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寬衣的時候，夸我學(xué)的越來越好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取代合歡。

    我真替合歡高興，巴不得盡早將這話告訴她，但我又怕合歡以為我是急于替代她而多想，所以這個念頭很快就作罷了，由此可見，眼里有屎的人，看到的都是屎。

    夫人興致很好，梳頭的時候不停地講她和城主的故事，雖然我已經(jīng)聽了不下十次，但依然能表現(xiàn)的興致勃勃，還不忘在幾個關(guān)鍵點(diǎn)提出最關(guān)鍵的問題，讓夫人覺得她的故事是引人入勝的。

    夫人說：“那天在湖上，我彈著琴，他吹著簫，我們的船就那樣擦過彼此，開出一段距離后，我感到很惆悵，本以為城主根本沒注意到我，哪知身后的簫聲越行越近，待我轉(zhuǎn)頭一看，城主的船已經(jīng)追了上來……”

    我不得不插嘴道：“夫人，那假如城主沒有回頭呢？”

    夫人頓了一下，也許是沒料到這個可能性，也許是不敢相信這種可能性會發(fā)生在她身上，說道：“若沒有回頭，那就是緣分不夠吧，可能是我的琴聲不夠動聽，也可能是我這個人不足以令他駐足?！?/br>
    夫人的話充滿惆悵，惆悵她自己的“可能不幸”卻正中我的死xue，我想到方才的紫衣公子，心里一陣唏噓。

    夫人瞅著梳整的發(fā)髻，道：“胭脂，你想過改名么？”

    我眨眨眼：“奴婢沒想過。”

    夫人輕笑著：“那若是我要你改呢？你覺得‘綺羅’如何？”

    我沒說話，只是笑，透過銅鏡我看到自己的表情，那真是最貼切的狗腿奴才狀?？晌铱偛荒芨嬖V夫人，不管是叫胭脂還是綺羅，都是美女的附屬品，沒有自己的靈魂，只是為了凸顯別人的美而美，所以我只能笑。

    也不知道合歡是怎么和夫人溝通的，當(dāng)我得知夫人同意將合歡介紹給莫珩時，心里不免失落。說是介紹，其實(shí)就是借著秋收宴眾目睽睽之下，將她當(dāng)禮物送了，這是慣例，幾位城主每年都要互贈禮物，以往大多是物，今年夫人要破例送個活人。

    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的問自己，為什么夫人不選我呢，我想可能是因?yàn)楹蠚g是個真正意義上的美女，又一直自律良好沒有和城主近水樓臺先得月吧，而夫人可能因?yàn)轷沲闪撕蠚g的青春年華而感到愧疚，又怕逼急了大齡的合歡最終和城主日久生情步上春秋的舊路，只好用這種方式圓了合歡的念想吧。

    而后轉(zhuǎn)念又一想，若是夫人選了我，那合歡就要再等下一個合意的宮女進(jìn)宮，如此一年復(fù)一年，合歡實(shí)在有望向嬤嬤的道路上發(fā)展，成為全啟城最有資歷的宮女頭，待數(shù)十年后被人偶然提起，也會說昔日風(fēng)華絕代的城主夫人身邊有一位親信，為了啟城曾立下很多功勞，被夫人賜予了一生榮華，但人們絕不會說昔日風(fēng)華絕代的夫人身邊還有一位美艷絕倫的宮女，只可惜太過忠心不二，所以終身不嫁。因?yàn)闅v朝歷代的風(fēng)華絕代的主子身邊，都是貌不驚人但能力驚人的精英，但凡容貌出眾的都很快也成了夫人了。

    這樣一想，我心里頓覺舒坦，遂自我安慰道，倘若那日在花園里被莫珩叫住，現(xiàn)在的我和合歡大抵要換個角色了，可莫珩沒有叫住我，所以這些暢想想到最后也是枉然，這就是命。

    自從我認(rèn)了奴才命后，便致力于有朝一日成為啟城有史以來最沒野心且最盡忠職守的宮女頭，所以秋收宴當(dāng)日，我伺候完了夫人，便匆匆趕去為合歡梳妝。

    合歡掩不住滿臉的笑意，雙頰酡紅，看在我眼里真是戀愛中的女人最美麗。

    她對我承諾，等她和莫珩回了天啟城安頓好，終有一日會為我籌謀一個良人，啟城的達(dá)官顯貴大多一夫多妻，不如往天啟城發(fā)展，而且移民風(fēng)潮正在流行，天啟城是大熱之一，地大物博，要嫁也要嫁到外國去。

    我念著“終有一日”忽而覺得這個期限實(shí)在令人難以等待，并為合歡的崇洋媚外而擔(dān)憂，剛要說“假如你這次沒能嫁去外國該怎么辦”，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希望jiejie一生幸福安康”。

    合歡摘掉了我為她戴上的玉釵，換上了珍珠釵環(huán)：“今天戴珍珠的，聽說莫城主喜歡珍珠，而且潔身自好，從不隨便和女子有染，到現(xiàn)在也沒有納過妾室，正室之位也空著?！?/br>
    我不懂莫珩喜歡珍珠和他不好女色有什么直接關(guān)系，但我認(rèn)為像莫珩這樣的當(dāng)權(quán)者之所以至今沒有妻妾，要不是因?yàn)樗恍南蛘臒o旁騖，要不就是在等命中注定的女人吧，而合歡決不會是這個女人。

    我驚訝自己會有這個篤定，再一想，可能是出于嫉妒，也可能是出于了解，因?yàn)楹蠚g除了美貌也實(shí)在沒有更突出的優(yōu)點(diǎn)了。當(dāng)然，男人和女人看事的角度不同，越是有權(quán)利的男人越害怕聰明的女人，只希望合歡的簡單可以博得莫珩的期待。

    聽夫人說，城主對將合歡送給莫珩的提議甚是贊同，這樣不僅能拉近兩城的距離，還可以首創(chuàng)啟城和另三國通婚的先例。說到這，我不得不贊嘆啟城作為另三國的咽喉要道居然從未和親通婚，每每只看著另三國嫁來嫁去，該是什么心情。

    就這樣，天時、地利、人和都搭配得天衣無縫，我實(shí)在想不出有什么因素可以阻攔合歡移民的道路，但我的預(yù)感卻又告訴我，這件事成不了。

    秋收宴上，我和合歡是唯二被允許就近守在夫人身邊的，上首坐著城主，下首分別是那三位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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