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斐想了想, 到底還是按下了心中疑慮，等城外局勢徹底平復(fù)之后, 便與褚旻一起去城外看了看流民的情況——聞斐和褚曦入城不過兩日, 入城前她們也曾看過流民情況, 那時還不太糟糕。可短短兩日一場暴雨過去, 流民中染病的人卻是陡然上升。

    兩人一路走一路看，最后在心中略微一算，發(fā)現(xiàn)生病的人竟有十之二三。別看這樣說著感覺不多，可城外匯聚流民數(shù)萬，生病的人就有數(shù)千近萬了！

    褚旻私下便與聞斐說：“這么多人生病，城里的藥材肯定不夠了?！?/br>
    他說話間眉頭緊皺, 臉上隱約懊惱，顯然是后悔城門開得晚了——他實在沒想到邱將軍在聞斐面前認(rèn)慫認(rèn)得這般干脆，早知道不必等聞斐的親衛(wèi)入城，就能提前一天接手駐軍打開城門。而對流民有了安置之后，昨日那一場暴雨或許也能避免，至少可以讓流民有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

    聞斐看得出，褚旻是真有心為這些流民做些什么的?；蛟S是自幼讀的圣賢書引導(dǎo)，也或許只是想在這場天災(zāi)中將功贖罪，總歸他是有心挽回的。

    面對認(rèn)真做事的褚旻，即便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算不上好，聞斐也還是開口安慰了兩句：“許多人只是淋雨染了風(fēng)寒，讓大夫盡快甄別出來，熬些姜湯或許也能撐一撐。也幸好城門開得早，否則這么多人耽擱下去，不是疫病也能拖成疫病了。”

    褚旻聞言詫異的看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反問：“姜湯有用？！”

    在褚旻這樣的世家子看來，生病了就該吃藥，病好后還得喝藥調(diào)理。姜湯什么的，至多就是剛受寒時喝點驅(qū)寒用，真病了誰也不會拿它頂事。

    可事實上藥材昂貴，平民百姓中真喝得起藥的卻是少數(shù)。尤其風(fēng)寒這種常見的病，只要不是嚴(yán)重到一定程度，誰也舍不得看大夫抓藥。這種時候能有碗姜湯喝已是不錯了，更多的人卻是連熬碗姜湯都覺得費柴費姜，索性咬牙硬抗過去。

    聞斐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但她曾經(jīng)獲得的信息量卻不是褚旻能比的，因此多半也能猜到一二。再加上現(xiàn)代時感冒確實算不上大病，便點頭道：“先試試吧，病情重的再用藥?！?/br>
    褚旻就覺得那“試試”很不靠譜，想了想說道：“不然還是去其他地方調(diào)些藥材來吧?！?/br>
    聞斐無語般看著他，反問道：“附近城鎮(zhèn)全都被水淹了，莫說存的藥材有沒有被水泡過，就算還完好，哪里又能勻得出多余的藥材給你？”

    這話說得很是，有些想當(dāng)然的褚旻頓時就蔫兒了，轉(zhuǎn)過頭又問聞斐：“那朝廷會來賑災(zāi)吧？糧食、藥材這些，什么時候能到？”

    這聞斐哪里知道？她都不知道江南這些官員有沒有及時將災(zāi)情上報！

    不過今次水災(zāi)這般嚴(yán)重，又有她這個皇帝心腹恰好南下，想來地方官知道事情瞞不住會盡快上報吧。可即便如此，要長安做出安排并將賑災(zāi)物資送到，至少也得一個月光景。她們暫時是等不到了，眼下只能用手頭的物資湊合。

    話問出口，褚旻自己也知道是問了句傻話，訕訕轉(zhuǎn)頭就對身后跟著的屬下道：“讓人多支幾口大鍋，再讓人去城里把蔥姜蒜這些多收羅一些，能發(fā)汗的全都要。”

    下屬跟在兩人身后聽了一路，自然知道要這些做什么用，因此答應(yīng)一聲就匆匆去辦了。

    等人走后，聞斐四下環(huán)顧一番，又對褚旻道：“賑災(zāi)需得開倉，江州糧倉中存糧幾何，褚兄可知？咱們是不是要去糧倉看看情況？”

    褚旻聞言卻有些躊躇：“這，朝廷沒有命令，地方官無權(quán)開倉。而且糧倉的鑰匙在倉曹那里，沒有府君命令，他也不會將鑰匙給我。”

    前一條聞斐也聽過，不過事急從權(quán)，官倉中的糧食用于賑災(zāi)，朝廷事后多半都不會追究。但褚旻的后一句就讓聞斐驚訝了，她扭頭看了眼正從城中運出的一袋袋糧食，指著那邊問褚旻道：“既然官倉未開，這些糧食又是從哪里來的？”

    褚旻不甚在意的樣子，隨口答道：“那些啊，是我們自己臨時湊的。”

    這答案就很財大氣粗了，聞斐聽罷都不知說什么才好。

    也就在這時，有人匆匆跑來，對褚旻道：“大人，府君回來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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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府君姓羅，城門一開便帶著人去查看江堤了，回來得倒是挺快。

    聞斐入江州不過兩日，這也是頭一回見到羅府君。卻見他三十幾許的年紀(jì)，身形修長面容清癯，留著文人常見的五縷長須，穿一身玄色官袍，看上去倒是頗有威嚴(yán)。見到聞斐也主動迎了上來，沖她行禮道：“下官見過大將軍，此番多謝大將軍相助?！?/br>
    羅府君的態(tài)度客氣中帶著幾分疏離，并不因聞斐幫忙打開城門就格外感激親近，與朝中文官對待聞斐的態(tài)度倒是一般無二。

    聞斐也不覺冒犯，只目光迅速在羅府君身上掃過一圈，最后落在他沾滿泥濘的靴子上：“羅府君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而已?！闭f完微頓，才又道：“我聽聞城門打開之后，府君立刻就帶著人去查看江堤情況了，不知江堤那邊現(xiàn)狀如何？”

    羅府君聞言卻是眸光微頓，仿佛欲言又止，最后也只一筆帶過：“江堤破了一段，但好在水位已經(jīng)降下去了。”說著便看向褚旻，又問他道：“褚別駕，賑災(zāi)之事安排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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