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出去走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樣不好么？”

    春紅從沒聽過這樣的風(fēng)景，更沒設(shè)想過這樣的可能。她生來就是家奴，一輩子就沒思考過其他的活法。好像在水缸里長大的青蛙，看見的就是頭頂那一小寸天了。

    但姜素瑩描繪的生活太過夢幻，是個(gè)人都會動(dòng)心，以至于春紅都怔了半晌。

    當(dāng)然最后，她還是吭哧開口：“我不過是個(gè)粗使丫頭，從來就該如此的，能去哪呢?！?/br>
    “從來如此，便對么？”姜素瑩問道。不知是問她，還是在問自己，抑或是問不在場的其他人。

    春紅是準(zhǔn)備答話的。還沒張嘴，一抬頭看見她身后，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二爺！”

    姜素瑩也驟然一愣，片刻后，才緩緩回頭。

    ——廖海平白日里在外忙碌，上午這種好時(shí)光，是根本不可能回家的。

    但眼下他確實(shí)就無聲無息的站在廂門旁，身子骨拔得挺立。不知這對話他聽去了多久。一張臉上來的寧靜，看不出喜怒。

    第27章 墮落（1） 她不要這清明的靈魂了……

    “二爺今日回來的早?！贝杭t慌張極了, 若不是姜素瑩攔了一把，她幾乎要為自己擅自坐下的行為自抽起耳光了。

    廖海平?jīng)]有責(zé)罰她的意思，也沒有解釋早回來的原由。

    他單是看著姜素瑩, 點(diǎn)了下頭。其實(shí)倒不是不能解釋, 主要是不知道怎么說——二爺是不會傾訴衷腸的, 他沒有這個(gè)功能。

    春紅覺出自己礙事來，一溜小跑逃了出去：“我給您倒茶去?！?/br>
    熱茶倒上，屋內(nèi)靜了。

    姜素瑩不確定方才的對話廖海平聽進(jìn)去多少, 更不確定該用怎樣的面目應(yīng)對他，于是屏住呼吸, 按兵不動(dòng)。

    而廖海平也沒言語, 目光掃過臺案上的《談瀛小錄》，拿了起來。

    空氣里響起書頁翻動(dòng)的沙沙聲, 一頁一頁, 細(xì)密而纏綿, 像入秋后那場砸在地上的雨。

    廖海平看的認(rèn)真, 半晌后道：“《山海經(jīng)》里有種叫鹿蜀的走獸，倒是有點(diǎn)像這慧骃。”

    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鹿蜀張嘴便是唱歌, 性子聰慧，確實(shí)和《談瀛小錄》中的慧骃有幾分類似。

    廖海平說這話時(shí)語音沉且緩, 似在閑聊，竟是有幾分像春紅講起雙面人那樣，想和姜素瑩討論一樁故事。

    顯然他愛這平和的空氣，希望自己也能融入。

    但姜素瑩怎么可能接的下去。

    她可以和春紅聊一些家常，但對著廖海平，她一個(gè)字也吐不出。

    充滿自由與正義的理想國雖美, 卻很脆弱。像是泛著潤澤的琉璃鑄成，一踩就碎。而廖海平的出現(xiàn)，無疑打破了這份平衡。

    姜素瑩干脆狠下心，挑明了：“我方才說的話，二爺都聽到了吧。”

    不然哪來的這些山野傳說。

    廖海平確實(shí)聽到了那段關(guān)于自由的發(fā)言。甚至他來的要更早些，連春紅絮叨的那件陳年舊事，他也聽到了。

    說起那件事，還是他十來歲的時(shí)候。

    那陣子廖海平總是坐在窗前讀書，日頭斜著，照在油墨蓋住的紙面上，叫人昏昏欲睡。他讀的也許是《駢體文鈔》，要不就是《昭明文選》，總歸是些枯燥的知識。時(shí)間太久，記不住了。

    有天清早起來，先生害病，他便自己溫習(xí)。不料幾個(gè)家生子誤闖院落，嬉鬧聲越來越響，吵得人腦瓜子生疼。

    廖海平那會兒年紀(jì)不大，嚴(yán)肅性子里偶爾也會生出一點(diǎn)調(diào)皮。他逮住熊孩子們，講起雙面國的故事。嚇得頑童們屁滾尿流而去，他嘴上不說，心里是愉快的。

    日子長了，那點(diǎn)愉快早就和過去的時(shí)光一起爛掉，變成了陳芝麻爛谷子。但春紅在講這一遭時(shí)，姜素瑩卻聽得極其專注，好像在聽一件興致盎然的新聞一樣。

    她當(dāng)時(shí)是怎么說的來著？

    “我倒是不知道，二爺也會講故事?！?/br>
    聲音清甜，落在門外廖海平的耳朵里，成了別樣的滋味。

    姜素瑩是好奇他的，單是這個(gè)念頭，已經(jīng)足夠叫人心生歡喜了。只可惜這歡喜來的太淺，很快就被姜素瑩接下來的發(fā)言打破。

    ——她說成親也好、嫁人也罷，都不是生活的目的，她要更廣闊的天空?？磥砟呐率前阉罨罾г谶@院子里，他也留不住她。

    她的心依舊是想走，想要自由！

    廖海平自覺涵養(yǎng)很足，能夠默不作聲的聽完這部演講。甚至愿意換個(gè)話題，講一講《山海經(jīng)》鹿蜀的故事。

    但這不意味著他不會貪戀，不會嫉妒。姜素瑩如今當(dāng)著他的面，把事情挑破，就有點(diǎn)過了。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混雜，讓廖海平抬起臉，看進(jìn)姜素瑩眼睛里。

    “我聽到了?！彼f。

    然后呢？

    時(shí)間停擺，姜素瑩覺得椅子下面像墊了砧板，叫人坐不住。她頓了頓，給對方戴起高帽來：“我信春紅的話，二爺是最講究公平和正義的?！?/br>
    她心里緊著，既恐懼，卻又無法阻止自己生出些不合常理的期待。

    興許是春紅嘴里的廖海平太講道德，以至于姜素瑩突然有幾分幻想，希望對方會把她的心意全聽進(jìn)去，下一秒說出“放你自由”。

    這確實(shí)是幻想。

    因?yàn)榱魏Ｆ届o默許久，指腹敲在臺面上，最后道：“你應(yīng)是在家悶得慌，才會說這樣的話。明天我叫老孫過來送些新書，供你閱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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