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 第212節(jié)
虛空沒有能夠離開的通道,即使有,那也是龍,而且有可能是黑龍主這種級別的生物才能通過的,墨拉維亞為什么最后落到這面另作分析,異界人族逃離滅亡的最優(yōu)選擇只有一個,而上次并未大肆入侵的原因,是在先行驗證中發(fā)現(xiàn)了許多具體問題。從一個世界遷徙到另一個世界,開辟安全通道只是障礙之一,目的地原住民的習俗和態(tài)度完全無需考慮,不過風土——絕大多數(shù)生物生存所需的空氣,一種元素成分的濃度差異都將導致不同后果,還有土壤和動植物內部的物質組成,只要異界人族攝取能量的方式仍是進食,就要面對這些問題。 異界人族的身體素質相當強大,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兩個世界差異的影響,但他們有耐心用更長的時間等待,以營造更好的環(huán)境。這是目前能夠假設的,最接近亞斯塔羅斯行為模式的解釋。 塔克拉放下筆,“這可真是為了要命來的?!?/br> 在這個過程中,計劃最有可能的制定者,和最高執(zhí)行者的亞斯塔羅斯展現(xiàn)出了異界人族的決心和行動力,在占據(jù)力量優(yōu)勢的前提下仍能如此籌劃,這種意志恐怕比他們的力量更值得敬畏。 “聽老人家講一講過去的故事,做一做怪物圖鑒,加幾個訓練項目……”塔克拉問,“別的再等著瞧?” “教育組那邊可以增加一點課外讀物?!痹粕钫f,他想了想,“需要插圖?!?/br> “我來?”塔克拉問。 云深看著他。 塔克拉的眉毛輕輕挑了起來。那些看慣他嘲諷臉的人大概很難想象,同樣的動作,他能在另一個人的面前作出這樣近于天真的樣子。我不行嗎?他用表情這么問。 “你能想到那些生物是什么樣子,”云深問,“只要聽他們描述過?” “我知道它們是什么玩意?!彼死f。 云深輕輕點了點頭,“遺傳的記憶?!?/br> “對?!彼死f。 片刻后,他說,“我有一半不是人,至少。” “那是混血。”云深說,“不管哪一個世界,像我們這樣的都自稱為‘人’,何況……”他停頓了一下,“沒有生殖隔離?!?/br> “包括‘裂隙魔族’?”塔克拉問。 “包括?!痹粕钫f,“我們去吃飯,順便聊一聊?” 塔克拉和云深一起收拾好東西,高高興興地和他出了門。 范天瀾走進房間時,云深靠在沙發(fā)上,是他熟悉的,也是當日與亞斯塔羅斯相對的位置,雙手疊在身前,微低著頭,合著眼睛。 范天瀾走過去,繞過沙發(fā)站到他身后,雙手滑過他的黑發(fā)落到太陽xue上,過了一會兒,云深睜開了眼睛,他抬起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微微側過頭,范天瀾俯身下來,充滿光澤的辮發(fā)垂到云深的頰邊。微涼的光滑質感從相貼的地方傳來,還有熟悉的氣息。 “你什么時候回去?”云深問。 “我不想回去。”范天瀾低聲說。 云深笑了起來。 “工作還是要做的,不過在這之前……陪我坐一會兒?”他問。 他的黑發(fā)青年不會說不。 冬日寧靜的午后,窗外的積雪反映著天光,敞開了窗簾的室內光線柔和而明亮,空氣微涼,云深一手支著扶手,倚著壓滿了蘆花的靠墊,溫柔地看著正在認真尋找話題和他閑聊的幼龍。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所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眼神,他只是想和他多相處一會兒,所以也不太注意對面的青年說話時偶爾的停頓。 在說話的時候,范天瀾也同樣注視著他。那雙和他父親不同,但同樣在美學上超越了凡俗的黑色眼眸有時也會給人很大的壓力,但在云深看來…… 他眼中的范天瀾大概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即使終有一天,他會送他離開,而不是讓他看著自己離開。 人生短暫,卻總有許多分別時刻,當然,也會有重逢的時刻,等待有時候有結果,有時候不會有結果。 ——至少要有現(xiàn)在。 第340章 公爵 分別至今已兩百年。 世界的變化也不過如此。 德爾德蘭公爵遙望天際,目光越過露臺外如輕紗曼舞的云靄,越過波光粼粼的藍海,極目盡頭,地平線被黑紫色重云所環(huán)抱,亮橙的巖漿河,青綠的酸水溪和清澈如無物的蝕骨堿湖妝點了荒原,山脈以年月為單位蠕動,擴張,破碎,不斷升高的山脊將根須伸向四方大地,蒸騰的云霧在山峰上方迷夢般交織,八種原色不斷混合,纏繞,旋轉,又分離,赤色閃電穿行其中,偶爾撕裂云層,露出底下黑色的嶙峋山石,同樣黑色的叢叢棘刺,張牙舞爪的無葉石樹探出云層的部分像掙扎的爪子,偶爾有微光一閃而過,那是青鋼蛇的窺視的眼神。 這是畫師很喜歡描繪的景象,他們很難用顏料調配出與現(xiàn)實相應的色彩,但正是這種難度讓他們著迷,而他們作品中的瘋狂又往往比現(xiàn)實更集中和鮮明,比如新掛在接見室的這一幅。它占據(jù)了墻面的絕大部分,強烈地吸引著人的視線,就像這個寬闊房間開出的另一面窗戶,展現(xiàn)出一幅濃縮過的,教人心跳加速的大戰(zhàn)場景。公爵很久沒來過這里了,但他知道這是新的,這幅會隨著光線折射而流動的畫作,觀賞者只要移動腳步,就能欣賞法光閃耀,血液飛濺,筋斷骨折等戰(zhàn)斗高峰的整個過程,不僅光影顏料的使用技巧近年才研究出來的,它描繪的場面,素材也是來自最近才發(fā)生過的一次戰(zhàn)事。 兩個家族的爭端導致的數(shù)以千計的傷亡,如果不是地點在夏宮附近,易于記錄,其實并無殊異之處。 但已經離夏宮如此之近。 “《物競天擇》,”有人柔聲說,“這是拙作之名?!?/br> 公爵偏了偏頭,在他身后的是一名年輕貴族,長發(fā)柔順地束在身后,禮服貼著身形,面孔白皙,眉毛細長,有一雙桀驁的眼睛。 “你在這場戰(zhàn)斗之中。”公爵說。 “是的,公爵閣下。”貴族看著他笑道,“正是在戰(zhàn)斗中,我領悟到真正的美從來不在想象之中,而在生命本身。” “在于生的欲求本身?”公爵說,“這一點你表達得很到位?!?/br> 貴族贊嘆地看著他,“如果不是在下身份低微,我真愿意引您為知己。我認為技巧對創(chuàng)作來說是第二位的,重要的是感性,只有能讓觀者感受到沖擊,才有競爭杰作的資格。” 公爵對他的理論不置可否,目光重新投向露臺之外,這讓期待進一步討論的貴族有點失望,他追隨著公爵視線的方向,片刻之后,他的眼神落在了公爵高傲的側臉上。 面具邊緣的肌膚光澤如最好的玉石,質感難以描摹,從耳廓到下巴的線條也很優(yōu)美,即便高等人族很少有面目可憎者,這位閣下的俊美也在眾人之前,雖然他的真容并不為人熟知。即便受召來到夏宮,這位久負盛名的大貴族仍以面具掩飾著面容,像他這樣的年輕貴族本是沒什么機會直面這位大貴族的,還是在這樣斗室內與之獨處,就為了這種運氣,他也不會有任何不滿。近年來公爵的傷勢似乎有了很大好轉,漸漸有活動的消息傳出,與其他家族相比,不過是從閉門隱居到深居簡出的微小過渡。但就算是傳聞中他最虛弱的時候,趁火打劫者也沒有一個能活著從他的領地上回來,事關于他的任何一點消息都有可能牽動各方利益,這是“強大”本身理應得到的待遇,即便沉潛,也如深水暗礁,令舟船小心翼翼。 年輕貴族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視線,安靜地讓它們降到地面。 如果他突然暴起,能不能殺了他? 如果殺了他,會引起多么大的震動? 他的名字將沿著軌道傳播到世界邊緣,從中央之城到地上蟲豸都將如雷貫耳,哪怕彼方龍族也要為之震驚…… 年輕的貴族突然哽住了呼吸,然后,他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公爵仍舊凝望著遠方。 直到通報聲響起,侍從打開大門,將人王及幾位大臣迎入室內,他才側過身體,以示禮貌。 人王登上主位,伸手請他的宰相在側首落座,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多年不見了,公爵。” 公爵抬起手,取下臉上的面具,看著那張曾經熟悉的面孔。僅從外觀來說,人王看起來比公爵要年長一些,面容與俊美毫無關聯(lián),只能說是輪廓方正,并且須發(fā)濃密,身材高大——足有兩個半公爵那樣的高大。在他極具壓迫感的身形下,宰相從扶手椅上側過身,目光閃爍地看過來。 有一些人看到了地上的那位貴族,但無人為此出聲,只有侍從默不作聲地躬身過來,輕手輕腳地將他抬走。 “午安,人王?!惫粽f,“很高興見到你的身體安康,力量強盛。” “你卻幾乎隕落。”人王說,“在你休養(yǎng)的漫長光陰中,缺少了你的調理,新生代的素質很不理想?!?/br> “沒有人工干預,才是自然之理?!惫粽f。 “我知道這并非你的義務,但此事關乎千年之計?!比送跽f,黑鐵般的粗眉深深地壓著他的眼睛,使他的目光鋒利如刀劍,“你應該明白?!?/br> “千年之計……”公爵以優(yōu)雅的語調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微微一笑,“如此重任,又豈是我這般老朽之軀能夠承擔?” “不必如此謙虛,你的力量與智慧至今仍在閃耀?!比送跽f,“此外,權力與責任總是對等的?!?/br> 公爵笑了起來,“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公平法則。” “你是在拒絕我的請求嗎?” “如果這也能稱之為請求,”公爵說,“那么,拒絕也不能算不禮貌?!?/br> “此事對你并無壞處。為了與你的付出相應,我們準備了諸多——” “然而,”公爵平淡地說,“除了壽命,我還有什么缺少的呢?” 人王閉上了嘴,眉毛壓得更低,額角青筋跳動。 公爵將面具背到身后,側頭去看墻上的掛畫。 沒有人說話,連呼吸的聲音都消失了。 許久之后,也許實際只經過片刻,宰相暗地里碰了碰他,人王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為何你總是拒絕我,老師?” 殺戮與毀滅的圖景倒映在公爵金色的雙眸中,“雖然這個稱呼的目的是增加脅迫的籌碼,不過你我確實有過師生之誼?!彼f,語氣冷淡,“時至今日,你們還覺得自己不夠強大嗎?” 在人王回答前,宰相終于開口了,“但代價高昂,公爵。”他說,“精神不穩(wěn)定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了?!?/br> “你可以讓他們少吸毒?!惫衾潇o地說。 “但追求力量是我們的本能……” 公爵慢慢地,輕聲地笑了起來,他終于轉頭看向他們,“你怎么不干脆叫他們去死呢?” 人王瞇著眼看著公爵,嘴角繃成一線,須發(fā)如鋼針聳立,臂下扶手發(fā)出爆裂聲,大腿肌rou已經鼓起,侍從和顧問大臣們幾不可見地瑟縮了一下,宰相轉過頭,一把抓住了他,僵持片刻才將他按住,過了一會,宰相說:“您何必如此故作冷酷?那些孩子年輕得一無所知,如今正飽受病痛困擾,他們沒有冒犯過您,也許有個別不知天高地厚之輩,但他們的愚蠢正適合在前線沖鋒陷陣——” “好讓后方的吸血蟲坐享其成?!惫粽f,他的表情和聲音都彬彬有禮,“即使是在低等動物中,我也很久沒有見過如此低劣謀算了,這就是你們把孩子生下來的目的?用zigong生產武器,讓他們野獸般長大,甚至不是為了征服這個目的,只是為了爭權奪利?當真是長輩楷模?!?/br> 宰相忍耐著說:“您對我們有許多誤解,這般局面并非我們有意為之,如果您愿意放下偏見,聆聽我們的苦衷——” 公爵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宰相幾乎是絕望地嘆了口氣。 “閣下,您還在為多年前的那件事憎恨我們嗎?” 公爵的笑容冷了下去,不是水變成冰的那種冷,是絲綢化為刀鋒的那種冷,“哦?竟難為諸位記得陳年舊事,我也許應當替歷史的塵埃感激涕零?” 宰相皺起了眉,他深深吸了口氣,“當年確實是我們鑄下大錯,但一直糾纏過去,于未來并無助益,如今我們再一次站在歷史的交界點上,事關族群,請您暫且放下過往,為大局考慮……” “夠了?。?!” 細小的室內裝飾噼啪掉落,其余器具嗡嗡作響,狂風沖出露臺,纏綿堆疊的紗霧為之一清,風鼓起人王身上的長袍,令他本就龐大的身形猶如山岳,他自寬大座椅站起,俯視公爵。 “這就是你對人王的忠誠?”他的聲音低得像是來自地底,令人從內臟開始戰(zhàn)栗。 公爵抬起眼睛,平靜地與之對視。 “你們如何定義忠誠?” 令人窒息的對峙中,侍從們的腦袋幾乎低到地下,顧問大臣們的目光在公爵和人王間來回移動,宰相垂下頭,做了個手勢。 “你們退下?!彼p聲說。 侍從們如獲大赦,顧問大臣略略猶豫片刻,也在低頭致意后退走。 接見室里只余三人。 絲絹般的淡紫云霧重新聚攏,為空海下方的世界蒙上一層朦朧紗衣,濕漉漉的斑斕藤蔓沿著白色的露臺石柱垂下,水珠反射光芒猶如寶石,半開放的接見室內裝飾華美,些許凌亂也不損其價值,但在尖銳黑暗的力量峭壁前,這些美的東西都不過虛無幻。沉默之中,宰相站了起來,走到墻邊,將手按上墻面,魔力的網絡瞬間布滿室內,查探無虞的他向人王點點頭,后者慢慢放松了身體,向后退回一步,重新落座,閉上眼睛,再次長長吐氣。 “我一直沒有請您坐下,老師?!彼f,“請您原諒我不得已而為之的失禮?!?/br> 公爵仍舊站著,他的聲音也依舊冷淡,“你知道我很快就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