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這一干朋友里，李可佳、唐子風、包娜娜都已經(jīng)成了家，現(xiàn)在倒只剩下王梓杰一個人是單身了。王梓杰的原籍在東南沿海，那里素有早婚和多子的傳統(tǒng)，王梓杰也一直嚷嚷著要結(jié)婚生子，而且恨不得一口氣生上七八個的那種。

    可誰也沒想到，他自從成了知名教授之后，也不知道是眼界高了，還是身邊的機會多了，讓他挑花了眼，他居然到今天還沒有成家，甚至連一個固定的女友都沒有，至于說不固定的，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朋友們湊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大家都愛拿他的女學生、女助手、女粉絲之類的當個笑話說，他一開始還有些窘，后來知道自己的名聲也就這樣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在大家面前也沒啥顧忌了。一來二去，拿他的花邊韻事開涮，也就成了朋友們聚會時的保留節(jié)目。

    對于王梓杰不結(jié)婚這件事，他父親王崇壽一度是很焦慮的，還拜托唐子風去勸過幾回。待到發(fā)現(xiàn)兒子已經(jīng)魔怔，不可救藥，王崇壽兩口子一琢磨，覺得傳宗接代這種事情，也不一定非要指望王梓杰不成，他們倆還年輕，為什么不能再生一個呢？

    好吧，現(xiàn)在王梓杰的確已經(jīng)有了一個一歲多的弟弟……

    打鬧過一番，唐子風還真的把話頭引回了正題。他在轉(zhuǎn)椅上坐直了身體，說道：“關于錦盛集團以及高錦盛的事情，我能跟你們說的，也就是這些了?，F(xiàn)在，我們整個機床行業(yè)，加上行業(yè)的老領導們，對這件事都只有一個態(tài)度，那就是狠狠地收拾一下熊孩子，不能讓他把大家的飯碗給砸了?！?/br>
    “所以你就到我這個小公司來了，是不是又想拿我們給你當槍使??？”包娜娜問道。

    “文化人辦事，當然得是文斗。師妹是開公關公司的，引導輿論啥的，我不找你還找誰？”唐子風理直氣壯地說道。

    由包娜娜創(chuàng)辦的這家深藍焦點文化傳播公司，正是時下國內(nèi)很流行的所謂“公關公司”，就是負責幫客戶進行形象包裝、輿論宣傳的。公關也被稱為軟廣告，相比硬廣告，其成本更低，而且收效有時候甚至更好。

    包娜娜是新聞系出身，又在美國學了傳播學，回來開辦這樣一家公關公司，也算是專業(yè)對口了。這幾年，得益于她自己的努力以及唐子風、王梓杰、李可佳等一干學長的指導與幫襯，深藍焦點公司的名氣不斷提升，如今已經(jīng)擠進了京城公關圈的前幾位。

    這一次，唐子風前往夏梁去與高錦盛談判，沒能取得任何成效。甚至唐子風前腳剛走，高錦盛就宣布要開展新一輪價格戰(zhàn)，這分明就是打算與整個機床界為敵了。

    唐子風回來之后，把情況向許昭堅、謝天成、周衡等人做了一個匯報，許昭堅當即就拍了桌子，指示周衡和唐子風全權(quán)處理此事，務必要把高錦盛的囂張氣焰打下去。許昭堅還放了話，讓他們大膽去干，捅出漏子有他撐著。

    得到許昭堅的授權(quán)，再加上也知道聽憑高錦盛鬧下去，整個行業(yè)都要遭殃，唐子風便開始行動了。此次到深點公司來，就是唐子風全盤策略的一部分。

    “高錦盛的事情，絕不僅僅是一個夏一機床公司的事情，也絕不僅僅是機床行業(yè)的事情，而是涉及到國家如何管理關系國計民生的重點領域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處理好，對于國家的技術(shù)安全和經(jīng)濟安全，都將產(chǎn)生嚴重的影響。”王梓杰說道。

    唐子風豎起一個大拇指，贊道：“教授就是教授，一張嘴就能把事情拔高到這個層次，像我們這種俗氣的資本家，肯定是做不到的?！?/br>
    “這個定性，會不會太高了？”梁子樂小心翼翼地質(zhì)疑道。

    雖然知道唐子風和王梓杰的觀點是一致的，但梁子樂還是要提出一些不同的意見。唐子風叫他一并來參加這個會議，當然不是讓他來給大家點贊的，他能提出問題，對于大家正確認識這件事情是有好處的。

    王梓杰說：“這個定性并不算高。事實上，咱們國家對于關系國計民生的重點領域，一向都是非常謹慎的。像軍工、重大技術(shù)裝備這些領域，目前還不敢向民間資本開放，一定程度上就是擔心這些民間資本無法控制，動搖國家基礎。

    “機床這個行業(yè)，不算特別敏感，但也與國家安全有關?？伎怂箞蟾嬉簿褪?年前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美國把注意力轉(zhuǎn)向了反恐戰(zhàn)爭，西方對中國的高精度機床禁運肯定是要開展的……”

    “現(xiàn)在有一些高精度機床，西方對中國也是禁運的。”唐子風糾正道。

    “是的是的，但好歹還不是全部吧?！蓖蹊鹘苷f，“我的意思是說，高精度機床也是戰(zhàn)略性技術(shù)的一部分，中國肯定是要把它掌握在可靠的企業(yè)手里的。高錦盛這種行為，明顯是不把國家利益放在眼里，如果不能給予打擊，未來其他的企業(yè)也會跟著做，甚至一些國企也可能參與，這就麻煩了?！?/br>
    “王師兄的意思是不是說，高錦盛這件事本身不算很大，但它的示范作用很危險，所以必須防微杜漸?！卑饶日f。

    唐子風說：“高錦盛的事情本身也很大，夏一機床的行為，已經(jīng)影響到我們臨機集團的經(jīng)營了，你說事情大不大？”

    “切！”包娜娜鄙夷地瞟了唐子風一眼，說：“你這是企業(yè)本位主義，王師兄那才叫胸懷大局。我們做公關炒作，是要扯大旗的，你那點企業(yè)利益，上不了臺面啊?！?/br>
    第360章 絕對的自由是不可能存在的

    “這倒也是?！?/br>
    唐子風改口也挺快，他說道：“我們這次打擊高錦盛，也是要頂著一個國家大義的旗號，否則只怕地方政府就要護著他了?！?/br>
    “你們不僅僅是想用輿論來打擊他吧？”梁子樂問。

    “當然不是?！碧谱语L說，“就高錦盛那種人，輿論壓力對他一點用都沒有。他信奉的是自由市場原則，說只要自己沒犯法，國家就不能拿他怎么樣。你想想看，國家機器他都不怕，區(qū)區(qū)一些輿論，對他能有啥影響？”

    梁子樂嘟噥道：“可是，自由市場原則也沒錯啊。如果是在美國，只要一家企業(yè)的經(jīng)營的確不違法，國家就不會干預的。”

    “這個問題，讓教授來向你解釋吧?！碧谱语L用手一指王梓杰，說道。

    王梓杰說：“小梁說的這一點，和國內(nèi)學術(shù)界的主流觀點是一致的。大多數(shù)的學者都認為，國家不應當干預正當?shù)氖袌龈偁幮袨椋怯衅髽I(yè)違反法律規(guī)定。比如說，如果你們能夠證明夏一機床公司的降價行為涉嫌傾銷，那么政府予以打擊是可以的。如果沒有證據(jù)，甚至是沒有明顯的證據(jù)，那就應當是疑罪從無，不能粗暴干涉。”

    梁子樂說：“是啊是啊，這也是國際主流經(jīng)濟學界的觀點。現(xiàn)在主流理論都是在號召大家回歸斯密傳統(tǒng)，也就是政府只充當守夜人，企業(yè)經(jīng)營交給市場去調(diào)節(jié)就好了?！?/br>
    所謂斯密傳統(tǒng)，就是西方經(jīng)濟學的開山鼻祖亞當·斯密的觀點。斯密認為，市場上存在著一只“看不見的手”，能夠自發(fā)地調(diào)節(jié)生產(chǎn)，并不需要政府多事。

    在斯密之后的100多年時間里，西方國家一直都是奉行不干預市場的政策，但市場并未如斯密預言的那樣，能夠“自動出清”，而是每隔十幾年就出現(xiàn)一次由于供給與需求嚴重脫節(jié)而導致的經(jīng)濟危機，對市場進行強制出清。

    到上世紀20年代末，西方世界爆發(fā)了規(guī)模空前的29-33大危機，重挫了整個資本主義世界。在危機過后，鼓吹政府干預市場的凱恩斯學派占據(jù)上風，斯密教條被拋棄。西方國家普遍推行了赤字財政政策，由政府出面刺激市場的有效需求，以維持市場繁榮。

    凱恩斯學派紅火了半個世紀左右。到上世紀70年代，西方世界出現(xiàn)了既不繁榮也不蕭條的長期滯脹。經(jīng)濟學家經(jīng)過研究，認為這是凱恩斯經(jīng)濟學帶來的問題，經(jīng)濟過多地依賴赤字預算續(xù)命，相當于一個病人長期吃補藥維持生命，最終的結(jié)果只能是補成了一個虛弱的胖子。

    經(jīng)濟學家痛定思痛，決定拋棄凱恩斯，重新供奉起老祖宗斯密，從而產(chǎn)生了新自由主義經(jīng)濟學。過去這十幾年，正是新自由主義經(jīng)濟學鬧騰得最兇的時候，中國國內(nèi)的經(jīng)濟學圈子自然也不能免俗。做學術(shù)交流的時候，你不能飚出幾句斯密語錄，都不好意思自稱是搞經(jīng)濟學的。

    梁子樂的本科和碩士都是在美國讀的，說起這套理論，自然更是頭頭是道了。

    王梓杰說：“小梁說得對，守夜人政府這種觀念，現(xiàn)在在國際學術(shù)界是共識，在國內(nèi)學術(shù)圈也是倍受推崇的。說真的，如果不是被唐子風這廝裹脅了，我也想投到新自由主義的門下去，申請課題、評獎之類的，都容易多了?！?/br>
    他話歸這樣說，心里卻不是這樣想的。他做學問的方向，很大程度是受唐子風影響的，這使他的學術(shù)觀點與目前占據(jù)主流的自由派觀點大不相同。而也正因為他獨樹一幟，許多觀點契合了政府的管理實踐，才使他在各個政府部門受到廣泛的歡迎。

    那些自由派學者，看上去挺風光，但政府官員談起他們的時候，都很鄙夷，認為他們不接地氣，他們提出的政策建議，在現(xiàn)實中根本就不可行。

    王梓杰能夠得到政府官員們的認同，申請課題和評獎的機會其實是更多的。他帶的研究生畢業(yè)后想到政府機關工作，也比其他導師的學生更容易。

    有些學者表面上嘲笑王梓杰跟著政策轉(zhuǎn)，是個“御用”學者，而實際上對他也是充滿羨慕嫉妒恨，暗戳戳地也打算向他學習，這就是題外話了。

    “唐師兄是從機械部出來的，現(xiàn)在又是大國企的老總，當然是支持國家干預的。這叫臀部指揮大腦，我們也不覺得意外了?！卑饶日{(diào)侃道。

    唐子風大搖其頭，說：“恰恰相反，我這才是真正的大腦指揮臀部。那些信奉新自由主義的，有幾個是真正研究過經(jīng)濟的？小梁，你跟我解釋一下，考克斯報告，是依據(jù)哪條自由主義法則寫出來的？瓦森納協(xié)定，用新自由主義又怎么解釋？”

    聽到唐子風舉的這兩個例子，梁子樂只能聳聳肩，沒法吭聲。

    所謂瓦森納協(xié)定，全稱叫《關于常規(guī)武器和兩用物品及技術(shù)出口控制的瓦森納協(xié)定》，是1996年由美國牽頭發(fā)起的一項技術(shù)禁運措施。這份協(xié)定名義上是限制向一些敏感國家出口武器以及與武器相關的技術(shù)和設備，實際上卻是以此為借口，限制技術(shù)的流動，以保持締約國自身的技術(shù)優(yōu)勢。

    依據(jù)瓦森納協(xié)定，西方國家就可以在不違背“貿(mào)易自由化”原則的條件下，名正言順地對其他國家進行技術(shù)封鎖。而以當今的世界格局來看，這個“其他國家”主要就是指中國。

    梁子樂這些年與唐子風他們交流甚多，思想觀念多少也受到了一些影響。盡管一些人能夠找出種種理由證明瓦森納協(xié)定的合理性，但只要稍有點頭腦就知道，這種解釋不過是強詞奪理，說到底，這就是國家間的利益之爭，扯啥普適價值的犢子？

    國內(nèi)學術(shù)圈里，認為瓦森納協(xié)定合理的人是非常多的，甚至可以說占據(jù)了主流。這些人支持瓦森納協(xié)定的唯一原因就在于它是西方國家搞出來的。

    西方國家做的事情，能有錯嗎？

    相比之下，王梓杰的確算是一股清流了。

    “不說對中國怎么樣了。就算是西方國家內(nèi)部，又哪里搞過真正的自由主義？波音和空客的斗爭，背后不是美國和歐盟在使勁嗎？兩邊對著搞補貼，這算哪門子的自由貿(mào)易？”唐子風繼續(xù)說道。

    “絕對的自由，是不可能存在的?！绷鹤訕枫卣f話了，“其實就算是美國內(nèi)部，各個行業(yè)的發(fā)展也都不是純粹講究自由競爭的。像農(nóng)業(yè)、能源產(chǎn)業(yè)、軍工產(chǎn)業(yè)，都是國會游說的大戶，他們花錢買通議員，讓國會通過對他們有利的法案，說到底也是政府干預經(jīng)濟的表現(xiàn)。關于這一點，美國的很多學者也是指出來過的。”

    “dei頭！”唐子風來了一句川地方言，接著說道：“人類還沒有實現(xiàn)世界大同呢，這個時候講自由主義就是幼稚。就咱們中國來說，要想和平崛起，就必須把關系國家經(jīng)濟命脈的產(chǎn)業(yè)控制在自己手上，這是不容質(zhì)疑的。高錦盛的問題，就是挑戰(zhàn)了國家的底線，跟這種人還能講什么市場原則?！?/br>
    “我明白了?！绷鹤訕伏c點頭。這些道理，他其實也不是不明白，剛才也只是和唐子風討論討論而已。唐子風說的是高錦盛的事情，梁子樂從中學到的卻要更多。他現(xiàn)在在京城開了一家投資咨詢公司，如何把握政策脈絡也是非常重要的。

    “那么，我們該做什么呢？”

    聽唐子風與梁子樂討論完，包娜娜說起了現(xiàn)實的問題。

    政策上的事，包娜娜多少是懂一些的，這幾年下來，她也養(yǎng)成了唯唐子風馬首是瞻的習慣，知道唐子風看準的事情，即便與當前普遍的社會思潮相悖，也肯定是正確的。具體到這個高錦盛，包娜娜和他沒有一分錢的瓜葛，唐子風要收拾他，包娜娜就負責預備繩子、蠟燭、皮鞭好了，沒必要顧及其他的事。

    “你們倆要互相配合?！碧谱语L指著王梓杰，對包娜娜說：“王教授負責寫理論文章，探討裝備工業(yè)對國家的意義，以及全國一盤棋思想在今天的價值。至于你們這邊，就要負責把媒體文章跟上，要揭露高錦盛的行為對機床行業(yè)的惡劣影響，在關鍵的地方引用王教授的觀點，上綱上線，把高錦盛和秦檜、汪精衛(wèi)相類比?！?/br>
    “明白?！卑饶赛c頭。這幾年，深藍焦點公司做這種公關炒作已經(jīng)很熟練了，扯一個學者來當大旗，把一些公關公司不適合說的話，栽到學者頭上，讓人覺得特別有公信力的樣子。

    “還有，許老指示，這一次的宣傳絕對不能僅限于打擊錦盛集團，而是要說明這件事的意義，要讓其他企業(yè)引以為戒。我們不能每次都被動出擊，這樣折騰一次，對我們自己的力量也是一個損失。”唐子風又說。

    包娜娜問：“師兄，我想知道，在我們這邊的宣傳展開之后，你們那邊打算對錦盛集團如何下手？”

    “這個暫時還不能透露。不過有一點你是可以放心的，那就是錦盛集團經(jīng)過這一輪打擊之后，肯定是要完蛋的?！碧谱语L信心滿滿地說道。

    第361章 好自為之

    “錦盛，你的事情鬧大了?！?/br>
    井南芮崗市，市發(fā)改委主任華云生手里拿著一份報紙，滿臉憂郁之色地對坐在自己辦公室沙發(fā)上的高錦盛說道。

    華云生與高錦盛是中學同學，后來又同年考上大學。大學畢業(yè)后，高錦盛回家繼承家業(yè)，華云生則被分配到當時的芮崗市計委，當了一名普通公務員，經(jīng)過十幾年努力，終于晉升到了發(fā)改委主任的位置上。

    華云生算是高錦盛少有的幾個真心朋友之一，至于其他那些日常與高錦盛在酒桌上推杯換盞的企業(yè)老板和政府官員，用高錦盛的話說，只是一些互相利用的關系而已，說這些人是朋友，簡直就是污辱了“朋友”這個詞。

    這些年，高錦盛的生意越做越大，其中也少不了華云生給他的幫助。發(fā)改委是一個有權(quán)力的單位，與其他政府部門的關系也很密切。高錦盛在企業(yè)經(jīng)營過程中遇到麻煩的時候，華云生總是可以給他找到一些解決的渠道。

    除了那些業(yè)務上的實質(zhì)性幫助之外，華云生對高錦盛來說，還充當著一個智囊的角色。發(fā)改委經(jīng)常能夠得到一些內(nèi)部消息，對國家政策動向的把握也更準確。高錦盛沒事的時候都要到華云生這里來坐坐，哪怕是純粹地聊聊天，往往也能獲得一些啟發(fā)。

    今天，是華云生主動打電話約高錦盛過來的。高錦盛一進門，華云生便遞給他一疊報紙，讓他自己看。在那些報紙上，有華云生用紅筆圈出來的內(nèi)容，赫然都是關于夏一機床發(fā)動價格戰(zhàn)的事情。

    有些文章寫得比較隱晦，只是說位于北甸省的某家大型機床企業(yè)，不顧市場規(guī)則，悍然進行傾銷，排擠同行。還有些文章就比較直白了，借用其他機床企業(yè)領導之口，點出了夏一機床的名字，還做了一番考證，把錦盛集團也扯了出來。

    “這是有人在搞我啊?！备咤\盛把那些報紙上的標題草草掃了一眼，然后把報紙扔在沙發(fā)上，滿不在乎地說道：“沒準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那個唐子風搞的名堂，他在夏梁沒說動我，就想拿這樣的手段來嚇唬我了。這個人啊，年輕不大，就喜歡抖一點這樣的小聰明?！?/br>
    華云生說：“錦盛，你可別掉以輕心。你看看那些報道的內(nèi)容，有些話說得很誅心呢?！?/br>
    “誅什么心？”高錦盛不屑地說。他重新拿過一份報紙，隨便讀了幾段，臉上露出譏誚之色：“裝備制造業(yè)是國之重器，要服從國家的整體布局，全國一盤棋的提法永不過時……，真是笑話，能夠說出這種話來的人，本身就已經(jīng)過時了。全國一盤棋，云生，我記得這還是咱們上中學的時候政治課上學的東西吧，現(xiàn)在都2003年了，還提這種老掉牙的口號?！?/br>
    華云生面色嚴峻，他說道：“錦盛，全國一盤棋這種說法，我們發(fā)改委內(nèi)部一直都在說的，不能說是過時的話。還有，你也不看看這些話是誰說的，同樣一句話，出自于不同人的口，份量可是不一樣的。”

    “誰說的？”高錦盛把目光重新投向報紙，找了一下，說道：“是這個人吧？人民大學教授王梓杰。不就是一個教授嗎，估計也是收了唐子風的好處費，出來給他捧場的吧。回頭我讓人去問問價錢，唐子風給他多少，我出雙倍，不信他不會改口去罵唐子風?！?/br>
    華云生搖搖頭，說：“錦盛，你這可弄錯了。這個王梓杰可不是你過去請來站臺的那種草雞教授，他是能夠經(jīng)常和中央領導說上話的人。國內(nèi)的青年經(jīng)濟學家里，他的名氣是排在前三位的，你確信自己隨便出點錢就能讓他替你說話？”

    “這有什么難的。他名氣大，那就是價錢高一點唄?！备咤\盛說。

    華云生沉默了片刻，沉聲說道：“錦盛，咱們是老同學了，有句話我一直想跟你說，又不知道合適不合適?！?/br>
    高錦盛一愕，說道：“云生，你有啥話就說吧，咱們之間還用得著客氣嗎？”

    華云生說：“不瞞你說，已經(jīng)不止有一個人在我面前說，錦盛你最近生意越做越大，人也有點飄了?！?/br>
    “飄？”高錦盛冷笑一聲，“我從來就沒有飄過，是他們看我賺了點錢，心里不平衡了，所以我隨便說句話，他們都覺得我飄?！?/br>
    “你現(xiàn)在跟人說話，動不動就說什么什么‘而已’，很多人都聽不慣呢?！?/br>
    “是嗎？其實我是故意這樣說的。他們不是瞧不起我嗎，我就要告訴他們，他們說的話，做的事，對我來說，也就是‘而已’二字。”

    “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包括你說多花點錢，就可以讓王梓杰替你說話，你是當真的嗎？”

    “我的確是這樣想的。你說的這個王梓杰，我不知道他有多了不起。不過，再了不起，也就是一個大學教授……而已吧，給他10萬塊錢，他能不要？”

    “錦盛，你能說出這種話，就是飄了?！比A云生嘆了口氣，“據(jù)我所知，這個王梓杰，現(xiàn)在火得很，各地的政府都想請他去講課，一次課的出場費就是五六萬。你想想看，他會缺你這10萬塊錢嗎？”

    “有這么牛？”高錦盛詫異道，“花五六萬塊錢，就為了請一個人過來講次課，你們政府是不是錢太多了？”

    “講課和講課可不一樣。”華云生耐心地解釋說，“我跟你說過，這個王梓杰是能夠經(jīng)常和中央領導說上話的人。有時候，領導有些話不便直接說，就會借他的口幫著說。所以他說出來的話，有時候就代表了領導的意思，而且是那種正式文件上看不到的意思。

    “我們這些做政府工作的，凡事都是緊跟政策，萬一跟錯了，不說犯什么錯誤，光是錯失了發(fā)展機會，損失就是以億來計算的。你說說看，花五六萬塊錢請他來給大家講一次課，很貴嗎？”

    高錦盛終于品出一點味道了，他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報紙上這篇文章里用了這個王梓杰的話，也是代表領導的意思？”

    華云生說：“這個不太好說，但既然是王梓杰說了話，我們最好還是謹慎一點，誰知道他是不是代表領導在對你隔空喊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