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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 第2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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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隨著報紙和廣播這些媒體在坎拉爾及其周邊的影響的深入,再“獸人為上”的獸人也不能不正視人類在聯(lián)盟中的地位和貢獻,以及那兩個基點城的發(fā)展可能對他們產(chǎn)生的影響了。這場報告會迅速在坎拉爾城引起了不遜于數(shù)月前那場聯(lián)合代表會議的震動,這一次連北方的部落也不再后知后覺,讀報臺邊多了不少“北方人”,他們時而側耳傾聽,時而cao著不熟悉的語言,數(shù)出幾個銅幣,要讀報人為他們講解那些報紙已不再詳細注釋的聯(lián)盟常識。

    他們的金錢往往會被平淡地拒絕,但拒絕之后,大多數(shù)讀報人依然會回答他們無知的問題。關于讀報人——在坎拉爾,這是一個有些特殊的職業(yè),它誕生的時間很短,從業(yè)者并不窮困,因為能夠熟練掌握兩種語言和文字在哪里都算一份才能,所以他們往往另有一份正職,讀報是他們對城市的一種義務貢獻。值得一提的,讀報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婦聯(lián),令那些與“不馴服的娘們”很不對付的部落首領感到非常不忿,卻沒有什么很好的辦法阻止她們這樣收買人心。

    因為至今識字班里的男性獸人比例也不是很高,學習的進度也時常不如同期的女人,在讀報人這一工作剛剛出現(xiàn)的時候,班上的男人不僅拒絕了提議的女人,還嘲笑了那些鼓起勇氣登上讀報臺的人很長一段時間。現(xiàn)在可能有一些人感到了后悔,不過這些人依舊不是多數(shù)。

    回到報告會本身的影響上,信息的傳播是有損耗的,損耗不僅在于傳播的渠道和方式,還在于人們的自加工。雖然有報紙和廣播這樣的媒介,還有讀報人翻譯解讀,不過大多數(shù)獸人對這場報告會的理解總體還是被簡化成了如下幾句話:伯斯:人類又跑得比我們快了,獸人落后真是一種恥辱!奧比斯的精靈代表:攻占國家輕而易舉,我們要把船開到世界的盡頭去!術師的那個黑發(fā)小子:我們在忙,準備搞事。

    術師:大家做得很好,大家很有想法,大家要干下去。

    這種理解一點兒不影響他們議論得非常熱鬧。獸人們憑本能就能抓住問題的中心,就是如伯斯所說的,人類已經(jīng)遠遠跑在了獸人前面,不知道有多久——也許從裂隙時代后開始,就沒有一個獸人能夠跨過那條天塹一樣的邊境線,不是作為劫掠者而是作為統(tǒng)治者進入人類的地界,再現(xiàn)當年獸王薩莫爾身為西域之主的榮光。

    記憶歷史的人沒有等到獸王再生,降臨到這片苦寒之地的是一名叫做“術師”的人類。

    工業(yè)聯(lián)盟建立至今才多少年?在帝國境內的獸人還有很大一部分猶豫是否要接受這個聯(lián)盟的時候,已經(jīng)有兩個國家落到了他們的手里!

    不要說那些“開拓者”現(xiàn)在只是部分占據(jù),獸人們很清楚,對那些人類來說,不過是他們想什么時候動手的事情。

    為何術師如此偏頗?

    如果術師并沒有對人類特別偏心,那獸人又是差在了哪兒?

    獸人要怎么做,才能改變自己在聯(lián)盟中的地位,不是現(xiàn)在這樣看起來已經(jīng)拖了后腿的,而是能與人類爭奪對聯(lián)盟的權力?

    他們應當將希望寄于何人?

    結束了白天的工作,用過晚飯,在澡堂里洗去塵土和疲倦,一身清爽的埃拉和伙伴們一起來到燈火明亮的活動室,里面已經(jīng)坐了不少婦聯(lián)和其他青年組織的成員。白雪落在窗上,熱水管道通過腳下,壁爐劈啪作響,活動室里暖融融的,年輕的獸人圍著桌子,有些在看書,有些在寫作業(yè),有些圍坐在一起輕聲說話,埃拉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小組,他們走過去,組員給他們讓出位置來。

    有人托來了假條,除此之外,組員全都到齊了。

    組長點名之后,便有人問:“我們今天討論什么?”

    “討論我們獸人的未來吧?!庇腥苏f。

    “未來”,這是一個很新的詞,它伴隨著工業(yè)城的興起而進入獸人們的頭腦,耳聞目睹的種種變化讓人們意識到除了“更大的部落,更多的后代,更寬廣的草場和數(shù)不清的牲畜”之外,他們還可以對以后的歲月有別的期待。

    “無論斯卡·夢魘還是伯斯·寒山,他們雖然說話討厭,好像只有他們才知道我們出現(xiàn)了問題,但他們說的也不錯?!币幻M員說,他來自一個人口不少的草食部落,“我們差人類太多了?!?/br>
    “差不多聯(lián)盟的獸人都知道,人類干得很好,我們干得不好?!?/br>
    “但術師沒有對人類特別偏愛?!卑@f。

    片刻的停頓后,組員們紛紛說:“是的,術師是公平的。”

    “術師當然是公平的?!苯M長輕聲說,“斯卡·夢魘與他平起平坐,撒謝爾守護聯(lián)盟穩(wěn)定,撒謝爾乘船遠航,征服大海,為聯(lián)盟開辟新的道路,坎拉爾由一個部落變成一座城市……不僅狼人如此,連那曾與撒謝爾隔岸相對的狐族,他們近年無聲無息,卻已經(jīng)將一部分的族人塞進訓練營,一部分送進工業(yè)城的工廠,甚至已經(jīng)有人成為術師的學生。同為獸人,他們在人類面前從不氣弱?!?/br>
    “是由于術師平等的關愛,他們才能如此驕傲?!?/br>
    這就是為什么莉亞組長在婦女聯(lián)合會中也有相當?shù)牡匚唬^不僅是因為她是納紋組長的女兒——甚至這身份有時候還會成為她的妨礙。在座的眾人很難不贊同她這一段話。

    “但先進的一直是這些部落,也只有這些部落,聯(lián)盟的大部分獸人還是變得不多。”組員又說。

    “已經(jīng)變了很多了?!庇腥苏f。比起那三個最初接近術師的部落也許變化有限,但比起北方,他們已經(jīng)算得上脫胎換骨。

    “可大都不是他們自己要變的?!庇钟腥苏f,“都是因為聯(lián)盟的命令,不管把孩子送去工業(yè)城學習,還是改變生產(chǎn)和生活的方式,如果不說是聯(lián)盟用種種手段要他們必須這樣做,還會有很多人說是術師……人類有意折磨他們。更不用說‘新部落’和‘新生產(chǎn)’的計劃了。”

    “還有人因此憎恨術師,蠢得令人憤怒?!?/br>
    “他怎么敢?”“誰說過這樣的話?”“他是哪個部落的?”“他說話的時候沒有人揍他嗎?”——一陣七嘴八舌后,討論又回到正題。

    “其實大多的人都知道我們應該盡快趕上人類,連北方的人都是這么想的?!币幻M員說,“我們讀報的時候他們就在旁邊說話,說如果都是真的,那獸人的運氣就太好了,可是如果我們抓不住,那就不是什么好運氣,我們可能會比沒有術師的時候還要悲慘,因為獸人若是不能強大起來,聯(lián)盟就會完全是人類說了算,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是奴隸了?!?/br>
    “術師不會讓奴隸重新出現(xiàn)的?!绷硪幻M員說。

    “這世上種族之間只有一種關系,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的關系?!绷硪蝗死淇岬卣f,“如果在聯(lián)盟里失去權力,我們變成奴隸也沒什么奇怪的。”

    “這種說法是不對的?!卑@f,“在工業(yè)城中,有獸人被人類領導,也有人類被獸人領導,一切人都被術師領導,這種種族關系怎么說?很多人平平常常地干活,從來沒有領導過任何人,難道能說他們是奴隸嗎?”

    于是討論又偏題了一會兒。

    費了一點力氣回到最初的話題,組長說:“至少有兩點毫無疑問,一是我們的未來必須是追隨術師的指引,二是我們的發(fā)展一直受到阻礙,這阻礙不是來自外力,而是由于我們自己?!?/br>
    “很少有部落人會不向往工業(yè)城那樣的生活,或者像坎拉爾這樣他們也覺得很好。”一名組員說,“他們希望自己的部落也變成這樣?!?/br>
    “首領們也大都希望自己的部落富強起來?!庇忠幻M員說,“他們已經(jīng)曉得要奮起直追。”

    “但他們不知道應當怎么做?!庇忠幻M員說,“就算‘新部落’和‘新生活’的計劃就放在眼前,他們還是不知道應當從哪兒開始,好像舉起鋤頭比舉起刀斧困難一百倍?!?/br>
    “他們想得越多,就越害怕做錯?!?/br>
    “我們需要‘開拓者’?!?/br>
    “需要我們自己的開拓者?!?/br>
    “只有開拓者能實現(xiàn)我們的目的?!?/br>
    相似的討論發(fā)生在聯(lián)盟各處,基點城的巨大成就讓人們對“開拓者”產(chǎn)生了一種近于盲目的信任,相信他們無所不能,因為他們是術師最堅定的追隨者和最成功的學生,所以既沒有他們克服不了的困難,也沒有他們不能使之團結的人——他們在任何境況都能想出辦法,并令所有人為同一個目標出力的能力,正是他們目前最需要的!

    聯(lián)盟代表大會之后,獸人對未來的期許日漸漲起,那些先期改造的部落在遷入新住地后所得的豐收和生活的改善也令他們羨慕不已。但那些說他們也能這樣做,又輕又薄的計劃書放在手中,卻未能讓他們立即跑步進入新時期。

    并非不理解術師為他們作的這些計劃的意義,也不是這些計劃不夠清晰,讓他們云里霧里,更不是工業(yè)城對這樣至關重要的改造不給足夠的支持,但從根本上改造部落如同浴火重生,談何容易?

    比起不得不接受開拓者對當?shù)馗鞣N改造的基點城人民,獸人部落的選擇要多上許多,但很多人寧愿不要那么多的選擇,因為沒有選擇便沒有爭議,也不會有因此導致的部落的分裂。

    工業(yè)城將部落的年輕人吸收過去,教導他們有益的東西,這并不是壞事情,不會有人誤解術師的好意,但也許連術師也想不到這會撕裂部落的傳承:年輕人將工業(yè)城教導的一切都視為真理,對部落里的老人——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完全接受術師帶來的新秩序,但在他們求學時堅守部落的人——的顧慮遲疑十分不耐煩,不斷催促他們趕快放下成見,放棄一切接受工業(yè)城的安排。

    但他們表現(xiàn)得越是急迫,老人們越是猶豫,他們還想再想一想,看一看,他們不是沒有改變的愿望,但能不能不要那么快呢?他們可以先從學習農(nóng)耕,在部落周圍開墾土地開始,族人的生活確實因此不能一時變好,但遷移部落實在是一件不得不慎重的大事,新住地再好,單單要同其他部落混居這一條就讓人不能不卻步。

    為什么不能一個部落安排一個新住地呢?

    受過工業(yè)城教育的年輕人十分惱火:那當然是因為術師有他的道理!

    顯而易見,這種“道理”是說服不了所有人的。

    經(jīng)過一整個冬天的商議,只有少數(shù)意志堅定的部落按規(guī)定開完了部落大會,決定了部落發(fā)展方向,并在新年之前向工業(yè)城遞交了簽名書,更多的部落還在為統(tǒng)一內部意見而爭論不已。眼看那些走完了流程的部落迅速得到了工業(yè)城的回應,由工作組帶著物資入駐,更快的甚至已經(jīng)開始準備人口遷移,焦躁的情緒開始在那些遲遲不能解決問題的部落蔓延,加上季節(jié)的影響,爭論變成爭吵,爭吵變成大打出手,雖然大多不至于發(fā)展到要以性命相爭的地步,但連騎兵巡邏隊都因此大大增加了攜帶的藥物數(shù)量,身為聯(lián)盟獸人領袖的斯卡也不能不有所動作了。

    第434章 先鋒隊

    “誰管他們。先過年。”

    斯卡漠然道。

    “死不了幾個?!?/br>
    藥師看著他,片刻之后,他若有所思地說:“確實死不了幾個?!?/br>
    “這應當是部落最后的自在日子了,新年過后,他們可能就會過得不太舒服了?!?/br>
    報告會一結束,工業(yè)城的新年假期就開始了。

    雖然幾乎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特定的新年節(jié)日,但人們接受工業(yè)聯(lián)盟的“法定假日”也沒有什么障礙。學習,工作,生活,與內外矛盾的時時日日的斗爭,以及日漸明確的統(tǒng)一信仰,讓這個新生的共同體很容易接受那些會增強集體意識的變化。

    其實節(jié)日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假期,而且是這么長的一段假期——不過一些抱著可以理直氣壯偷懶的想法的人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些假日并不如他們所愿,可以從早到晚躺著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想,相反地,即使不用輪班值守,大多數(shù)人還是很忙,忙于主動或者被動地參與填充了這些假日的公共活動中去。

    除夕之夜,分別由術師和斯卡·夢魘通過廣播發(fā)表了簡短的新年祝語,一夜煙花如林,華彩盛放,光雨點亮寒夜,萬家燈火輝映著彤云,人們成群結隊地來到街道上,連極遠處的部落也有人裹著毛皮離開溫暖的火塘,到高處向彼方瞭望。自今日起,工業(yè)城變成了一座實質上的“不夜之城”,各種工廠的運轉停下或者慢下來了,社團卻異乎尋常地活躍起來,體育和文娛競賽一場接著一場、文藝演出輪流登上舞臺、讀書會、討論會和做題會從早到晚……溫暖燈光日夜裝點這座被冰雪擁抱的城市,寒冬如刀鋒冷酷,卻難以穿透厚重的防護冷卻人們的熱情。

    人們全身心地投入到這些活動之中,對一些初來乍到的人來說,這樣歡樂和充實是他們不曾體驗,因而令人感到新鮮與激動的。而對另一些自認為已經(jīng)了解這座城市的人來說,這樣熱烈的氣氛更像是對平日壓抑的一種宣泄:為了援助基點城,為了給聯(lián)盟部落調配物資,為了加緊完成城市的建設規(guī)劃,長久以來,人們每天被繁忙的勞動與緊張的學習逼迫,難得喘息——甚至他們已經(jīng)被馴化到這個地步,哪怕在這樣被允許縱情歡樂的日子,自習室這樣的場所仍日日人頭攢動,圖書室門口也是人流絡繹不絕,及至他們談論的話題,不是報告會,就是部落改革,又或者明年的生產(chǎn)計劃……將他們個人生活及家庭的一切都與此聯(lián)系起來。

    “奧比斯的撫松港一定要徹底改建,港口才有足夠的容量……撒希爾人也該上岸了……”

    “海運和河運的艦隊數(shù)量還要增加,很多年輕獸人想去當船員……”

    “又要開辟新住地,不知道工作組要的人從哪里調撥……”

    不過他們討論得最多的,還是新年假期結束之后就要舉行的下一場開拓者考試。

    并且不僅工業(yè)城的居民,連那些冒著風雪來工業(yè)城參加新年活動的部落都十分關心此事,因為這也確實值得他們關心。

    第一批開拓者前往人類區(qū)域的時候,絕大多數(shù)人——包括這些隊伍的成員都認為,自己主要的使命是作為術師的耳目替他探索世界,或兼開展一些貿(mào)易活動,所以開始與當?shù)厝私佑|的時候,他們不說步步為營,至少也算得上瞻前顧后,謹慎十足的。即使如此,他們還是不能避免地出現(xiàn)了種種狀況,直接或間接地導致了那些不在預料之中的發(fā)展。

    但時至今日回望過去,人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事物自有其發(fā)展的必然性,一個因出現(xiàn),一個果結成,開拓者作為一個特殊群體從工業(yè)聯(lián)盟中脫穎而出,不在他們自己的預料之中,卻是呼應了他們所在集體的發(fā)展需要,是更高一種社會規(guī)則的體現(xiàn)。

    影響在不知不覺中體現(xiàn)出來,近來已經(jīng)比較少有人爭論,聯(lián)盟之中哪個群體的貢獻更大,哪個種族或民族更比他人優(yōu)越,更應該得到資源的傾斜……對個體和族群價值的評價標準也漸漸同他們的出處分離,本族群利益和聯(lián)盟整體利益之間對立的意識越來越淡,呈現(xiàn)出一種轉換之中的混沌局面,造成這種局面一方面是由于基礎教育的越發(fā)深入,另一方面則是開拓者以身作則創(chuàng)造出來的新的階層分化標準。

    排位——也許是由于競爭的本能,人們凡事總要爭個高下不等,在現(xiàn)在的聯(lián)盟,若視云深(“術師”)為唯一的塔尖,斯卡·夢魘稍遜在下,隨后是以范天瀾、伯斯、塔克拉、藥師、維爾斯等等族群優(yōu)秀代表暨各部門負責人,接著是開拓者及各生產(chǎn)部門的正式工人等聯(lián)盟骨架,再次是學校及訓練營中尚未轉化的人才儲備,然后才輪到工業(yè)城之外的各部落論資排輩。在坎拉爾城,與工業(yè)城的聯(lián)系深淺直接影響他們在首領會議中的話語權,而一些連部落都不是的組織,因為是在工業(yè)城工作組支持下成立的,就像“婦聯(lián)”這樣一個在他們看來很荒謬的團體也能在坎拉爾占地劃區(qū),能夠指揮的人力和動用的資源令不少部落都感到極大的威脅。

    這根鏈條上座次分明,并且彼此間的距離隨著聯(lián)盟的發(fā)展愈加擴大,但人們知道這座次并非固定,這差距也并非不可彌合。

    因為學校、訓練營以及工廠招募給了聯(lián)盟所有成員清晰的上升渠道,現(xiàn)有骨干群體的構成也讓人們相信一切都有可能,何況現(xiàn)在又多了一項開拓者考試。

    從對這門考試的懷疑和抗拒,到現(xiàn)在的躍躍欲試,轉換不算迅速,但也不慢,重要的是人們的心態(tài)已經(jīng)完全不同往日?,F(xiàn)在人們已經(jīng)認識到,“開拓者”這個仍不正式的名稱意味的不僅僅是出眾的能力、蓬勃的野心、無上的忠誠,還有最重要的:近乎殉道的熱情。

    由追隨者到被追隨者身份的轉變,帶給開拓者的并不是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不是說沒有人沉迷或追求過這種感覺,但它們總是很快就在現(xiàn)實的壓迫下像泡沫一樣破裂。

    沒有一呼百應,更沒有言出法隨——你說那樣做才是對的,人們便點頭說那是對的,然后按你說的去干。他們有自己的習慣,有自己的念頭,并像石頭一樣頑固,你看到他們誠惶誠恐,只要一個命令就會跪下去親吻鞋子,但你要他們在一天之內記住幾個常用字,或者一個月內學會十以內的加減法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當你向他們分配任務,總會有人以各種方式偷懶或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出很麻煩的狀況……這是幾乎所有開拓者的共同經(jīng)歷。

    在這種情況下,暴躁和自我懷疑是極其普遍的,你有時甚至會想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義,當你日復一日地為那些瑣事焦頭爛額、蓬頭垢面時,你還會想到那些留在工業(yè)城里的人,他們或者在明亮的教室里,或者在充滿活力的工廠里,同聰慧而明理的伙伴一起共同學習,共同進步。知識的山峰矗立在前,他們拾階而上,你卻不得不停留在這里,將生命的寶貴光陰耗費在一群冥頑不靈的石頭上。

    與這樣的考驗相比,生活條件的變差和衣食的縮減對人的磨礪反而要退居其次了。

    很難說在那段日子里,他們心靈的支柱是否動搖或者動搖到了什么程度,但凡是經(jīng)過那一段時期沒有崩潰的人——奇跡的是一個崩潰的都沒有——再談起這一段經(jīng)歷,比起不堪回首或者苦笑擺手,他們用得更多的描述是“宛若再生”,阻礙他們達成目的的心靈弱點被磨出了厚繭,當人們回頭揭去這麻木的屏障,便發(fā)現(xiàn)其下的肌體已經(jīng)近于無暇。

    至此,他們才明白他們所做的一切并非為了追逐天上明月,而是為了扎根大地,繁衍成林。

    云深自初來這個世界就在等待的,一步步耐心培育的那個群體終于有了雛形。

    雖然他們現(xiàn)在還很不成熟,經(jīng)驗不夠豐富,因為沒有遭遇過真正的挫折而容易想當然和飄飄然,但這些問題并不致命。他們還很年輕,有足夠的時間和足夠的熱情去探索這個寬廣而又反應遲鈍的世界,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有艱苦奮斗的時刻,也有盡享歡樂的時刻,艱苦的時刻他們勤懇努力,歡樂的時刻他們隨心所欲,生命如同一條曲折的河流,路上總有不同的風景。

    而身為源頭,云深的生命之河也許更廣闊,經(jīng)歷的風景也許更深遠,但他和別人最大的不同也許在于,他很早就看到了旅途的終點,這并沒有讓他感到乏味或者停止對未來的期望,相反地,他可能比任何人都要珍惜眼前的人與事。

    作為地位越來越超脫的聯(lián)盟主導者,云深的活動范圍卻是相反地越來越窄,雖然還不到絕對不能離開工業(yè)城的地步,不過在墨拉維亞都可以開開心心跑去參加各種新年活動,創(chuàng)造一些奇葩記錄的時候,他跟范天瀾的新年日程卻大都是各種各樣的探視、訪問、參觀和應邀出席。聯(lián)盟沒有宣傳他的存在,媒體也從不描述他的外表,傳播他的具體形象,很多聯(lián)盟人沒有見過他的面容,但這似乎更激起了人們對他的熱愛,他每到一處都會引起熱烈反響,尤其是在這個工業(yè)城對外開放,各地的部落人冒著嚴寒涌入這座冰與火之城的的時候。

    雖然云深認為這可能是因為他身邊的人總是很引人注目。

    墨拉維亞的容貌對普通人來說是很有沖擊力的——不管看過多少次,也不管對他平日在聯(lián)盟的表現(xiàn)是什么看法;斯卡是獸人如今公認的領袖,伯斯是他鐵板釘釘?shù)睦^任者,他們的外表也很出眾,而部落人對他們總是有很多訴求;他和藥師同行時周圍的人會少一些,這也許跟場所和接觸的人有關系;不過,更多數(shù)的時候,他身邊陪伴的還是那個人。

    攻擊性越來越接近墨拉維亞的外表和在聯(lián)盟如日中天的名氣,以及某種可以籠統(tǒng)稱之為“進化”導致的氣質變化,有時候連云深也會不能免俗地停下來看他一會兒。

    他抬起頭來,就那樣靜靜地,溫柔地看著他。

    范天瀾喜歡被他這樣看著。

    畢竟是新年假期,公共事務只占他們一天形成的部分,剩下的時間里范天瀾幾乎和他形影不離。這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雖然范天瀾向來不參考那些他覺得沒有價值的意見,但因為云深,他有時候也不得不忍耐一些煩人家伙的打擾。

    “這是假期?!彼f。

    “對,這是假期?!彼死f:“不然我來這兒干嘛?”

    幼兒式的斗氣最多持續(xù)到這里,因為云深看起來確實需要一些陪伴。即使是假期,云深也沒有什么可娛樂的東西,作為一個普通人,他既不能像墨拉維亞那樣自在地身處人群,也不像斯卡那樣對各種擂臺感興趣;藥師幾乎整個假期都在處理斯卡收到的各種部落貢禮;年輕人非常希望術師能在這個值得紀念的節(jié)日里再多給他們一些指引;精靈們圍繞著他好像對待易碎品,而比起下棋或者演奏音樂之類的室內活動,他們更喜歡來找他談論自己的論文……至少范天瀾或者塔克拉在的時候,特地放在他身邊的護衛(wèi)力量能減少很大一部分。

    實際上塔克拉來得也不頻繁,新年之后他的工作會有很大的變動,他需要作很多準備。

    于是云深看書,批閱,學習,休息,范天瀾總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