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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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靜止的事物抗拒運動,焦慮也是,人也是。因此當(dāng)方旖旎敏感地發(fā)現(xiàn)脫軌的不止小玩時,心里生出一種恐慌。以往還能說談緒去一趟西京,而現(xiàn)在的頻率應(yīng)該是談緒來一趟嘉月;那天在小玩家里不歡而散,此后方旖旎心里那道劃痕淡去了,照舊去情書找小玩,可老板說小玩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來了;就連后來回想陳伯宗的話,也品出一絲微妙,陳伯宗不像拈酸吃醋的性子,且他們來來回回拉鋸了那么久,他要介意這個早介意了;還有她mama,方旖旎趁方國平出差,帶方溫悅?cè)ヅ轀厝?,結(jié)果剛邁入公共溫泉的仿生森林區(qū)域,方溫悅就尖叫著到處跑,大喊救命,當(dāng)時嚇壞了不少顧客。方旖旎安穩(wěn)住她,事后跟經(jīng)理又是道歉又是賠款的,心力憔悴地回到家,還被提前回來的方國平撞上,又是一通爭吵。 這些還不夠亂,另有一樁事,她奶奶買菜時不小心滑了一跤,腿骨折了,她爸讓她過去呆個一周照顧照顧。方旖旎問她爸:“怎么不請個護(hù)工?”方國平:“請了,你奶說浪費錢,給辭退了?!?/br> 的確沒有比她更適合的人選了,她只好替她奶奶的兩個不孝子趕去鄉(xiāng)下照顧她,年假算是給她請完了。 方旖旎在醫(yī)院旁邊的小賓館定了兩房間,白天爺爺照顧奶奶,晚上她陪床。奶奶除了換藥時疼得沖爺爺發(fā)脾氣,也算心態(tài)很好了,跟串門的幾個老人、護(hù)工很聊得來。 和老人聊天,方旖旎能獨自在心中預(yù)演一遍,甚至能做到一字不差。因為他們總是重復(fù),除了電視劇話題在變化,其余都是千萬遍的重復(fù),而電視劇話題方旖旎跟他們因為愛好不同又是不可探討的內(nèi)容。由此每晚換班時和爺爺奶奶的幾分鐘閑聊尤顯得格外漫長,方旖旎甚至開始在游刃有余與焦慮不安中揣測他們的心情,可他們的聲調(diào)中除了老年味可辨就再也沒有別的起伏了。方旖旎想到她老了也會這樣,縮在椅子上重復(fù)著每一條皺紋上的經(jīng)歷,可憐,毫無憧憬。 不免在夜晚輾轉(zhuǎn)難眠,導(dǎo)致快出院時,叁個人,就她瘦了。 爺爺對于自己長rou很高興:“平時老太婆晚上打呼嚕我睡不踏實,我現(xiàn)在睡賓館反而睡得好。” 方旖旎笑起來:“你們感情真好。”她看到奶奶偷偷笑了。 出院那天,她推著奶奶去做最后的檢查,回病房時看到爺爺躺病床上睡著了。方旖旎想叫醒,奶奶阻止了她,自己控制著輪椅過去,在床邊含著微笑望著爺爺?shù)乃仭?/br> 這一幕好美,方旖旎拍了下來,發(fā)在朋友圈:在愛情里,誰都是病人。 在愛情里,誰都是病人,不管貧窮還是疾病,都有人疼,有人愛,有人無限包容。愛情它作不了救生圈,作不了避難所,作不了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但它可以是一把輪椅,輕輕把她載至你身邊。 筒子樓沒電梯,好在鄰里關(guān)系都很好,幾個壯年幫忙把奶奶背上去了。 在床上安頓好奶奶,送走熱情鄰居,有人敲門,方旖旎一開門,愣了,怎么是趙郁。 風(fēng)口里一張白生生面龐俏立,眼睛澈亮,已經(jīng)剪短的劉海被寒風(fēng)吹得往兩邊貼,露出光潔的額頭,與眉骨起伏出硬朗。男孩真是一天一個樣啊。 趙郁道:“jiejie,我來看看何奶奶。” 方旖旎讓他進(jìn)來:“你怎么知道的?” “我聽許阿姨說的?!壁w郁走進(jìn)來,看著她,抿了下唇,“她們還夸你又漂亮又孝順?!?/br> 方旖旎笑,哪能啊。 “奶奶在房間,你進(jìn)去吧,我去廚房洗菜。” “嗯?!壁w郁點點頭。 方旖旎洗菜的時候聽他們說笑,隔音差,地方小,不想聽也沒辦法,她還是頭一次知道趙郁還有逗哏的功夫。 留了趙郁吃飯,吃完飯方旖旎送趙郁出去,兩人走在幾近昏暗的樓梯上,誰都想到了用手機(jī)的手電照明,可誰都沒做。 方旖旎問:“每個周末都回家嗎?” “嗯,基本都會回來?!壁w郁走在外圈,走得極慢,走在里圈的方旖旎只好更慢,等他。 “從學(xué)校過來要好久吧?” “是的,有時候到了鎮(zhèn)上,公交都下班了,就只能走回家?!?/br> 方旖旎吃驚:“這要多久!” “習(xí)慣了?!?/br> 方旖旎心里一揪:“沒別的辦法了嗎?實在不行就打車吧,走路…”她斟酌措辭,“走路多浪費時間啊,有那時間都可以看一本書了?!?/br> “沒事,我背背單詞也挺快的?!?/br> 走得再慢,走叁步倒一步,也還是到了趙郁家門口,墻壁上有很多五顏六色的涂鴉,褪了色,臟成一團(tuán)。 方旖旎駐足:“我給你點錢吧,你能接受嗎?” 趙郁輕輕搖搖頭:“我生活費夠用?!?/br> 方旖旎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說給自己聽還是他聽:“還是之前好,給你錢你就收,誰都不會想太多?!?/br> 趙郁不說話。 “你進(jìn)去吧,我回去了?!?/br> 趙郁深深注視著她,在她轉(zhuǎn)身時倏爾拉住她。方旖旎心一跳,轉(zhuǎn)過頭來:“怎么了?” 趙郁不說話,兩人對視著,趙郁心砰砰亂跳,指節(jié)用力地繃緊,在隱忍著什么。 “jiejie?!焙幂p的一聲。 “嗯?” “你過年,會來這邊住嗎?” “也許吧?!狈届届痪従彴阉氖掷_,“我走了,你早點睡吧,晚安?!?/br> “晚安?!?/br> 方旖旎直到走到奶奶家門口,回想著趙郁的聲音,他半明半暗的眼神,才漸漸覺出點緋意來,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方旖旎跟爺爺奶奶告別,開車到鎮(zhèn)上的賓館,睡一晚,明天就回去了。 來的時候不情不愿,要離開了卻有些舍不得,拖著不肯睡。伏在床頭玩手機(jī),她那條朋友圈點贊的很多,甚至有幾個前男友。方旖旎點進(jìn)他們的朋友圈翻了翻,大同小異,仿佛隨著年紀(jì)的增長,每個人都從獨立特行中隱退,慢慢泯然眾生。 就像有部電影里說的:「最后我們都會穿上尿不濕」。 方旖旎從黑名單里拉出她那個當(dāng)畫家的前男友,還能看見朋友圈,居然沒刪她。他的朋友圈都是他的作品,相愛時覺得驚艷,覺得他才華橫溢,現(xiàn)在再看,好像也就那樣。 她想到那時為了氣他,幼稚地利用談緒,跟談緒曖昧不清,在社交網(wǎng)站暴露一些“她另結(jié)新歡”的訊息,結(jié)果卻是真的分手、跟談緒在一起。 也許人都經(jīng)不起試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