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得不錯，明曇確實不太懂“仁”。

    她前世之時，母親早亡，父親又滿身惡習(xí)，酗酒好賭，負債累累，稍有不順就對明曇屢施虐。打。若不是后者性格剛烈，敢抄起刀子和他拼命，只怕早就被打得不成樣子，讓父親賣給了人販換錢。

    明曇是知道自己心里有點病的。

    她脾性暴戾狂躁，行事往往魯莽，這樣的處事方式雖然痛快，能解一時之恨，卻也同樣最最容易留下后患。

    旁的尚且不論，只說她上次一腳把明曉踹進草叢這事——要不是皇帝有意偏袒，儀妃又愿意前來救場，明曇這種不顧手足之情、對皇姐大不敬的行為，怎么也夠讓她狠狠吃一場苦頭。

    要是寧妃再抓準(zhǔn)機會，借題發(fā)揮一下，保不齊還會禍及皇后……

    之前林漱容教導(dǎo)得很對，動手永遠是下下之策。

    可明曇心里雖明白這個道理，行事時卻總是難以克制上涌的火氣。

    她好勇斗狠，沖動易怒，封號明明喚作“永徽公主”，卻從來都不是什么善類。

    ——可這樣一直下去，真的是好的么？

    “……”

    皇帝點到即止，見女兒沉思著低下頭去，似有所悟，便也不再多言。

    他轉(zhuǎn)回身來，以本次上下兩場大考的答卷和抽背情況為憑，點了明曜為第一名、明昭為第二名，而明暄、明曉和明曇這沒有試卷的三人，則被一視同仁，點為了并列倒數(shù)第一。

    明曉憋著口氣，轉(zhuǎn)頭狠狠蹬了明曇一眼。

    后者袖著手，滿臉淡泊名利，甚至還有閑心朝明曉齜牙一笑，頓時把對方氣了個倒仰。

    不過，雖然這三位面上都是最后一名，可明眼人卻都能看得出來——若是卷子未毀，若是皇帝也像考別人那樣、只考明曇背誦——那她也定然不會比明曜差到哪去。

    更何況……皇帝不像對別人那樣考校于她，本就足以證明九公主聰穎靈秀，深得帝心。

    思及此處，明曜原本因為被指為頭名、而略帶上揚的唇角也放了下來，眸色漸漸發(fā)沉。

    他這個九皇妹，果真不是什么簡單角色。

    然而，無論他人有沒有在心中暗暗嫉妒，明曇本人卻堅定地視浮名為草芥。

    因為——考試考了第幾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終于考完啦，能放假啦！

    要知道，上書房大考之后，可是會有足足三日的休沐呢！已經(jīng)堪當(dāng)前世的小長假啦！

    正在明曇扒拉著心底的小算盤，思考著要怎樣才能到林家去吃喝玩樂時，皇帝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抬手撫了撫掌，笑瞇瞇道：“你等既在課業(yè)上下了苦功夫，各有出彩之處，那朕也當(dāng)然不會吝嗇——可有什么想要的東西？但且說來，父皇定會滿足！”

    這可是天降之喜，就連明曜都不禁眼前一亮。

    從前大考結(jié)束后，除了秦先生能受賞之外，諸位殿下一直都只會得到口頭表揚；但不曾想，這次卻不同以往，皇帝竟然給了他們開口討賞的機會！

    不過，即使父皇允諾了“定會滿足”，這些殿下們也都是知曉分寸的人，斷不會提一些不合時宜的要求。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便由剛被指為頭名的明曜率先往前一步，拱手開口道：“兒臣對御書房中的那套《風(fēng)物志》神往已久，還望父皇成全！”

    《風(fēng)物志》是介紹天承朝山河地理的名家著作，全冊共四十二本，近日在京城當(dāng)中也算風(fēng)靡。

    討書是件再小不過的事，皇帝沒有多做猶豫，點了點頭，大手一揮道：“明日便叫盛安帶人，給你送到廣陽宮去?！?/br>
    廣陽宮便是婉貴妃所居的宮殿。

    明曜討完賞后，明曉緊跟著揚聲，迫不及待地要了幾匹內(nèi)務(wù)府新到的雪緞；明暄思忖片刻，說是想去馬場挑一只小馬駒，以煉騎射，這個要求也被皇帝點頭首肯了。

    待這對兄妹一一說完后，皇帝轉(zhuǎn)頭，望向了一直猶豫不言的三公主，含笑道：“怎么，還未想好？”

    “不、不是，”明昭躊躇片刻，終于鼓起勇氣，小聲道，“兒臣是想為母妃的瑤華軒，討一個小廚房。”

    皇帝一愣，挑起眉梢，“這小廚房……可不是各宮想有就有的啊?！?/br>
    小廚房這東西奢靡費工，如今后宮當(dāng)中，也就只有皇后的坤寧宮、婉貴妃的廣陽宮被準(zhǔn)許開了小廚房，其他妃嬪都必須要領(lǐng)御膳房的膳食。

    “兒臣知道，”明昭的聲音又更加放低了一些，怯生生地說，“可母妃她……她已經(jīng)很久不曾吃飽過飯了……”

    明昭的母妃瑛貴人久不承寵，品級也低，再加上長了張美艷無方的臉蛋，且從不奉迎巴結(jié)旁人，因此在宮中素來很不受待見。

    除此之外，她住的又是地處偏遠的瑤華軒，自然方便了有人在背后搗鬼，故意克扣瑛貴人宮中的膳食和月銀。

    想通了其中關(guān)竅，再看看面前久久不敢抬頭的三女兒，皇帝沉默片刻，微嘆了口氣，終是頷首同意道：“也罷，朕明日便差人去瑤華軒，替你們開一個小廚房，就當(dāng)是對三公主今日大考的嘉獎吧?！?/br>
    明昭猛的一怔，面露驚喜，趕忙道：“兒臣多謝父皇隆恩！”

    待滿足了前四個人的要求后，皇帝側(cè)過頭去，總算是轉(zhuǎn)向了一直目光灼灼盯著自己的明曇，笑瞇瞇道：“早就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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