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沉思一瞬再次捏訣，喚出更多的氣泡裹住大妖獸。一大一小兩個氣泡，很快浮出水面，朝岸邊飄去。

    到達岸邊，阿璃將訣捏碎，泡泡隨之消失。但她沒有捏碎妖獸的泡泡，而是上了岸若有所思地望著對方那雙巨大的翅膀。

    顯而易見，這只妖獸應(yīng)該是路過懸崖，在飛翔過程中被她砸中掉入水潭。就是不知道砸到了哪里，竟然暈得這么徹底。

    “砸到了腦袋。”腦海里傳來系統(tǒng)懶洋洋的聲音，“要不是我用盡全部力量替你緩沖了一下，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不管是砸到這家伙還是水面，你都像砸在水泥板一樣全身碎裂?！?/br>
    阿璃非常詫異，她以為系統(tǒng)早就放棄她了。

    “我是很想放棄啊，”系統(tǒng)撇撇嘴，“但我跟你的生命相連，你死了我也會跟著消亡。哎這些都不重要，你快點把這只大妖獸捆起來。它看起來就很貴，我們把它送到鎮(zhèn)妖司，得來的靈石足夠你買無香丸了，多余的還可以給你升境界?！?/br>
    “你還能升境界？”阿璃詫異。

    “只要有靈石，我能做的多著呢?！毕到y(tǒng)一臉得意。

    抓到了大妖獸，它看到了一絲任務(wù)可能完成的曙光，一下子精神起來。

    “先前我們一直被壓著爬不起來，就是因為你等級太低。現(xiàn)在不同了，有了靈石我就能給你升級，等你有實力保命，就不用掩蓋香味啦。引來喜歡你的崽崽，我們就想辦法消除怨氣。引來瘋批紙片人，我們就直接干掉對方?！?/br>
    “其實返回原世界原本有兩個方法，一是消除紙片人的怨氣，二是把紙片人全部干掉。但是第二條你辦不到，因為在你捏的紙片人中有一些惹不起的大佬。所以我們就只好走第一條路了?！?/br>
    “你怎么知道大佬就不在瘋批紙片人里？”

    系統(tǒng)：“這不是我美好愿望嘛，要真遇到大佬級瘋批紙片人，就，躺倒任嘲吧……”

    阿璃沉默了一會兒，“我當初只不過想捏臉……”

    “玩養(yǎng)成游戲的人都喜歡捏臉，”系統(tǒng)語重心長地說，“但誰像你捏那么多呢？你捏的得有上百個吧？”

    “不止，一千多吧?！?/br>
    “……”

    系統(tǒng)翻了個白眼，“總之這里建議挑選喜歡你的崽崽，比較好感化?！?/br>
    阿璃：“我怎么知道誰喜歡我呢？”

    “哦，這個簡單，”系統(tǒng)說，“怨氣顏色分為五個等級，黑、灰、白、粉、紅。黑色是最深的怨氣，紅色是最淺的怨氣，當你接觸對方皮膚時，對方頭頂會出現(xiàn)一朵小花，通過小花的顏色就很好分辨了?！?/br>
    “有件事要記住，絕對不能感化養(yǎng)過的崽崽。這類崽崽自帶檸檬精屬性，占有欲特別強，愛吃醋，喜歡嫉妒其他崽崽。他們的怨氣值也不穩(wěn)定，受到一丁點刺激，頭頂?shù)男』ň蜁嘶厣弦粋€顏色。”

    “我還養(yǎng)過崽崽？”阿璃一臉驚訝。

    系統(tǒng)瞬間又想躺倒了，“好了，你現(xiàn)在除了遇水掉馬甲連關(guān)鍵的記憶都沒了，這怎么搞？”

    “算啦，不記得就不記得吧。遇到愛變色的小花，就離那個崽崽遠一點?？傊舫隽鶄€崽崽感化成紅花小可愛，你就能回家啦。”

    “這么多？”阿璃睜大眼。

    “別忘了是誰捏了一千多個紙片人，”系統(tǒng)陰陽怪氣地說，“用六朵紅花化解所有怨氣，已經(jīng)很劃算啦?！?/br>
    阿璃：“……”

    *

    阿璃捏破小金光訣，包裹大妖獸的泡泡瞬間碎裂，在空氣中炸出一片水霧。

    還沒等她走過去細看，妖獸就迅速縮小化為人形?？瓷先ニ坪跏且粋€少年，伏趴在岸邊一動不動。

    一襲紅袍濕漉漉地裹著他的身體透出山巒一般的背脊。頭頂束著發(fā)，潑墨而下，仿若楓林流淌的妖冶春水。

    阿璃一臉驚詫，妖獸化為人形需要修行千年。她以為這只是個普通妖獸，沒想到成了精。

    “我們發(fā)了，”系統(tǒng)興奮不已地搓著手，“成精的妖怪最值錢了，趁他暈死快綁了好換靈石?！?/br>
    這話才剛說完少年就聳動了兩下肩膀，揉著額角慵散地在阿璃和系統(tǒng)驚愕的目光中坐了起來。

    阿璃略略低頭，正好對上他睜開的眼。

    剎那間，仿若一頭扎入燦若朝霞的峽谷，被炫目的旎彩包裹。她看見了云海翻騰，也看見了無數(shù)飛鳥朝著最濃烈的霞光飛去。

    那束霞光，是她從未見過，最溫暖最強大的光。

    少女捧著被震撼的小心臟，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幾秒后……

    誒，有點不對。

    她驀地倒退一步。

    靠，這不是她捏的崽崽嗎？

    第2章

    已是正午，陽光穿透山頂?shù)脑茖又毙苟?，使得水潭周圍水汽氤氳?/br>
    阿璃吊著一顆忐忑的心，將視線投到紙片人身上去。

    少年約莫十七八的年紀，五官昳麗俊美異常。他爬起來后就坐在水潭邊揚著臉看她，眼瞳都不動一下。

    阿璃心里生出一點期盼，懸崖那么高她啪地掉下來，雖然系統(tǒng)卸掉一大半力，但巨大的沖擊力砸一下腦袋，就算妖獸也會砸夠嗆。

    萬一可以砸出個什么毛病呢？

    “認識我嗎？”

    少女嗓音軟糯，聲量并不大，但傳到緋羽耳中就如驚雷一般，令他神魂震顫。

    怎么能不認得呢？緋羽垂下眼簾，掩在袖子里的手指緊緊攥著，用力到泛白。

    每次她來，整個云端會彌漫著清甜的桃子香。他雖沒見過她的模樣，但能聽到她的嘟囔聲，抱怨來的時候他總在睡覺。

    他也不想睡，維護祭壇耗費太多靈力，身體筋疲力盡。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會睡著了，有時睡在厚厚的云層上，有時睡在桂樹下，但更多的時候是在冰冷的大殿里，她總能找到他。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進來的，明明出了那件事后天界的大門就被封印了，但她卻來去自如宛如一股清風。

    天界已無神靈，他是世間僅剩的神。

    天上的日子孤冷又漫長連蟲鳴鳥叫都聽不到。他從最開始的疑竇慢慢變得平靜，甚至盼著她來。

    他實在太寂寞了。

    她會突然丟給他一個饅頭或一個水囊，嘟囔著讓他快吃快喝，說好不容易得來的。也會扔給他衣衫或是別的什么配飾，說為了弄這個肝得快死了。

    他聽不懂她在說什么，試著與她交流，但她聽不到他的聲音，更看不到他用靈力寫在空中的字。

    再后來她弄來了土壤和種子，甚至還讓云端上有了一口井。等那些種子長出了黍米蔬菜和果樹后，她又在大殿弄出一個灶臺。

    他覺得有點好笑，其實他不用吃飯啊。

    當死氣沉沉的天界第一次有了炊煙，他平靜的心驟然掀起漣漪，那些被上萬年凝出的孤寂和冷繆，轟然被炸得粉碎。從此以后他從祭壇回來，等待他的不再是孤冷的大殿，而是冒著熱氣的飯食。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漸漸生出了難以遏制的慕渴，有了永久留下她的心。他用盡各種術(shù)法都沒能讓她現(xiàn)身。正當他疑惑這其中緣由時，她卻突然不再來了。他知道惹惱了她連忙收手，但她還是不來。

    他一下就慌了，胡思亂想甚至懷疑她有了新人。干凈無比的神靈之心，第一次涌出了嫉妒的情緒，仿若一口幽深的井將他迅速吞噬。

    他找遍天界的每一處角落，甚至打破大門封印下到人間鬼界去尋，但都沒有尋到她的蹤跡。她就像一場短暫的風，很隨便地從他身邊路過。

    他重新回到天界，一邊照料她留下的田地一邊等她。她種的梅樹結(jié)了果，他好好地摘下來存進罐子里。四季更替，不知不覺攢了好多。想起很久以前聽到一個說法，女孩子大抵都愛吃甜食，他尋來古法做成蜜餞。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很久，直到祭壇突然涌動起來，他知道屬于他的劫還是到來了。像所有隕落的上古大神一樣，他終將為了三界不會崩塌而祭出所有靈力。

    維護了最后一次祭壇，他疲憊地回到冰冷的大殿。

    這次他永久地睡著了，再也沒有等到她。

    *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阿璃半天等不到回答，有些遲疑地問。

    “估計砸傻了，”系統(tǒng)一臉欣喜，“快點賣了他?！?/br>
    “他是我捏的紙片人?！卑⒘局毭迹蛄恐鴮Ψ降姆磻?yīng)，有點拿不準是不是真砸傻了。

    “哎，紙片人？”系統(tǒng)瞬間冒出冷汗，“不會是瘋批的那種吧？”

    “應(yīng)該不是。如果是，我還能站在這里嗎？”

    “那還是砸傻了啊，把他賣了！”

    阿璃微微彎腰，露出一個哄騙孩子的笑容，“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俊?/br>
    緋羽看著她湊近的臉，嫣紅的唇就像好吃的芙蓉軟糕，散發(fā)著馥郁香氣。

    少年垂下眼簾遮住意味不明的幽光，乖巧地搖搖頭，“不記得了?！?/br>
    才剛砸完就不記得了？阿璃眨了眨眼，“好可憐啊，要不要跟jiejie走呢？你瞧你身上都破皮了，jiejie給包扎一下就不疼了。”

    jiejie？緋羽抬起漆黑的眸，似笑非笑地在她稚氣甜美的臉上溜了一圈。

    “山中黑的早，天一黑便容易遇到魑魅魍魎?！卑⒘v著胡謅，“不如你跟我家去，我家就在姑臧城，你住一夜再做打算，如何？”

    “跟你回家啊……”緋羽輕聲重復(fù)，似乎很是意動，微翹的瑞鳳眼里輕捻著少女帶著甜意的笑。

    少頃，他點點頭，“好啊?！?/br>
    話音剛落，一條褐色的繩子“嗖”地飛來，將他的手并攏綁在一起。

    少年眼底浮出一點詫異。

    “包扎好啦，這是包扎帶，止血最好了。”阿璃笑盈盈地伸出手，“我來拉你起來”。

    手指搭在對方手腕的一瞬，少年頭頂立刻出現(xiàn)一朵灰色的小花。

    “灰色的怨氣？”系統(tǒng)有些驚訝，“黑、灰、白、粉、紅，倒數(shù)第二個，不算太差。”

    阿璃打量著花朵，灰色的小花長著六個花瓣，全都灰灰的。

    系統(tǒng)：“怎么樣，還送不送鎮(zhèn)妖司了？”

    “送，”少女語氣堅定，“我缺靈石用。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感化灰崽崽，我想刷個粉色的?！?/br>
    系統(tǒng)：“……”

    “你當抽卡池呢？行吧，誰讓你捏得多呢?！?/br>
    阿璃拽起緋羽后松開手。

    少年身長玉立，濕漉漉的緋衣貼在他身上，勾勒出寬直的肩膀和勁瘦的腰，宛如一幅淋濕的水墨畫，濃墨重彩，美麗卻又單薄易碎。

    系統(tǒng)有些不安地瞅著他，它總覺得根本捆妖繩綁不住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