的話一落，原本無神的鳶瞳里面閃著光，隨后這個看起來病懨懨的黑發(fā)少年竟露出少年氣的笑容，看起來既單純又無辜。

    我與你有什么仇什么怨？需要做這種事？

    亂步用一臉「我才不是那種好騙的人」的表情盯著這個言笑晏晏的少年，但也只看了兩眼，就不在意了。反正自有人會來解釋這個人的來歷的。

    森鷗外說：這是我最近新收的學(xué)生太宰治。前天晚上把他救下來之后，聊了幾句，頗為投緣，發(fā)現(xiàn)他還是個孤兒，就打算養(yǎng)在身邊了。

    哦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又和夏目老師講了話？然后才想到要收徒弟的？

    亂步推斷，森鷗外一定是聽了夏目漱石復(fù)述他的「徒子徒孫寫文」的計劃，所以想著要給自己找個徒弟，轉(zhuǎn)移亂步對自己的注意力。

    森鷗外不置可否地說道：確實可以這么說。

    但就算真的可以轉(zhuǎn)移亂步注意力，亂步還沒有打算放棄讓森鷗外寫文的執(zhí)念。

    而且，太宰君聽說你正在找人寫文，也想幫你。反正現(xiàn)在你在港口黑手黨里面也需要有人幫襯，我也不能時時照看你，剛好太宰君可以幫你。

    送過來的寫手多一個總是沒有壞處的。但就這么隨便接受的話，就顯得自己太容易打發(fā)了。

    于是，亂步瞇著眼睛，故意做出挑刺的表情說道:可是，我不會讓我不喜歡的人跟著我的。那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誰吧？

    當(dāng)然知道。太宰治笑起來，說道，當(dāng)下最炙手可熱的小說家小松龍之介，我拜讀過您的作品。第一眼就便覺得驚若天人，完全無法想到是個僅僅比我大三歲的人寫的。您太厲害了！

    這話剛落，亂步清咳一聲，看著森鷗外，手指點著太宰治，故意學(xué)著大人物的語氣。

    這個年輕人，我很滿意。

    雖然太宰治來者不善，但他真的很會夸。

    亂步很喜歡。

    見森鷗外走在前頭了，亂步悄悄和他說話：是綾小路對你說了什么了吧？

    十四歲的太宰治腳步?jīng)]有停，只對著亂步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第六十二章 我們是強(qiáng)盜

    在亂步還在港口黑手黨里面做著無聊的采訪活動時, 夏油杰提前從老家回來了。然后，亂步現(xiàn)在還不太清楚總是面帶著笑容的太宰治要做什么，但他也不是特別好奇?，F(xiàn)在, 他一回到咒高，看到了夏油杰給咒高他們師生帶了作為點心的手拌壽司，又把港口黑手黨的事情忘記了。

    這手拌壽司有點像是海鮮蓋飯, 把紅色魚rou先腌制好，之后再放在醋飯上, 收尾的時候撒上紫蘇, 白芝麻和海苔條, 便是手拌壽司。

    老家有老人過大壽, 分到我們家很多。我提前回校，父母他們說吃不完，讓我全部帶過來了。夏油杰用碗給亂步裝了一碗手拌壽司, 上面放著滿滿的鮪魚rou，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