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軌 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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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靳朝從前是如何面對這一切的?面對靳強和另一個女人組建家庭,面對曾經(jīng)熟悉的家人離自己遠去,他會感到不適嗎?會在某一刻和她一樣沮喪嗎? 她無從探究,只想短暫地逃避一下,就這樣坐在凌亂的休息室里寫著題,不時抬頭透過玻璃還能看見店門口靳朝他們喝酒閑侃的樣子,讓她心里充滿了一些熱鬧的煙火氣,起碼,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少了些漂泊無依的孤單感。 他們喝酒喝到了快九點,收拾完東西,鐵公雞走了,小陽還在跟著靳朝待在維修間做一些收尾工作,他們沒有進休息室打擾姜暮,隔著玻璃窗能看見她一直低著頭很專心,不時翻閱試卷的身影。 大約十點的時候,三賴從外面敲了兩下玻璃,姜暮聽見聲音抬起頭,看見三賴手上拿著兩個可愛多,舉了舉對她喊道:“出來吃個冷飲,別學傻了?!?/br> 姜暮放下筆打開門走了出去,三賴把右手的可愛多遞給姜暮對她說:“就一個巧克力味的,給你?!?/br> 姜暮有些詫異地問:“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巧克力的?” “有酒讓我拿的?!?/br> 姜暮回過頭去尋找靳朝的身影,發(fā)現(xiàn)他并不在維修間,她不禁問道:“他人呢?” 三賴隨意道:“在后面忙吧,去不去我店里玩玩?” 姜暮沒有拒絕,她撕開可愛多的包裝紙,跟著三賴走到隔壁的寵物店,門一開阿貓阿狗們像瘋了一樣,齊齊發(fā)出各種怪聲,姜暮眼睜睜看著三賴腳步一停,伸起手臂高高一揮,好似優(yōu)雅的指揮家。 關鍵他的打扮氣質(zhì)一點都不優(yōu)雅,腳上還撒著雙藍白相間的拖鞋,讓這一幕顯得格外像個江湖騙子。 令人驚訝的是,他這一招十分管用,寵物店恢復一片安靜,所有小東西都不叫了。 姜暮詫異地問:“怎么辦到的?” 三賴回過身,捂著自己的心臟對她說:“身為一個王者,打野是必備的技能?!?/br> “……你游戲打多了吧?” 三賴笑著說:“現(xiàn)在行業(yè)不景氣,可不是要多打游戲才能打發(fā)這無聊寂寞的日子,隨便看?!?/br> 姜暮走到一面玻璃柜面前,店里倒有不少大眾品種的貓,幾只藍貓,藍白,美短,只不過這里的貓全都四仰八叉的,一副職業(yè)倦怠的模樣,姜暮怎么貼著玻璃挑逗,它們都不太想搭理她。 她手上的可愛多吃完了,三賴在里面對她招了招手:“過來這看?!?/br> 姜暮看見里面有個圍欄,她幾步走過去伸頭一瞧,原來里面躺著一只金毛,就是吃飯時他們一直討論的那位西施小姐。 西施面前還有四只很小的奶狗在喝奶,詭異的是,明明是一只金毛mama,生出來的奶狗卻花的、灰的,毛色各異,居然還有一只純黑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長相過于怪異,那只純黑的一直被兄弟姐妹擠到了外面,金毛mama似乎也有點不待見它,小黑狗幾度去找mama,奈何小腳軟塌塌的,走不穩(wěn)還摔得四腳朝天,又心酸又好笑。 姜暮指著那只小黑說道:“它mama怎么不管它?” 三賴瞅了眼:“人都沒法做到一碗水端平,更何況狗呢,這個黑的剛出生就斷氣了,還被西施叼到了店門口,我撿回來才把它救活?!?/br> 姜暮蹲下身看著它:“好可憐?!?/br> 三懶彎腰一把將小黑撈了起來,西施也只是懶懶地看了一眼,并不護崽,姜暮湊上來,三賴見她感興趣,將小黑遞給她:“給你抱抱?!?/br> 姜暮小心翼翼地接過小黑狗,捧在手心,她從來沒有抱過才出生兩天的小奶狗,碰到這個小東西心都要化了,小黑的身子軟綿綿的,剛接觸到姜暮小腦袋就不停尋找,在姜暮身上嗅啊嗅的,萌化了,姜暮被它弄得癢癢的,不禁也彎起了嘴角低下頭輕輕蹭了蹭它。 她想起了什么,對三賴說道:“我小時候在我家小區(qū)里也碰到過一條黑色的小狗,跟了我一路,但是我媽不給我養(yǎng)?!?/br> 姜暮只說了一半,另一半是她和靳朝兩人玩得臟兮兮的還帶回一條野狗,姜迎寒見狀氣得讓他們把狗扔了。 姜暮哭唧唧地拽著靳朝,靳朝也沒辦法決定小狗的去留,說帶暮暮下樓放走小狗,結果跑去找了個紙箱將小狗藏在了小區(qū)后面的橋洞下,每天放學兩人就神秘兮兮地去小店買火腿腸跑去喂小狗,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閃電,那時兩人都覺得這個名字很酷,只不過并沒有喂幾天那只小狗就不見了,從此他們再也沒見到過。 三賴忽然笑道:“想養(yǎng)嗎?送你。” 雖然姜暮一直挺喜歡小動物的,但她從來沒有正兒八經(jīng)養(yǎng)過,初中的時候也和姜迎寒提過,但被mama一口否決了,姜迎寒是個生活極其細致的女人,她不允許家里出現(xiàn)寵物的毛發(fā)和氣味,因此關于養(yǎng)小動物這件事從來不在姜迎寒的考慮范圍內(nèi)。 而現(xiàn)在她住在靳強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都像個外來客,又怎么再帶只寵物回去,她對三賴說了聲:“謝謝,我沒有地方養(yǎng)?!?/br> 然后輕輕將小黑送回到它mama身邊,奇怪的一幕發(fā)生了,小黑狗剛被姜暮放下去,又跌跌爬爬地要來找她,連三賴都覺得稀奇。 姜暮朝它伸出一根手指,小東西的腦袋立馬搭在了她的手指上,那柔軟的觸感直達姜暮心底,讓她動了惻隱之心。 寵物店的玻璃門被敲了兩聲,他們同時回身望去,看見靳朝已經(jīng)把姜暮的東西收進了書包里,提著書包立在店門口對她說:“走了。” 三賴突然彎下腰,在姜暮側邊說了句:“你要真想養(yǎng)也不是沒地方,去跟有酒說?!?/br> 姜暮抬起頭看了三賴一眼,三賴笑著對她眨了眨眼。 姜暮出了寵物店才發(fā)現(xiàn)車行的卷簾門已經(jīng)拉上了,靳朝把姜暮的書包放到一輛車上,然后把她給送了回去。 路上姜暮幾次側頭看向靳朝,都不知道怎么開口,結果她還沒醞釀好,已經(jīng)到靳強住的小區(qū)了。 靳朝把車子開進小區(qū),停在樓棟附近,將車子熄了火出聲道:“看了我一路,想說什么說吧?!?/br> 姜暮繞著彎子開了口:“我剛才在三賴哥的店里看見那只金毛生的小狗了?!?/br> “嗯?!?/br> “就還挺可愛的?!?/br> “……”沉默。 “其中有只小黑狗三賴哥說出生時都斷氣了,是被他救活的,不知道為什么西施好像不太喜歡它?!?/br> “……”再次沉默。 姜暮見靳朝毫無反應,只能兀自嘀咕了一句:“你不覺得很可憐嗎?” 靳朝才突然開口:“他隨便編個故事你還能感動半天?那你怎么不問問三賴是怎么救活的,人工呼吸?” 姜暮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靳朝直接轉(zhuǎn)頭看向她淡淡道:“想養(yǎng)?” 他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倒讓姜暮有點不敢看他了,點點頭小聲問了句:“可以嗎?” 靳朝打開車門下了車,姜暮也跟著下車了,兩人隔著車子,靳朝立在頹敗的樹干下點燃一根煙,月色清冷,他的身影也略顯疏離,聲音不遠不近地對她說:“他那四只小狗,有兩只說得過去的被人訂了,另外兩只賣不掉的送你一只,讓你跟我開口好養(yǎng)在我那,狗糧洗護費用有人替他攤了,你是不是傻?” 姜暮怔了下,還真沒想到是這個套路,她將書包背上,校服袋子拎在手中。 靳朝似乎不打算上樓,直接隔著車子把家門鑰匙扔給了她,姜暮伸手接過問了句:“什么時候還你?” 靳朝嘬了口煙回:“我最近沒時間回來,你先拿著?!?/br> 姜暮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剛走幾步,突然又回過頭問:“要是…所有狗糧和洗護費用我出,暫時先養(yǎng)在你那邊,這樣可以嗎?” 靳朝側過頭去嗤笑了一聲,隨后轉(zhuǎn)過來,突然正色道:“那你畢業(yè)后呢?是準備把那只狗帶走還是丟掉?” 姜暮沒有回答,因為連她都還沒想好高考結束后自己該何去何從。 靳朝緊接著又緩緩道了句:“既然總要走的,我勸你最好別養(yǎng),養(yǎng)出感情來麻煩?!?/br> 姜暮立在原地,整個人都在發(fā)燙,不是因為那只狗,而是靳朝的話,這就是他的真實想法嗎? 既然當年分開生活了,又何必有過多牽連? 既然他們根本不是兄妹,又何必聯(lián)系? 聯(lián)系多了,有感情了,多麻煩? 姜暮神色漸冷,不再堅持,只是“嗯”了一聲。 說完她頭也不回,轉(zhuǎn)身就大步往樓棟走去,心口窩悶悶的,靳朝在她身后叫了她一聲:“喂?!?/br> 姜暮腳步定住,轉(zhuǎn)過身就朝他喊道:“我沒有名字嗎?干嘛總叫我‘喂’,我不叫‘喂’?!?/br> 靳朝透過夜色瞧著她臉色通紅的樣子,好笑地扯了下嘴角:“不給你養(yǎng)只狗還能氣成這樣?就這么稀罕那只破狗?” 姜暮義正嚴辭地說:“那不是破狗,那是爹不要媽不疼的可憐蟲?!?/br> 靳朝的臉色一點點冷了下去,直到完全沒有溫度,姜暮感覺到了一種窒息的壓抑,她躲開靳朝的目光想趕緊逃離這個地方,可是在走進樓棟之前,她還是停住了腳步,她知道她的話觸及到了他們之間最敏感的部分,她不敢去看靳朝,只是聲音很弱地丟下句:“我沒有對你失望,如果有,只有一個原因,你跟我斷了聯(lián)系。” 姜暮的身影消失在樓棟口,靳朝卻久久沒有離開,他的眉宇之間積郁著很深的紋路,這些年來他已經(jīng)習慣身邊人對他的失望,幾乎每個過去相識的人看見現(xiàn)在的他,眼里都是隱藏不住的譏諷、同情和失望,對于這些,他也早已麻木了。 他沒想到還會有人對他說出沒有對他感到失望這句話,或者說她的失望和他的現(xiàn)狀無關。 靳朝的嘴邊溢出一抹苦笑,深深吸了口煙,那些不堪提及的過往全部化為煙霧吸進肺里,苦澀在胸腔間回蕩。 直到很久后他才上車往回開,三賴還在店門口的躺椅上打游戲,見靳朝回來,他漫不經(jīng)心地瞄了眼,說道:“開這么久?” 靳朝沒搭他話,走到他旁邊扔給他一根煙:“那只狗什么時候斷奶?” 三賴嘿嘿一笑,立馬退出了游戲,直起身子道:“一只狗就把你試出來了,你是怎么做到以德報怨的?小妹兒居然幾句話就把你搞定了,真是讓我大跌眼鏡?!?/br> 靳朝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你無不無聊?” 三賴把煙夾在耳朵上,踢了一個板凳給他,靳朝坐在三賴幾步開外,長腿隨意曲著。 聽見他說:“我還真是無聊得閑出屁了,就當年她們對你見死不救,換做我肯定是不能深明大義的?!?/br> 靳朝低頭翻著手機,沒有說話,三賴繼續(xù)道:“我還真沒想到你這個傳說中的小妹兒長得這么正,小鼻子小嘴兩個眼睛水靈靈的,怪不得你能一直惦記著,她跟你其實也沒有任何關系,我要是你就把她弄到手,惡心下她媽,誰還不是個梁山好漢了,你要下不去手,我替你把這事辦了?!?/br> 靳朝的眼神依然落在手機的圖紙上,放大了某一角正在查看著,語氣隨意中透著一絲涼意:“你敢動她一下試試看?!?/br> 三賴整個人仰在躺椅上笑得夸張:“cao,你還當真了?我傻逼嗎?把她發(fā)展成自己人失去個辦卡的潛在客戶嗎?等黑狗一斷奶我親手給你送去,要不要先充五千塊辦個至尊vip?” “一邊涼快去?!?/br> “……” 第12章 12 朝朝與暮暮 姜暮回到靳強家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睡了,她盡量放輕聲音洗完澡回房,然后把一些還沒寫完的題做完,快十二點的時候,她把數(shù)學卷子重新拿了出來,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題她還沒寫,原因很簡單,不會,所以她準備睡覺前再拿出來琢磨一下。 然而卷子攤開后,她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最后一道大題下面用鉛筆畫了一幅分析圖。 姜暮從前有個數(shù)學老師說過,作圖是對題目翻譯的一種有效方法,能把思維具化,解題過程和條件都可以通過作圖一目了然,從而加快解題速度。 道理她都懂,但上了一定難度的大題她也會偶爾出現(xiàn)無從下手的狀況,數(shù)學這個科目從小到大一直是她的短板。 可是看著眼前的圖,她漸漸摸索到了一些思路,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剛才靳朝幫她把東西收進書包時順手畫的,姜暮又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來解這道題,解完后看著滿滿的公式,她突然有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她又反復看了兩遍,就在她準備合上卷子的時候,在卷子的右下角看到了一個用鉛筆寫的印記,不過是倒過來的,她將試卷反過來一看,居然就是這道題的答案,和她算的結果一樣。 剎那間,姜暮有種無與倫比的成就感,這種難度的題她通常能拿到第一問的分數(shù),但不是每次都能拿到全部的分數(shù),像今天這樣解得如此暢快的情況更是少數(shù)。 她看著靳朝留下的字,陷入了短暫的沉思,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他們之間的差距,也似乎體會到老馬眼神中的那種惋惜。 周一的時候,她穿上靳朝的校服去了附中,雖然這件校服套在她身上很大,她不得不把袖子卷起好幾道才能把手伸出來,但想到靳朝從前穿著這件校服坐在這里上過課,依然是陌生的環(huán)境,她卻有了種不一樣的感覺。 姜暮自從穿上這件校服后,經(jīng)常會有人盯著她的校服看,一開始姜暮以為是這件校服太大引起的側目,并沒有多在意,直到有天上完物理課,嚴曉依問她:“你沒發(fā)覺剛才老鄭頭停在你旁邊盯你看了半天嗎?” 說到這個姜暮還真是奇怪了,剛才物理課上,鄭老師晃到她邊上的時候,還特地點名喊她起來回答問題,結果她答題的時候,鄭老師的眼睛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直到她答完題,鄭老師還意味深長地盯她看了看,語重心長地來了句:“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br> 一句雞湯來得也是猝不及防,她莫名其妙地說:“是啊,這鄭老師經(jīng)常這樣抽嗎?” 嚴曉依盯著她胸前的?;湛戳搜?,問道:“你校服問誰借的?” “怎么了?” 嚴曉依見她一臉狀況外的樣子,告訴她:“我高二的時候聽人說,學校很早以前針對學科類市級及以上的比賽,但凡獲獎的學生除了獎狀獎學金外,還會發(fā)一件特殊的校服,這件校服其他地方都和一般校服沒有什么區(qū)別,但是校徽中間的那個橢圓形里面會繡有獎杯,一般是銀色的,進入市省級前三名的人那個獎杯才是金色,據(jù)我所知,這個獎勵只實行了兩屆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被取消了,傳聞那兩屆里只出現(xiàn)過一個金獎杯校服,但是沒有人見過,像我們連銀色的都沒見到過,馬老師曾經(jīng)在五班授課的時候證實過這件事,說那個金獎杯校服的擁有者是他的得意門生,你認識那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