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感情，所以無法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悲傷。

    幾乎可以說，明曇從未像今天這樣，清晰地感到靈魂與這副身軀的割裂，感到自己與這個朝代的陌生。

    既然這樣——

    那么，她放棄了自己閑云野鶴、縱情山水的志向，轉(zhuǎn)而選擇一條危機四伏的登基之路，隨時都有可能步上先太子明晏的后塵，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

    明曇露出一個苦笑，像是脫力般地?fù)u晃了一下，被對面急忙起身的林漱容伸手?jǐn)堖M懷里，擔(dān)憂地摁上她的肩膀，“殿下——”

    “卿卿?！?/br>
    明曇緩緩抬起手來，死死捂住臉，摸到了自己干澀一片的眼眶。

    “若是以后，我也會像大皇兄那樣死于陰謀，那你可該怎么辦呢？”

    作為自幼與九公主一同長大的伴讀，林漱容及其背后的林府，都是實實在在擺上明面的永徽黨。

    萬一明曇日后斗敗——那么，作為同黨，林府上下面臨的唯一結(jié)局，就是新帝登基后的清算與殺戮。

    “……如果您有這樣的擔(dān)心，那么，您就不要輸?！?/br>
    殿內(nèi)寂靜良久后，林漱容平靜的聲音才終于從上方傳來，摟著明曇肩頭的手臂微微收緊，語氣從容而堅定地說道：“只有在這場斗爭中堅持到最后，掌握最高的權(quán)力，您才能夠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啊……殿下?！?/br>
    第96章

    生于皇家， 有些時候就是身不由己的。

    明曇對權(quán)力沒有追逐的欲。望，甚至更向往于逍遙自在的人生，但磕磕絆絆走到如今這一步， 她已經(jīng)為自己、為百姓做了太多事情，擁有了太多聲名——即便無心皇位， 也同樣會是旁人的眼中釘rou中刺， 那何妨不去冒險爭上一爭？

    歸根結(jié)底， 自己還是要比大皇兄幸運許多的。明曇想。

    明晏在少時便展現(xiàn)出了非凡的才華， 又是中宮所出的嫡長子， 被立為皇太子實屬順理成章。他的鋒芒展露得太早， 在羽翼尚且未豐之時，便已經(jīng)成為了許多人心目中完美的大統(tǒng)繼承人。在這種情勢下， 對于當(dāng)時一心想要奪嫡的婉貴妃母子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 所以他們才會鋌而走險，找到機會對明晏下手， 率先除掉這個還沒能真正成長起來的勁敵。

    但明曇不同。

    她是女子， 是公主，對皇位天生便不具有多大的威脅性；更何況，還有皇帝、林漱容等人傾力保駕護航，相比明晏而言，她的登基之路，著實已經(jīng)好走了千倍萬倍——

    “是。我不能輸?！?/br>
    情緒消沉了一段時間后，在林漱容的寬慰下， 明曇終于穩(wěn)定心神，抬手擁住對方的肩頭，緩緩定聲道：“為了你們，我一定不能輸?！?/br>
    “……”

    林漱容睫羽低垂， 沉默半晌，心中雖有些許欣慰，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從最開始時，她就明白，殿下其實根本不想卷入這場皇位的斗爭……

    “先太子殿下的事情，我自接到密信后便一直保密，唯獨告知了殿下一人?！绷季眠^后，林漱容無聲嘆出一口氣，撫上明曇的發(fā)頂，輕輕道，“可陛下與皇后娘娘，還有三殿下那邊……”

    “待禁足期滿，我親自去說?！?/br>
    明曇的指尖收緊，不自覺攥住了林漱容的衣襟，嗓音干澀道：“即使遲到了許多年，他們也仍然有權(quán)利知道真相?！?/br>
    ——然而，可惜的是，雖然密信之中所言有條有理，但仍然缺乏著確鑿的證據(jù)。

    “陳年舊事難以追溯，當(dāng)年與大皇兄同下江南的人手也換了幾茬，連點苗頭都沒剩下，”明曇不自覺地攥緊指尖，搖了搖頭，“即便我如今有心想查，大抵也是收效甚微?！?/br>
    “興許，我們可以從此信件入手。”

    林漱容伸出手，點了點桌上的密函，凝眸道：“此信事關(guān)重大，但卻并未直接交予陛下或殿下本人，而是先寄到林府，再特意交代由我轉(zhuǎn)交——由此，則可以推測，寄信者八成并非宮中之人?！?/br>
    “我也是這么想，”明曇頷首，“并且，此人還必定十分了解你我二人，知曉咱們之間的情分，所以才敢將此等大事透露，并相信你會第一時間入宮告知與我?！?/br>
    “可殿下同我自**好至今，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范圍依然很廣……”

    “至少能有個排查的方向?！?/br>
    明曇嘆了口氣，抬手撫上額角揉了揉，再一次清晰察覺到自己的有心無力。

    “在朝堂上攪混水的人還沒有查出眉目……罷了，左右不過是暗地里的小人，不足為慮，還是先把人手分派至江南，重新徹查當(dāng)年大皇兄的案子吧。”

    林漱容嘆息一聲，用指尖撫平她的眉心，點點頭，“我也會繼續(xù)幫您追查這封密函的來歷，殿下放心?！?/br>
    “嗯，還好有你。”

    明曇勉力想要牽動唇角，可最終卻還是以失敗告終。她只能再度伸手擁住對方，將額頭抵在林漱容頸窩，低低道：“只盼母后他們在得知真相后……不要太過于悲傷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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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之后。

    自打九公主被禁足宮中，乾王一黨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成日在朝堂上斗志昂揚，幾乎要把所有的風(fēng)頭都搶了去，以至于根本無人膽敢掠其鋒芒。

    而明暉本人則像是打了勝仗般，更是春風(fēng)得意得很：這么久以來，終于成功讓明曇吃了一次掛落，他如何能夠不為之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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