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加鞭趕來的奚子騫，看到的便是這一幕。他步伐一頓，愣上一愣，直至身邊的屬下不解地催促：“奚大人？”他才驟然回神, 一聲令喝命人將鶴公子半圍起來，道：“不知鶴公子此行要去何處？”

    鶴公子笑一笑，道：“山高水長，何處不能去？”說話間的細微神色，更宛如奚子騫腦海中的碧姑娘。

    稀了奇，奚子騫心中嘀咕，他這是思念過度，發(fā)臆癥了？再盤問幾句，鶴公子坦然以對，有問必答。但橫豎沒有白家人的消息。問他為何去柳家，他說柳三公子借物不還，他無奈只得登門討要。再問他柳三所借何物，他說是他千恩萬求才得來的寶貝。

    奚子騫不由好奇，愈發(fā)問：“什么東西？”

    鶴公子抿了唇，不回話了。

    屬下狐假虎威，一揚手中的刀，怒喝道：“想死??？大人問你話呢！”

    鶴公子被他吼得退后半步，眸子里生出被人狠壓了脊背的掙扎意味，無聲地倔強。

    一旁圍觀的八旬老嬤氣不過，不知從袖中摸出些個什么，直接砸在那屬下的身上：“當(dāng)官的，你們別欺負人！”她雖離得近，但手上沒什么力道，屬下輕而易舉地把“暗器”抓了住，攤開掌心一看，竟然是兩枚小銀塊。被人拿錢砸，他一時也不知該罵不該罵：“你……我警告你少管閑事！”

    八旬老嬤一敲拐杖，喊道：“老身就是看不得有人欺負?dān)Q公子！”她一說, 不遠處的人一聽, 急了，義憤填膺地喊：“混蛋啊，鶴公子被外來人欺負哭啦！”

    一時群情激奮，下一瞬，無數(shù)的銅錢、石子、銀票紛紛向奚子騫和其下屬砸了來。有稚嫩的小姑娘扔他們兩顆糖，尚無所謂；但有漢子直接沖他們?nèi)右话沦I的瓜果，生生砸得下屬懵了頭。

    場面一度混亂難控，白茉莉一行趁機鉆入了扁舟。舟逐水流，不一會兒已出淮揚地界。待天色黑透, 幾人歸岸，如約在距離城外十幾里地的溧昌客棧落腳歇了息。

    鶴公子來時，白茉莉正聽說書先生神采飛揚地講述昨日發(fā)生的一樁大事。

    便說那淮揚地界的鶴公子，真乃超凡脫俗、與眾不同的神仙人兒。他自小圄于三月閣，而今得了自由身，方一踏出淮揚城門，慶賀似得，天邊當(dāng)即為他亮出一條彩虹，落下鮮花雨。鶴公子有天下獨一份的無價之名，于是連離開時，都是踩著一地俗錢，翩然而去。

    但見鶴公子一路漸行漸遠，消失于天際。只給淮揚城留下一抹清淡花香，給淮揚城人心中留下一抹此生再不得見的憾然。

    試問鶴公子走了，他能去哪？

    鶴公子出了淮揚城，搭乘上一輛過路的馬車。一路顛簸, 舟車勞頓。待他終于趕至約定的地點，見了白茉莉，才算放下一顆懸吊的心。

    他的神色難掩疲乏，坐靠在白茉莉的身側(cè)，一句沒說出話來。

    白茉莉喂他一杯茶，水色溫涼，味道是來自鄉(xiāng)野間的便宜貨。小二呈上桌半晌，她、生煙翠、柳和靜除卻最初抿得那一口，無人再肯喝。白南倒是嘗不出優(yōu)劣，但她要飲第二杯時，也被白茉莉攔了下來。

    鶴公子若無所覺般，就著白茉莉的手，小口小口喝了盡。抿一下唇角水漬，他道：“還要?！?/br>
    聞言, 一旁的柳和靜“啪”得將自個的杯盞, 甩向了他。杯中留有殘茶，濺出一些在桌面上。生煙翠眼觀鼻、鼻觀心，只當(dāng)自己什么都看不見，聽不見。白南不明所以，但學(xué)著柳和靜，好心地也將自個的杯子推至鶴公子的面前。

    白茉莉笑著給她推了回去, 喚小二來擦干凈桌子，又道：“上壺?zé)崴??！?/br>
    鶴公子雙手掩在袖中，揪弄內(nèi)襯半晌，啞聲抱怨一句：“難喝?！?/br>
    白茉莉似笑非笑：“出門在外，便是如此。”

    原本見桌上幾人行事頗有江湖氣，小二尚拿不定注意。但見這新來的一人，一身清貴。他上過茶后，便不著急走，反而是客氣地詢問：“這位客官是否也要備下一間上房？”

    得了確定地回復(fù)，他忙去準備。

    鶴公子穩(wěn)住身子，隨小二站起身，倦怠地對白茉莉說：“我好累，想先去休息?！?/br>
    他初次出遠門, 著急追上行水路的白茉莉，便叫車夫披星戴月地趕路。一路顛簸受累，難受得緊，期間下車吐過幾回。車夫一揚手中鞭子，打趣他：“公子, 這可還未出淮揚地界呢。”

    一句話，說是晴天霹靂都不為過。他向來精于算計, 不知為何此時得人提點，才后知后覺得想起來，他當(dāng)時與藺閣主的約定其實是有一個附加條件。

    他顫聲問：“溧昌客棧所在何處？”

    車夫不明所以地問：“公子不知溧昌客棧在何處，為何還要去那里？”但他還是老實地回答, “客棧在淮揚與昌宗地界的交界?！钡敿氁稽c地歸類，確是屬于昌宗地界的。

    鶴公子在外休憩一番，臉色反而愈發(fā)慘白。他復(fù)而爬上車，聽簾外車夫一聲喝喚, 拉車的馬匹嘶鳴，車廂一晃，繼續(xù)啟程前進。人惶然坐在車中，便就這么出了淮揚地界。

    第31章 遠行人 2

    鶴公子迷蒙中尋回一點意識，動上一動，只覺身下硬生的床板硌得他渾身發(fā)疼。他不舒服地翻個身，依舊得難受，再翻個身，然后從窄床上一頭摔了下來。

    “咚”得一聲，腦袋先著地，腿還掛在床沿。艱難地睜了下眼，屋內(nèi)一片漆黑, 他看得不甚清明，便又閉了上。軟泥一般, 沒骨頭地整個人都滑落在地，哀哀地喊：“茉莉，幫我一下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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