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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軌 第12節(jié)

    靳朝低著頭笑了起來,姜暮神色微愣,雖然已經(jīng)很難在他身上找到從前的影子,可靳朝的笑容似乎沒有變過,漂亮的唇形,上揚的時候就連空氣都溫柔了。

    靳朝垂著視線,語氣里帶著些許松散:“那你想怎么辦?要我替你去討個公道?”

    姜暮撇開視線賭氣地說:“你舍得為了我找她算賬嗎?”

    靳朝抬眸掃了眼她氣鼓鼓的臉蛋,垂下頭笑著說了三個字:“不一樣。”

    姜暮沒明白過來,追問了一句:“什么不一樣?”

    她很想知道是她和靳昕的年齡不一樣,還是在靳朝心里的份量不一樣。

    可靳朝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對她說:“我不可能用同樣的方式去對待個小孩,你想怎么樣心里才能痛快點?”

    姜暮憋了半天,對他說:“不止一晚,多幾晚?!?/br>
    靳朝握著她的指尖抬眸看著她,空氣短暫地停止了流動,屋里很安靜,指尖的觸感愈發(fā)清晰,從她懂事以來沒被這樣一雙有力的大手攥著,羞澀的感覺油然而生,她很想躲開視線,可她知道這場談判她必須拿下。

    所以繼續(xù)說道:“我想回蘇州,但我不知道學校怎么轉,我過幾天打聽一下,要是實在不行就在外面租房子,總之我不可能再回去住了,所以…你再收留我?guī)滋??!?/br>
    靳朝再次笑了起來,這下他眼里的笑意徹底擴散了,帶著些許玩味。

    姜暮眉毛揪了起來,正色道:“很好笑嗎?”

    靳朝漸漸斂笑,挑眉問道:“委屈了?”

    本來他不問這句姜暮還能裝一下,這一問她瞬間有些破防,差點就要崩潰大哭,為了要臉硬是撇過頭抿著唇。

    靳朝見她鼻尖通紅的樣子,將創(chuàng)口貼給她貼好,對她說:“太晚了,你先睡覺,今天不討論這個?!?/br>
    姜暮蔫了吧唧地問他:“那你晚上睡哪?”

    “三賴那,你睡吧?!?/br>
    靳朝直起身子將棉簽拿出去扔掉,回來看見姜暮還坐在床邊上,拿起床頭柜的瓶子問了句:“坐在這等我給你蓋被子?”

    姜暮聞言老老實實躺下去了,頭剛碰到枕頭就開始昏沉了,眼皮一關一合之間看見靳朝回身把東西放回衣柜下面,她張口問了句:“她什么時候得這種病的?

    靳朝背對著她,將東西一樣樣放了回去,回道:“3歲?!?/br>
    “鬧騰嗎?”

    “不知道。”靳朝將柜子關上。

    “不知道?”

    他直起身子,緩聲道:“那段時間我不在家,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鬧騰了。”

    他的聲線聽不出任何起伏,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暮不解地問:“你去哪了?”

    靳朝單手撐在衣柜上,沒有回頭看她,幾秒過后,他轉過身,眼里已經(jīng)平靜一片看不見絲毫異樣,對她說:“早點睡?!比缓箜樖痔嫠P了燈便出去了。

    在靳朝離開后,姜暮的眼皮就合上了,但是她睡得并不舒服,有生理的原因,也有環(huán)境的原因,只不過人太疲憊了,所以一直處于一種混沌的狀態(tài)中,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的大雨不曾停歇,姜暮的夢里也在下雨,她回到了9歲那年的大雨夜,趴在窗口大喊著爸爸和靳朝,但他們就像站在另一個世界,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她小小的身體穿過護欄爬到了外面,雨水浸濕她的衣服和頭發(fā),她向他們伸著手,腳下一滑身體從高空墜落,嚇得她帶著哭腔喊著:“朝朝,朝朝,哥……”

    靳朝聽見聲音從外面走進來打開燈問了聲:“怎么了?”

    姜暮用手擋著臉,含糊地說:“刺眼?!?/br>
    靳朝又把燈關了走到床邊,看見她仍然閉著眼,額上一層細密的汗珠在黑暗中泛著瑩瑩的光,讓她看上去更加脆弱和痛苦,他叫了她一聲:“暮暮。”

    姜暮翻了個身,手在半空中胡亂抓了下,什么都沒抓到讓她不安地皺起眉,手快落下去的時候靳朝握住了她,她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樣,聲音軟在喉嚨里對他說:“疼。”

    靳朝彎腰問道:“肚子疼嗎?”

    姜暮沒說話,眉頭緊緊揪在一起,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整個人很迷糊的樣子。

    靳朝想出去給她倒杯熱水,姜暮卻拉著他,她手沒什么勁兒,靳朝輕輕一撥就放開了她的手,可姜暮的喉嚨里卻發(fā)出“嗚咽”的聲音,靳朝腦袋一嗡,忽然憶起很久以前的那個下午,姜迎寒沒能來接她,她也是這樣發(fā)出細軟的可憐聲,他不忍心再松開她,只能再次握住她的手試圖輕聲哄道:“我不走,我去倒杯水就回來,你聽話。”

    不知道姜暮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他再次試探著松開她手的時候,她沒有出聲,安靜得像睡著一樣。

    靳朝沒開房間的燈,而是打開了外面休息室的燈,借著光線他重新走回房間,看見姜暮瘦小的身體完全蜷縮在一起,他蹲下身對她說:“起來喝點水。”

    姜暮沒動,他輕輕碰了碰她,對她耐著性子說:“起來喝點熱水好不好?”

    姜暮似乎終于有了點反應,痛苦地搖了搖頭,不想動的樣子,靳朝碰了下她的額頭,并沒有發(fā)燒,他也不知道怎么樣才能緩解她的痛苦,只能坐在床邊,將她扶起來,他的大掌撐著姜暮的后背,她身體軟塌塌的,一點勁兒都沒有,靳朝無法只能將她半攬在身前,把水喂到她嘴邊,她終于肯喝了兩口,然后整個人又往下滑,蜷縮成了一團。

    靳朝放下水杯,拿出手機搜索怎么緩解疼痛,找了半天網(wǎng)上的回答五花八門,這么晚讓他去找紅糖、阿膠糕是找不到了,看到有人回答按摩三陰交xue管用,他走到床尾,把手機放在床邊,對照著圖片的xue位,把姜暮的腳放在腿上。

    三陰交xue的位置在腳踝上面一點,他用拇指腹一遍又一遍踢她揉捏著,起初她的身體還很緊繃,十多分鐘后慢慢放松了下來,靳朝借著外面的光盯她看了一眼,她緊鎖的眉心逐漸舒展了。

    在姜暮還是嬰兒時期的時候,靳朝的樂趣就是每天放學回來把她泛著奶香味的肥小腳拿起來咬一口,總能逗得睡在嬰兒床里的小暮暮笑得手舞足蹈。

    時隔這么多年,她的腳依然這么小,雖然不似小時候rou嘟嘟的,但勻稱的腳趾和纖細的腳背依然讓他覺得像小孩子的腳一樣可愛,他無聲地笑了下,忽然又有點恍惚,在上個月接到靳強電話之前,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和她有任何交集了。

    可現(xiàn)在她躺在他的床上,他感受著她的溫度,一切都那么真實,卻又有些不真實。

    其實姜暮并不是毫無知覺,她知道自己做夢了,迷糊中靳朝讓她喝水,但是她不想動,也根本睜不開眼睛,就是感覺肚子疼,后來她感覺到靳朝握著她的腳揉著腳踝附近,他指腹有薄薄的繭,不輕不重,在夜晚驅散了她對陌生環(huán)境的恐懼,意識漸漸放松下來。

    她也不知道那晚靳朝到底按了多久,只是后來她沒有再做任何夢,沉沉地睡了過去。

    但是靳朝幾乎一夜都沒睡好,不知道是不是親眼目睹靳昕墜樓把姜暮嚇著了,她每隔一會身體就會不受控制地輕顫一下,發(fā)出細小難受的聲音,像受驚過度的樣子,他只能用兩把椅子拼在一起,靠在休息室里瞇一小會,聽見里面的動靜就進去拍拍她,她才能再次睡安穩(wěn)。

    ……

    早上的時候小陽來車行看見卷簾門竟然已經(jīng)大開了,靳朝將工作服的袖子卷到手肘,蹲在維修間干活,小陽提著兩個大rou饃嚷道:“喲,師傅,今天怎么這么早就開工???吃饃不?”

    靳朝瞪了他一眼:“小點聲,不吃。”

    說罷又對他交代了句:“別進休息室?!?/br>
    小陽莫名其妙地伸頭往里看,被靳朝一巴掌拍著大腦殼將他推了出去。

    他好奇地問道:“誰在里面???”

    靳朝突然想起姜暮的微信名,嘴角微彎:“起床困難戶。”

    鐵公雞來的稍晚,剛來就聽小陽說師傅房間有人,讓他別往休息室跑,然后一上午,兩人動靜稍微大點,靳朝就向他們投來涼涼的眼神,搞得平時吵雜的維修間硬是調成了靜音模式,小陽和鐵公雞本來就話多,這一搞差點憋死。

    兩人躲在外面抽煙的時候還在討論到底誰在里面,靳朝自從單干搞了這家車行后就很少回去了,里面的單間成了他暫時的落腳地,空間雖小,但是他很反感別人進他房間,所以小陽和鐵公雞即使去休息室找東西或者坐會打游戲,但也從來不會進他房間。

    有次小青蛇過來找他們玩,非要跑到靳朝房間大大咧咧往他床上躺,靳朝從外面回來,二話不說拎著她的衣領就把她扔了出去,氣得小青蛇已經(jīng)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了。

    所以小陽和鐵公雞也很納悶,到底何方神仙讓他這么縱容著。

    直到一覺睡到中午的姜暮從房間里走出來,小陽和鐵公雞都看傻了,傻不僅是因為姜暮身上穿著靳朝的衣服,更是因為她那寬大的t恤下是白晃晃筆直誘人的雙腿,配上那齊耳清純的短發(fā),完全就是一幅禁忌少女的誘惑畫面,讓人噴鼻血,搞得兩人手上的動作頓時靜止了。

    靳朝拿煙頭朝兩人砸去,兩人瞬間回神,他朝姜暮走去,用身體擋住她將她又推了進去說了她一句:“不知道穿褲子就跑出來了?”

    姜暮其實已經(jīng)慢慢想起來昨晚發(fā)生的事,她貌似下半夜還扯著靳朝不肯撒手了,現(xiàn)在想想就羞恥無比,她刻意和他拉開距離,臉上每個五官都寫著無地自容,還故作理直氣壯地回道:“我有褲子穿嗎?”

    靳朝回身從衣柜里翻出一條運動褲扔給她就出去了,姜暮把運動褲套上,無語的是這運動褲對她來說就是巨人的褲管子,她也不知道卷了多少道才把腳露出來,又把腰間的松緊系了好幾道才勉強穿上,往休息室的大玻璃面前一照,丑爆了,這都是什么鬼?

    維修間一輛車被吊了起來,靳朝正在檢查底盤,見她走出來盯她掃了眼,姜暮分明看見他眼里掩飾不住的笑意,感覺更加羞恥了。

    靳朝回身對小陽喊了聲:“你來弄一下?!?/br>
    然后將手套下了,走到過道旁邊掠著姜暮問道:“餓嗎?吃什么?”

    姜暮雙手提著褲管,回道:“不是水餃都行?!?/br>
    “……”

    外面雨已經(jīng)停了,地上還有些濕漉漉的,姜暮見靳朝去了車行外面支起電磁爐,很熟練地在砧板上切了根火腿腸丁,又翻了根胡蘿卜出來準備切,她趕忙上前阻止道:“我不吃胡蘿卜?!?/br>
    靳朝也只是“哦”了一聲,依然我行我素地切著,且刀工了得,姜暮都懷疑自己再多一句嘴,他能回身削了自己,只能小聲嘀咕了句:“不要蔥。”

    在確定靳朝沒有切蔥花后,她松了口氣伸著頭看,靳朝往鍋里倒了油,回頭對她說:“讓開?!?/br>
    “為什么?”

    下一秒靳朝將白米飯倒進油鍋里,“呲啦”一聲姜暮彈出好遠,靳朝瞥了她一眼,扯了下嘴角,明明被嚇了一跳還一副故作淡定的模樣。

    姜暮見他熟練地單手打了雞蛋,將火腿腸和胡蘿卜丁扔進鍋里翻炒著,嘀咕了一聲:“笑什么?我不怕油鍋,我就是沒想到那么突然?!?/br>
    “會做飯嗎?”

    “也…會。”

    靳朝便知道她根本不會,他顛了兩下,手臂青筋爆出,炒飯翻了面,一顆米飯也沒灑到外面,動作利索干脆,竟然還挺帥氣。

    很快炒飯的香味就讓姜暮的肚子不停叫喚著,她順帶問了句:“靳昕怎么樣?”

    “沒事,中午出院了?!?/br>
    姜暮剛松了口氣,又沮喪地“哦”了一聲,那意味著趙美娟他們已經(jīng)回家了,她更不可能回去了。

    她圍在靳朝左右,試探地問:“你待會有時間嗎?能不能幫我回去拿下行李和書包?”

    靳朝沒有看她,往鍋里加了調料,姜暮見他不吱聲,又追問道:“行嗎?”

    靳朝將電磁爐一關回身看著她:“我答應讓你留下了?”

    姜暮一雙烏黑的眼睛向下撇著,一副又委屈又生氣的模樣,靳朝嘴角壓著一絲弧度,抬手朝她而來,姜暮下意識閉上眼,再次睜開時卻看見靳朝的手臂越過她頭頂拿了個盤子,她不尷不尬地拽了拽往下掉的褲腰。

    靳朝將炒飯盛出來放到旁邊的矮桌上對她說:“胡蘿卜不許挑出來?!?/br>
    姜暮賭氣地嘀嘀咕咕著:“又不是我哥,管得真多?!?/br>
    靳朝挑眉看了她一眼干活去了,姜暮一個人坐在車行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唉聲嘆氣的。

    三賴尋著香味出來了,一看姜暮坐在店門口吃炒飯,再看她這一身打扮,立馬“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老妹兒啊,你打魚去了?這穿得都是什么破玩意,有酒也挺有品味啊,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給他打扮得跟從海里撈上來的一樣?!?/br>
    姜暮提了提褲腳,憤憤地往嘴里塞炒飯,別說,還挺好吃。

    就是想到吃完后的處境有點煩躁,感覺靳朝想一頓炒飯把她送走的意思。

    三賴又進了自己的店,不一會把那只小黑抱出來對姜暮說:“來,老妹兒,看看你的狗兒子,是不是肥了一圈。”

    姜暮抬起頭看著那只小黑狗,伸手接過,幾天不見,的確長大不少,還會對著她搖尾巴了,她把小狗放在腿上問道:“什么狗兒子?”

    三賴揚著眉:“有酒沒跟你說嗎?這只狗現(xiàn)在是你的了?!?/br>
    “?。俊苯河行┎惶嘈牛骸八麤]跟我說啊,他還要趕我走呢,怎么可能給我養(yǎng)狗。”

    三賴也有些詫異:“趕你走?他說的?”

    姜暮摸了摸毛茸茸的小東西:“倒也沒說。”

    三賴倚在寵物店門口半笑道:“你就不想想,他要趕你走還一大早去給你買拖鞋毛巾啥的?”

    姜暮忽而一愣,看了眼腳上粉紅色卡通女士拖鞋,想到剛才起床的時候,淋浴間已經(jīng)放著新的毛巾和牙刷,無語的是,全是粉色的。

    她小時候的確很喜歡粉色,一度強迫癥到了買任何東西不是粉色的就不開心,鬧脾氣,但現(xiàn)在早過了少女心的年齡,她還總被姜迎寒說喜歡穿老氣橫秋的黑白灰,靳朝居然還能記著她小時候的特殊嗜好。

    她不禁抬頭看了看正在干活的靳朝,又扭頭看了看三賴,三賴懶洋洋地對她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