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洗手間，顧兮總算是解放了自己的耳朵，不用再受摧殘。

    整理了一下工作思路之后，顧兮站在半身鏡前微微發(fā)愣。

    林莜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呢？

    如果見到林莜應(yīng)該用什么表情，第一句話又該說什么？

    顧兮出神的時候，全然沒注意到走廊里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由遠至近，最后穩(wěn)穩(wěn)停留在洗手間門前。

    站在門外的人，一眼就看到站在洗手池前雙眸有些發(fā)沉的顧兮。

    六年未見，這個人似乎變了很多，又似乎一點兒沒變。

    長發(fā)剪短了，一側(cè)挽到了耳后，瑩潤飽滿的耳垂上別著一枚復(fù)古紅寶石的耳釘，本來就膚白如雪的皮膚被質(zhì)地純凈的紅寶石襯托得更加耀眼清透。

    很快回過神來的顧兮察覺到身后有炙熱又強烈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

    一抬頭，不期然地撞上鏡子里那雙冰冷深邃的眼眸。

    是林莜。

    顧兮眼眸忽一凝，呼吸都在這一刻消失了，手指蜷縮，掐緊了指尖。

    她跟林莜六年來的第一眼，就這么猝不及防地發(fā)生了。

    林莜眼神冰冷臉上卻帶著笑，緩緩走到顧兮的面前，沒有說“好久不見”這樣俗套的開場白，也沒有問她什么時候回來的，更沒有想要提及當年為什么一言不發(fā)離開這件事。

    只是輕輕抬手，像六年前似的，將顧兮耳邊不聽話的碎發(fā)別好，語調(diào)輕柔地問她：“頭發(fā)怎么剪短了？”

    顧兮做好的一切準備和設(shè)想都沒有排上用場，她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頭發(fā)嗎？剪短了方便打理?！?/br>
    顧兮記憶里的林莜還停留在六年前，看著此刻鏡子里的林莜，從前及肩的短發(fā)留長了，栗棕色燙了卷，仿佛記憶里的林莜一夜長大，變成了成熟又富有魅力的大人。

    更讓人心動。

    顧兮看著林莜的同時，林莜也在看著鏡子里的顧兮。

    這張自己拼命壓制想要忘卻，可仍然在每個沒有防備的瞬間乍然蹦出的臉，她原以為六年的時間過去，顧兮的臉早就已經(jīng)跟記憶中的那張臉產(chǎn)生了偏移。

    或許她早就對顧兮不熟悉了。

    卻沒想到，埋在記憶里的顧兮和眼前的顧兮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了一起。

    看到她，仿佛看到了高中時的自己，看到了那段讓她既愛又恨的歲月。

    林莜心緒翻涌得厲害，有恨更有怨，然而更多的是想要找這張臉的主人討還的委屈和憤怒。

    她幫顧兮別發(fā)絲的那只手，順著顧兮的耳朵輕撫至她的臉頰。

    “一聲不響的消失六年，回來不跟老朋友打聲招呼就算了，還要搶我手里的客戶嗎？”

    林莜的觸碰讓顧兮隱隱有些戰(zhàn)栗，她以為即便再和林莜見面，兩人也會疏遠。

    她從沒想到林莜會親近她。

    林莜的氣息，一瞬間讓她回憶起六年前那個夜晚。

    即便已經(jīng)過了那么久，身體還是擅自記住了林莜觸碰她的所有記憶，讓她所有的矜持和堅守在此刻搖搖欲墜。

    顧兮緊緊扣住洗手臺的邊緣，調(diào)整了呼吸，語調(diào)盡量平穩(wěn)地開口，“抱歉林莜，我在接手之前，并不知道這是你們公司的項目……”

    “那現(xiàn)在你知道了?！绷州刂撇蛔∽约罕傲拥男乃?，捏住顧兮的下巴，將她的臉轉(zhuǎn)了過來面對自己。

    “我記得你離開的時候?qū)⑽覀兞旨覍δ愕乃姓疹櫠加浵铝?，說要報答林家。怎么，你覺得已經(jīng)報答了？就是這樣報答的？”

    這樣不好，林莜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有多惡劣，可她就是忍不住。

    在見到顧兮的這一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依舊留在這個女人身上的時候，林莜也不想再忍。

    六年前高考結(jié)束的那間教室里，顧兮字字句句猶如針扎一般在她心里烙下了難以磨滅的痛苦，這些年來一直在她心上煎熬著，讓她明白被愛的人狠狠傷害有多痛。

    一想到當初自己一腔熱忱被顧兮狠狠糟蹋，林莜就控制不住地想要報復(fù)回去。

    如今的她已經(jīng)不想知道，顧兮到底是真的不喜歡她，還是心里有她，但一心為林家著想才推開她、傷害她，最終離開她。

    這一切已經(jīng)不重要了，林莜對自己這樣說。

    現(xiàn)在的她只想讓顧兮親自品嘗當年她所受的痛苦和憤怒。

    現(xiàn)在這些帶著譏諷和火\\藥味的話，林莜是故意的。

    她故意用這些話，企圖羞辱顧兮。

    六年中，這些臺詞在她心里反復(fù)排演了無數(shù)次，她以為自己有朝一日真的再見到顧兮的時候，能夠脫口而出的時候從容，不著痕跡。

    可當這些話真的說出口，最先難受的人反而是林莜自己。

    沒有鏡子作為媒介，林莜那雙因為委屈難過發(fā)紅的眼睛，非常直接地落入顧兮眼中。

    “我肯定是要報答林家的，沒有你們林家，就沒有現(xiàn)在的我?！鳖欃獾穆曇魩缀趼牪怀鏊那榫w，但話中帶著的卑微感卻是清晰的。

    “你想讓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林莜，工作和私事應(yīng)當分開……”

    顧兮說的一長串，林莜全然沒往耳朵里去，只聽到了那句——

    “你想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莜看著顧兮，突然笑了一下，笑容甚至很迷人。

    “你說，我想讓你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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