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婉貴妃這一舉動，會有寧妃的手筆在內(nèi)?！被屎蟮?，“再怎么說，和親人選也是有可能落在四公主頭上的……她畢竟對祝氏有所虧欠，既然不會有什么損失，倒不如隨手幫這一把，還能多少解些舊恨。”

    她理性地分析了會兒，微微側(cè)頭，眼見明曇依舊在原地呆怔著久久不語，心中不禁也是驀然一酸。

    “罷了。事情不曾落到自家頭上，又怎能曉得旁人的心酸苦楚……”

    皇后慢慢走到女兒身邊，伸手將她摟到懷里，喟然長嘆道：“無論如何，若是我兒遠(yuǎn)嫁，母后必當(dāng)日日以淚洗面，寧肯一根繩子吊死，也不愿甘心受那骨rou分離之苦吶……”

    華瑢一皺眉，“啪”得把茶盞丟在桌上，嗔怒道：“桃枝兒！說什么不吉利的話！”

    “……母后莫說這些，”明曇也抿起唇，伸手輕輕撫了撫皇后的鬢發(fā)，小聲道，“曇兒也一樣舍不得您、舍不得父皇、舍不得我天承的故土呀。”

    “——是啊?！?/br>
    恰在此時，殿外忽然傳進(jìn)一道人聲，嘆息著道：“朕又哪里舍得讓龍鱗遠(yuǎn)嫁呢？”

    三人皆是一愣，趕忙起身行禮道：“參見陛下！”

    “免禮?！被实厶みM(jìn)殿內(nèi)，瞥了一眼華瑢，“原來儀妃也在?！?/br>
    華瑢朝他福了福身，“嬪妾來同皇后娘娘敘話?！?/br>
    “嗯。梓童在嫁進(jìn)東宮前，便與你是金蘭之交。”皇帝微微頷首，“你入宮后，平日能與她多來往些，也是好事?！?/br>
    “是?！?/br>
    華瑢淡淡應(yīng)了一聲，面上神色看不出喜怒。

    皇帝倒也并未再去看她，反而是把目光轉(zhuǎn)向明曇，看著后者郁郁寡歡的面色，不由嘆道：“是在說和親的事吧？”

    明曇垂下眼，別過頭去，悶悶道：“嗯?！?/br>
    雖然知道于情于理，派七公主去和親都是最好的選擇，但她只要一想起明暶那張如花朵般歡笑著的臉龐，就覺得心尖微微抽痛。

    為了皇室的利益而奉獻(xiàn)婚姻……這就是公主們逃不掉的命運(yùn)嗎？

    那，她自己呢？

    “……”

    明曇只覺得身上像是背了一座沉重的山，壓得她骨碎腰折，幾乎快要喘不上氣來，臉色愈發(fā)灰敗了些。

    而見女兒這副模樣，皇帝顯然也十分心疼。他伸出手去，拍了拍明曇的頭發(fā)，似乎想說點(diǎn)什么，卻久久無言。

    殿中一片沉寂。

    半晌，還是皇后率先開口，溫聲問道：“陛下來坤寧宮，可是有什么事要與妾相談？”

    她的話音剛落，明曇卻覺得自己頭上的大掌忽然一頓，不禁有些疑惑地仰頭看去，只見皇帝正眼神復(fù)雜地注視著自己。

    “……”

    明曇心頭狠狠一跳，登時再次彌漫起了強(qiáng)烈的不安。

    “朕此次過來，確實(shí)有事要說?！?/br>
    皇帝放下手，話雖是對皇后所說，可眼神卻一刻也未曾離開明曇，微微嘆息。

    “方才瑛貴人來找朕求了一個恩典。”

    他語氣平靜，一字一頓道：“她說，七公主年紀(jì)太小，還是正在讀書的年紀(jì)，若是嫁到草原，難免會因?yàn)椴欢露馊溯p賤，反倒有墮我天承威名?！?/br>
    “因此，瑛貴人主動提議：愿意讓自己的女兒、比明暶更為適齡的三公主明昭——前去與羌彌和親。”

    話音未落，皇后不由震驚道：“什么？她竟自請讓女兒和親？”

    華瑢雖無子嗣，卻也愕然地睜大了眼睛，不由喃喃：“這簡直聞所未聞……她怎能如此狠心……”

    明曇只覺得自己身上的血液正在一寸寸僵冷下來。

    寒意從骨髓里蔓延而出，漸漸爬滿全身，她如同是置身于一座密不透風(fēng)的冰塊當(dāng)中，竟連呼吸都仿佛困難了起來。

    “……昔年春考，昭昭姐取了一個好名次時，曾不為自己討賞，而是由于擔(dān)心瑛貴人的身體，為她求來了一個小廚房?！?/br>
    她語氣分明很輕，卻叫周圍三人都顯出了不忍之色。

    明曇抬起眼，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顫抖著問道：“父皇，您可不可以告訴我，這世上怎么會有愿意將女兒遠(yuǎn)嫁的母親呢？”

    “……”

    皇帝沉默許久之后，迎上明曇的目光，搖了搖頭，并未正面作答她的問題。

    “瑛貴人深明大義，表率六宮，朕倍感欣慰，已經(jīng)晉了她為瑛妃，明日便會頒旨昭告全宮——”

    這個瞬間，如同被劈頭澆了一盆冰水那般，明曇只覺得喉中哽咽，不由得呵出一聲難以置信的慘笑。

    “瑛、妃？”她一字一頓地問，“這就是她賣女求榮的理由？”

    皇帝并沒有計較她用詞上的不敬，反而半蹲下。身來，與明曇平視著，鄭重道：“……龍鱗。你聽父皇說?！?/br>
    “在這個宮里，有無數(shù)人正在拼了命地想要往上爬。她們可以犧牲所有的一切，甚至犧牲別人，只為了能換取一點(diǎn)權(quán)柄，讓自己更好地活下去。”

    “你此番不會遠(yuǎn)嫁，是因?yàn)楦富誓负蟮臋?quán)勢足以護(hù)得住你；但如果不夠強(qiáng)大，就會像你現(xiàn)在這樣，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著你的朋友即將遠(yuǎn)嫁草原——這可怎么辦呢？”

    明曇的指甲狠狠掐進(jìn)了手心當(dāng)中。

    皇帝望著她，淡淡道：“龍鱗，你是一個公主。——你一定知道自己該怎么辦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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