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能，南云王不能，而他，談辛之也不能。

    鳳兮，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大圈，保住了自己，保住了景門，尋到了盟友，尋到了良人。前途卻依然風(fēng)雨交加，難辨禍福。如此，他們又豈能松懈倦怠？

    鷸蚌相爭，終是漁翁得利。他要做那漁翁，她怎會不懂？

    太子手持詔書，軟禁奚獻(xiàn)帝，已是逼宮，可此番秘辛本不被外人道。而南云王縱然深得奚獻(xiàn)帝喜愛，若真無野心只安心做個閑散宗室，早晚會被太子加害；反之若他真有不服，起了二心，以“皇位當(dāng)能者居之”之論為說辭，再行謀位，不論江山坐穩(wěn)與否，不論日后政績?nèi)绾?，他都難逃歷史“謀位篡權(quán)，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罵名。

    一切，端看南云王如何選擇，左右是死，橫豎是亡，或者保住名譽(yù)甘愿赴死，或者犯上作亂遺臭萬年。

    別人不敢說，鳳兮卻敢憑以往認(rèn)識斷了此言：“南云王必反?！?/br>
    而只有他反了，談辛之才有出師之名，她不要談辛之一同背負(fù)罵名，所以縱使南云王當(dāng)真無意謀反，她也有法激將。

    反之，若是太子、南云王二人尚有一人勢力幸存，這江山不論何旁人坐，都不會安心。

    這其中的意思，談辛之懂，鳳兮懂。

    而她，不過是生于景門一弱小女子，歷經(jīng)幾番風(fēng)雨初為承奚王之妻，即便頭戴妃冠，即便頭頂“德兮”頭銜，她亦不過是個女人，一個會怕、會驚、會嚇，亦會哭、會笑、會叫的女人。

    至此，只見周身紗帳層層疊疊搖擺，訴說風(fēng)的曼舞，榻上女子淚痕半干，終被玉手輕撫白瓷般的臉頰將其逝去，盈盈雙眸緩緩上抬望進(jìn)他的幽深，癡癡望進(jìn)，卷帶幾分迷離，將柔情、堅(jiān)毅共同傾訴。

    一個女人，以夫?yàn)樘?，為了保護(hù)自己，也為了保護(hù)他，她要活，要爭，要搶，要奪，亦要……

    思及此，她只淡淡一笑，緩緩道出：“天、下！”

    二字一出，立時俘獲他的全部目光，熱吻隨即而下，只聽她聲聲回：“有你，便有天下。”

    卻聽門外傳來談話聲，似遠(yuǎn)似近，卻是刻意為之。

    蘭兒：“蘭兒熬了藥送與王爺?！?/br>
    巧月：“如此便交給我吧?！?/br>
    蘭兒：“以往王爺飲食均由蘭兒張羅，豈可失了本分，讓人越俎代庖？”緊接著又是一聲高呼：“王爺，蘭兒前來服侍。”

    鳳兮不由蹙眉，方才一番柔情均化為烏有。

    這蘭兒來意雖未言明卻已有暗示，方才廳內(nèi)若不是突聞王爺出事，蘭兒早已被她轟出府去，又豈會有現(xiàn)在如此猖狂之詞？倘若蘭兒平日行事妄自膽大，不守本分，轟出此人又有何難。最難應(yīng)付者，便是如蘭兒這般口口聲聲“一心侍主、心無二致、一輩子甘效犬馬”的阿諛之徒，實(shí)則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以，她才會以“收為內(nèi)房”為由，另蘭兒自爆其短。

    門外蘭兒幾聲高呼，聽上去似是久久沒得回應(yīng)而急了。

    談辛之側(cè)首閉了目，一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姿態(tài)，倒另鳳兮又好氣又好笑。

    手推了推他，不由得嗔怒：“人是你的人，你不管我可就罰了！”

    哪知談辛之突然覆身過來，未等她回神已被吻住。她只覺被禁錮于天旋地轉(zhuǎn)間，嘗盡了甜辣，只將酸苦留于心底，感受他氣息的灼熱，任憑交纏。

    待晃神時，只見他依舊闔眼，低低沉沉的聲漫不經(jīng)心：“我的人就在身邊，豈有旁人？”

    她笑了，由心而發(fā)的笑。

    ——稍后，苦等于門外的蘭兒，終得到王妃的一句話。本以為是句承諾，卻不想是：“本妃念及蘭兒以往盡心竭力，只可惜出身賤奴，即便嫁與良將亦注定無名無分，當(dāng)為賤妾……”

    當(dāng)晚，蘭兒出府，后嫁與庶民。

    同一日，承奚王稱病實(shí)則有傷在身的消息傳至宮內(nèi)，尹皇后、太子乍聽一頓，后則相視一笑。想來承奚王此意，明里不愿卷入紛爭，暗里已有臣服之意，或明哲保身，或暫避鋒芒都好，謀位一事只要無此人威脅，大事可成。

    近幾年，奚獻(xiàn)帝屢屢抱恙，已有老相，太子年少英發(fā)，對外結(jié)下不少黨羽。此時登基，于太子，于黨派之爭皆有好處。丞相雖為南云王岳父，與此之際亦不會輕率行動，他本是丞相，于國有恩，且手握大權(quán)，縱使臨陣倒戈效忠太子亦有可為。而南云王是聰明人，自是不會在此時惹起爭端。

    大局已定，一切只等天亮。

    卻無人知道，深夜三更，南云王喬裝宮人，躲了耳目于暗道行至蕭乾宮內(nèi)。此道只有歷代君王可知，以防真有宮變時可趁此逃脫，保存實(shí)力，再圖后事。而奚獻(xiàn)帝本就屬意南云王，于三年前告知此處，卻不想云妃之死令廢立一事耽擱三年之久……

    父子二人終于得見，奚獻(xiàn)帝蒼白著臉靠坐于榻上，見了奚云啟便長吁短嘆。他身子日漸虛弱，每日均被宮人強(qiáng)行灌下藥湯，實(shí)則令其通身麻痹，難以行動。

    奚云啟但見父親臉上瘦削，鬢發(fā)蓬亂，雙目呆滯無神，一副垂死之態(tài)，哪還有半分昔日君王之相，不由得心中悲痛交加，蹙緊了眉，聲音隱隱顫抖：“父皇！兒臣不孝！”

    奚云啟尚記得兒時與皇兄一起玩樂時光。

    他雖與三皇弟年紀(jì)相仿，卻更愿與皇兄玩在一起。皇兄比他更為內(nèi)斂、斯文詩詞武功樣樣精通，除卻兄弟情誼，早已是他良師益友，年少的他們連只雛鳥都不愿傷害，又豈會料到日后終有兵戎相見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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