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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我終于支撐不住,任由背上僵硬冰冷的男人將我壓倒在雪地時,我才明白何為心甘情愿——一點執(zhí)念罷了。 我將可保暖的衣物全數(shù)套在這人身上,不過是為了兄長的軀體,亦因此,我才會在心中不斷祈禱他不要死,才會用最后力氣背著他行了百米后,哪怕脫力跌倒,使得我的腳踝再受重創(chuàng),也要嘗試爬起。 但我真的爬不起來了,歪斜靠在大樹,全身如被針扎車碾,篩糠似的抖著,而我懷中抱著的男人,那雙時常狡黠笑著的雙眸緊閉,盡管冰冷的雪覆蓋住他整個身體,他也一點動靜也沒有,甚至胸腔已然沒了起伏。 我狠狠一震,輕喚他,除了東風,哪里有別的回應,凍僵的手,怎么也抹不去他面上的冰雪,只好舔舐嘴唇,讓渾身最后一絲熱,吻過他的額頭,眉毛,眼睛,鼻梁和嘴唇。 不知是聞到血,還是嘗到血,那股鐵銹味直沖進我的腦袋,激得我立刻嘔起來,嘔不出東西,只難受得落了兩滴淚,在他唇畔。 我記得這人慣喜歡與我這種游戲,葉影疏疏搖晃,在他交代給我的庭院中,清風撫蓮,他將頭枕在我腿間,面上是得逞的笑,推他,他便裝睡,待我抽泣著,滴兩滴水在他唇間,他才睜眼慌亂撐起身,而我jian計得逞,早逃之夭夭了。 被他抓住又是一陣胡鬧,靜下來,他摟著我的腰,庭院被夕陽鋪滿,他說:“我不要你哭,你哭我會難過,我情愿死也不想看你難過。” 呵,我笑起來,亞人格多會蠱惑人心啊,平日說這些話也罷了,臨死也不忘挑撥我和兄長,偏我不上當。 可為什么心底有一個聲音——不,不要死,你不能死,誰呢,到底是誰你不要他死? 樹木將夜空圍得只剩一個黑洞洞的圓,那頭被射殺的鹿,于槍口中,究竟望到了什么? 死亡,絕望,心如死灰,抑或仍有一點希冀? 當死亡的陰翳籠罩,紛擾思緒間,我思考不得。 我會死在瑞士潔白的雪中,為我的狂妄自大陪葬,這是骯臟的我最好的結局,只是——目光掠過那人脖間的紅圍巾,上面歪歪扭扭繡的我的名字,只是我的傻阿森還在等。 遠遠地聽見腳步聲,我卻逃不動了,我累了,需要睡一會兒。 竟看見小時我與阿森雪仗的場景,手握冰又麻又漲,一個雪球飛來,我躲開,朝阿森笑,他的面孔身影愈來愈模糊,我們如同兩條直線,平行著跑著,嬉鬧著。 驀地,一只彩蝶自我頭頂飛過,我恍了神,被對岸的雪球砸進眼,一下落了淚。 真疼啊。 再醒來,已經躺在溫暖的病房,被鐵鏈桎梏住的腳踝,在一次次掙扎翻滾中,腫脹破皮,丑陋不堪,更叫我病臥在床,動彈不得。 不顧語言不通的護士的阻攔,一路暢通到了一扇盈光的病房門前,箭在弦上,又心生膽怯,凍傷的手,怎么也敲不下去,還得多謝有人喊住我。 “希希,進來吧?!?/br> 是兄長。 我凄然一笑,推門進去,滿室昏黃燈光,雪豹懶懶望我一眼,兄長摘下眼鏡,夾在書間,朝我笑,關懷中有一絲責備:“傷還沒好,怎么就亂跑?!?/br> 支吾半天,沒說出一句話,只半張唇凝視他,心中無限疑惑,究竟是他們演技太好,還是我太愚笨,怎么看誰都一副真情實意,只有我妄做小人。 放下水杯,他原本蒼白的唇浸染上水,仿佛墨彩暈開,無邊艷麗,在那雙藏匿無數(shù)溫柔的眼睛的注視下,我?guī)缀鯍伕陾壖住?/br> 他招招手:“來,給我看看你的傷。” 這會兒,我才有心去看他,當真是丟了半條命,我知道那棕色毛衣下,是一番怎樣鮮血淋漓的彈傷,失血過多讓他說話有氣無力,臉上大大小小細碎傷口,活像一幅被人蓄意破壞的名畫,更不必說高高吊起的腿。 剛要挪步去他面前,不知怎么耳畔傳來一聲熟悉的嘆息,環(huán)顧四周,除了耐心等待的兄長,并無別人。 凝下心神,我沙啞的聲音像一柄鈍刀,割破粉飾的黑:“你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寂靜冬夜中,只有男人的咳嗽,砸在我鼓噪的心,身體比大腦反應快,回神時,我的掌心已一下下?lián)嵩谒谋场萘恕?/br> 任我自己也沒料想到,我已然恍若一只被馴服的小獸,只待一聲令下。 咬牙,是啊,只待一聲令下,命也得為他賣,我顫聲道:“大哥,你當真沒有要對我說的話?” 兄長慢慢止住,“你告訴我,你想聽什么,”望著我頃刻間變得煞白的臉,他有些不解,“你不是早知道了,難不成我說幾句好聽的話,你就能忘記?” 他一點也不避諱,雖也淡淡笑著,但這俊美的面龐到底陌生了,想著以前他對我的好,居然是演戲,眼前很快蒙上一層白霧,我將手從他掌心抽離,強撐著:“你,你一直在利用我?你才是亞人格?” 他摩挲兩指,溫柔道:“利用?不,希希,我們這是互相成就,有他在,你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你難不成也想被逼至小城,甘做妓女?” 聞言,我抖成篩糠,思緒被寥寥幾句打亂,未曾細想他的話,掐住手心,強迫自己從軟弱中回來。 沒錯,周朗在,我不會有好日子過,我要永生被壓在“l(fā)uanlun”五指山下,可是眼前這人,從頭至尾都在騙我,騙我為他的野心賣命,他才是亞人格,他十叁歲搶了周朗的身份,屢下殺手,這回,終于,借我之手,趕盡殺絕。 我忽然想笑,早該想通了,怎么還蠢到要來和他,和我的好兄長對峙,那熟練的槍法,那指尖總縈繞的煙味,那時常用錯的左手,在我曾經的刻意壓制下,一股腦回溯,壓得我險些跪倒。 走到門邊,他聲音沙啞道:“夜里涼,早些睡?!?/br> 我頭也不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