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是看了好幾次手機。隋然說著，從對話框切回行程日歷，總體來說，期待大于等待。

    期待和等待不一樣。

    期待的愉悅曲線持續(xù)向上，沒有一點點坐立不安的焦灼。

    等待卻是將時間變成一柄銼刀，反復(fù)消磨耐心和信任。

    事實證明，淮總總會給人驚喜。隋然看著屏幕，好整以暇地開玩笑，真有您的。

    日程中，原來的「約會，可否？」下面多了兩行字：

    「注：情侶約會。」

    「又及：若時機尚未成熟，希望是以準(zhǔn)戀人身份開始的約會。」

    編輯時間就在電話前的一兩分鐘。

    明明不乏讓人臉紅心跳的字眼，明明該是浪漫的，偏偏散發(fā)著濃郁的制式文書的味道。

    真夠淮總的。

    跟無機質(zhì)的文字不同，電話那頭的淮安此時也笑了，帶著笑意輕快地問：那么，現(xiàn)在的回復(fù)和下午一樣么？

    隋然好久沒回答，那邊也不催，只聽到呼吸漸漸平復(fù)。

    一樣的。

    隋然捂緊耳朵，聽著對面均勻的呼吸，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是從心底深處傳出。

    淮總，我栽你這兒了。

    認(rèn)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有些東西拆得很細(xì)，所以節(jié)奏快不了。

    我慢慢寫，大伙慢慢看。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老板：江藍(lán)生 1個；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老板：80歲加班嫗 2個；廢了個狒、Ringo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老板：此刺磁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老板：桔?；洹⒖趪奞AQ、無昵稱 2個；Saiyan、婉拒許佳琪七次、歪化石、無聊的我、厭厭、取名字廢（一號已復(fù)活、易十三、47568951、姜姜姜、吃點糖吧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園?。航{(lán)生 88瓶；3192193 58瓶；xiaoguo 40瓶；MunsonHoo 27瓶；poooool 19瓶；展程、春城無處不飛花、maer、佐久帥 10瓶；躺著上研究生、每天都喝兩杯水 5瓶；執(zhí)筆丷繪流年、lpccmm66 3瓶；美宣逢場作戲、J 2瓶；三六九 1瓶；

    感謝感謝，保暖添衣。

    第74章 跑路[愣住]

    結(jié)束上一段感情, 心思澄澈的賢者時間，隋然想過后半輩子可能就自己一個人過了。

    一個人想怎么過怎么過，多隨心所欲, 她又不屬于需要通過社交補充能量的類型，互聯(lián)網(wǎng)包羅萬象, 足以充實獨處空間，一個人的生活也可以很有意思。

    趁現(xiàn)在還算年輕, 努力工作, 攢夠養(yǎng)老金, 將來履行了贍養(yǎng)義務(wù), 無牽無掛地游山玩水, 當(dāng)一個快樂的小老太太。

    也許將來會遇到另一個人，她不排除這種可能, 但不報憧憬。

    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逃避心理，或者開啟防御機制并無不當(dāng)。

    很多事情只能交給時間慢慢消化。

    時間是治愈傷痛的良藥, 這話不假，不過她這里，還多了一味猛藥。

    來得那么迅疾, 卻又那么潤物細(xì)無聲。

    這個人讓她很踏實，讓她不再恐懼, 不再患得患失，沒有對重蹈覆轍的恐懼。讓她輕松愉悅地享受當(dāng)下，順其自然。

    聽著這人的聲音，想起這個人, 甚至任何跟她有關(guān)的事物，就好像冬天曬著暖洋洋的太陽，因為愜意而不自覺地笑, 心情柔軟得一塌糊涂。

    都這樣了，除了認(rèn)栽還有什么辦法？

    或許感覺上沒有強烈的碰撞和燃燒的激情，但這是一種更好的體驗。

    細(xì)水長流，水到渠成。

    想是這么想，隋然比平時更早一個小時放下手機睡覺。

    睡著了，時間過得更快。

    上午6:23.

    倒計時11小時37分。

    嗡嗡震動終于停下來，隋然一只眼半睜開，從枕頭下抽出手機，先看時間，再看倒計時，也沒管誰彈的語音，手一松，任由手機慢慢滑下枕頭，意識也跟著下沉。

    猝不及防又來一串震動。

    隋然心臟突地一跳，起床氣差點兒上來，閉著眼睛點接聽。

    喂？

    語氣不怎么好，對面肯定聽出來了，小姑娘嗲嗲地笑：然姐，還沒起呢？

    我鬧鐘是八點啊年輕人。

    姚若忙不迭地道歉，說得可溜，聽不出誠意。

    隋然沒完全清醒，姚若聲音又輕，手機拿遠(yuǎn)一點，離回籠覺又近一分。

    朦朧間，聽姚若吞吞吐吐說：然姐幫我跟?？傉垈€假唄，我今天不去公司了。

    隋然敷衍地說好，沒看屏幕，囫圇地把手機塞回枕頭下。塞完正正枕頭，轉(zhuǎn)頭看了下窗外，天蒙蒙亮。

    還能睡一個小時，閉眼再睜眼，倒計時又少一個小時。

    念頭一動，人醒了幾分。

    隋然心說請假不在系統(tǒng)報申請，不自己跟?？傉f，大清早擾人清眠。腦海里忽然滑過什么，徹底醒了。

    等等，姚若。隋然翻身抓起手機，那邊居然沒掛，你跟海總說了？

    沒我沒跟她說呀小姑娘含糊其辭，帶點兒做錯事的討好的笑，我給她發(fā)的信息，嘿嘿。

    隋然一窒：你發(fā)什么了？

    她還特意交代了這事兒她來處理，年輕人這么沉不住氣，鬧甚？

    我說得很隱晦，就給?？偺醾€醒嘛。

    姚若截了聊天記錄發(fā)過來。

    凌晨4:11。

    「?？偤？?，這兩天聽說了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非常不明白為什么有這種cao作?！?/br>
    「大概套路是這樣子的：就是有些客戶簽完合同意思意思交個定金，然后就跑路[愣住](ー〃)您說這客戶圖什么啊，錢拿著燙手給物業(yè)做慈善[疑問]」

    隋然長長嘆了口氣：嗯，非常隱晦，特別隱晦，十分隱晦。你怎么不在后面加一句你夢游說夢話呢？

    她跟姚若解釋過類似cao作早年各項政策制定不完善，就有所謂的內(nèi)行客戶交定金簽合同，然后拿合同材料申請政府補貼。

    做生意的沒幾個傻子，有時眼見好像吃虧，實際賺錢的門路一般人根本想不到。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沖動，可是我憋不住呀。

    姚若蔫唧唧的，像躲在被窩里，聲音沉悶。

    我昨晚好久睡不著，然姐。樓師兄和賴師兄那么搞，不是明擺著坑?？偮?！到時候他倆拍拍屁股走人了，還不是得?？倱?dān)責(zé)任？

    這不是你該cao心的問題。

    轉(zhuǎn)到驚雷到現(xiàn)在，我好多次都不想干了。我爸我媽也總說我?？墒强墒呛？倢ξ夷敲春?，我舍不得她。我最近跟我大學(xué)室友聊天，她們都羨慕我，以前說我腦子瓦特了，好端端跑來干這行?，F(xiàn)在都被打臉了，什么奇葩領(lǐng)導(dǎo)都有。都羨慕我運氣好，碰到個好老板，我也覺得我挺幸運。姚若吸吸鼻子，接著說，而且這邊堅持下來我感覺也蠻有意思，那我就更不能眼睜睜看著?？偙豢勇?。

    隋然一瞬間茫然起來。

    她不知道這些問題應(yīng)該誰來cao心，海澄看樣子對目前取得的成績挺滿意，她真的沒懷疑過老樓和賴帥么？

    倘若她的猜測是真，驚雷團(tuán)隊內(nèi)部有人為了獎金背后搞小動作，擔(dān)風(fēng)險的肯定是海澄，只有海澄。

    方向是燕京總公司來的傅蘭洲定的，人卻是海城分公司的海澄選的。

    萬一出事，海澄損失先期墊付的激勵事小，搭上她在兆悅的職業(yè)生涯就嚴(yán)重了。

    你知道嗎？除了樓師兄和賴帥，其實別的師兄他們都不看好?？?，人心早散了，吃飯那會兒然姐你也聽到了，好幾個人都想跳槽，只是在等年終獎。

    姚若這陣子也挺難熬，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社會新人，一邊是業(yè)績壓力，一邊又是心思浮動的工作環(huán)境，擔(dān)負(fù)了太多壓力。

    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我又回到王瑋那傻x組里了，可給我憋屈壞了。海總平時那么罩著我們。沖動是我不對，可是我就想給海總提個醒不是因為你然姐，你別怪我，這段時間我太難了

    不是，姚若，我沒怪你。隋然坐起來，緩了口氣，你跟老樓賴帥他們平時接觸比較多，你感覺他們會是弄虛作假的人么？

    我，我不知道。姚若嘆氣，樓師兄小孩兒再過兩年要上小學(xué)，嫂子最近一直在看學(xué)區(qū)房。樓師兄好幾次見客戶都讓我開車，說要帶我怎么跟客戶，但我懷疑他是想省油費。而且他還問過我好幾次我家那套附小的老房子賣不賣。

    帥哥賴師兄也是。家里給他介紹對象，催他年前回去結(jié)婚。聽說過完年他可能就不回來了。

    姚若腦筋活，看來一夜沒睡琢磨了不少，左左右右連動機都想出來了。

    但她畢竟年輕，還沒意識到對某些人，尤其對上級，有些事情不能直來直去。何況這些猜測只是捕風(fēng)捉影。

    一個新人能想到的風(fēng)險，海澄會想不到？

    還有，姚若早不提晚不提，偏偏是她去公司待了一天，兩人同進(jìn)同出了一天，半夜忽然發(fā)神經(jīng)，明著裝不懂問什么套路cao作，實則旁敲側(cè)擊項目里存在貓膩。

    隋然相信姚若確實在為海總擔(dān)心，關(guān)心到半夜睡不著覺思想劈叉。

    可?？偰?？

    隋然揉揉臉，離起床時間還有整一個小時，睡是不可能再睡了。

    她靠著墻發(fā)了會兒呆，毅然決然地起床。

    填了頓麥滿分，灌了兩杯美式濃縮，進(jìn)公司的時候，海澄還沒來。

    倒計時七個小時，九點整，海澄準(zhǔn)時出現(xiàn)開早會表面上看起來平平常常，妝容比平時精致，利落驕傲的區(qū)總范兒。早會內(nèi)容很簡單，挨個過手頭客戶進(jìn)度。有一陣子，隋然甚至心生僥幸，姚若和她把事情想得太嚴(yán)重。

    早會開完，海澄很平靜地叫隋然去她辦公室。

    關(guān)門，拉下百葉簾，從上鎖的文件柜取出一厚沓檔案袋。

    老樓和賴帥手頭的文檔備件都在這兒，附件有客戶的聯(lián)系方式，要審合同要拜訪客戶，你自己看吧。有什么需要配合的跟我說。

    配合什么？

    隋然沒出聲，沒動。

    你不是想查客戶么？

    海澄坐下來敲敲最上面的文件袋，抬眼看隋然。

    那目光太冷了，話里聽不出來的情緒全在眼睛里。她抱著手臂往椅背靠，看似放松的姿態(tài)，衣袖卻攥出緊湊鋒利的褶皺。

    查啊。

    隋然見過海澄發(fā)火，沒見過這么冷靜又克制的憤怒。

    換到四年前，不，哪怕是換到上半年剛復(fù)工，被?？傔@么一盯隋然早慫了，嘻嘻哈哈開個玩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到底哪里發(fā)生了變化？

    咖啡后勁兒上來，心跳一陣比一陣劇烈，腦子里各種想法橫沖直撞。

    她查什么客戶？

    別人怎么樣跟她有半毛錢關(guān)系么？

    沒有。

    成年人了，不需要別人干預(yù)自己的決定，不需要別人為自己的行為負(fù)責(zé)。

    路都是自己選的，做好自己就行，管別人做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工人還不夠心酸么，拿著四位數(shù)的底薪替年收益七八位數(shù)的大老板cao什么心？

    海澄輕輕笑出聲：怎么？要不我叫老樓他們進(jìn)來，一五一十跟你匯報進(jìn)度？

    到這里吧。

    你壓根不了解情況，是你自己多疑說不定也被姚若羨慕的心情感染了，眼饞人家輕輕松松一個月賺了別人大半年的獎金，嫉妒作祟。

    姚若一開始都沒往那方面想，是你刻意引導(dǎo)，把一沒見識過社會深淺的小姑娘折騰得半夜睡不著覺，胡思亂想。

    人一旦做了有罪推定，難免主觀放大蛛絲馬跡，任何疑點都是確鑿證據(jù)。

    別想了。

    老老實實道個歉，還有機會收場。

    隋然深呼吸，試圖平復(fù)心跳。

    失敗。

    她一手按在文件上，指腹貼著銳利的尖角，有點疼，眼皮也有點發(fā)脹。

    姚若早上，很早，六點多鐘，跟我打電話。聽到自己字不成句，隋然停下來，停了不短時間?？粗３翁羝鸬拿碱^，她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清清嗓子，繼續(xù)說，姚若說她舍不得你，還說她很幸運。

    她抱起那一沓封裝的文件，很厚，比想象中重很多。

    我也是。

    鬧鐘響起時，隋然嚇了一跳，出神的片刻竟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處。

    手下摞了一堆筆記，筆記本瀏覽器密密麻麻的頁面擠滿了標(biāo)簽欄。她在海澄辦公室的隔間，一天沒怎么出去過。

    關(guān)閉勿擾模式，下一個行程的提示音和微信叮咚先后響起。

    下午五點，離【探望馮老】倒計時一小時，手機助理根據(jù)實時路況推測，這個時段開車去馮老住處需47分鐘，乘地鐵加共享單車需58分鐘。

    隋然匆匆忙忙把筆記和筆電塞進(jìn)背包，沒看完的資料則放進(jìn)抽屜，一分鐘整理好東西出門。

    等電梯時才有空去看微信。

    置頂?shù)幕纯傤^上4個紅點，別的無關(guān)緊要了。

    「計劃沒有變動吧？」

    「五點世匯樓下集合？」

    「忙？」

    「到了，車停B2C76，C7電梯廳見:D」

    每一條間隔不多不少兩個小時。

    最后一條五點整。

    明知不可能，但隋然止不住想她會不會成為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的年度慘劇主角。

    換成其他人一定會認(rèn)為這是故意報復(fù)，對昨天那么久沒回信的報復(fù)。

    起初，電梯每層一停，心情跟著每層一沉，屏幕滅了又亮，亮了又暗，一句「我下來了」反復(fù)醞釀，難落于對話框。

    乘客進(jìn)進(jìn)出出，到B2，她被擠進(jìn)角落，只能等所有人出去，最后一個出電梯。

    也就是那時，她才注意到電梯B2按鈕旁標(biāo)注著通往地下車庫C區(qū)。

    心情一下子放松了。

    前腳邁出轎廂下意識往右看，便撞上了直視而來的視線。

    電梯廳雙向進(jìn)出，左右一半一半的概率，她正中心有靈犀的那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