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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軌 第27節(jié)

    靳朝去做登記的時(shí)候,姜暮就坐在椅子上看著他,靳朝穿著黑色的短款派克服戴著黑皮手套,輪廓冷厲,姜暮都不知道他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只是看著這樣的他不太真實(shí)。

    靳朝的眉始終蹙著,不時(shí)向坐在一邊的姜暮看上一眼,她的外套包著渾身是血的閃電早已臟了,只穿了件乳白色的毛衣,領(lǐng)口和袖口還沾了紅黑色的血,眼神迷離發(fā)懵,坐在那都好似在晃,像個(gè)迷茫無措的小可憐。

    靳朝唇際緊繃,手下的動作更快了些,將登記的信息交給護(hù)士,轉(zhuǎn)頭就對著金瘋子低罵道:“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啊?給她喝那么多酒干嗎?”

    金瘋子大大咧咧地說:“這不是怕她沒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被嚇到嗎?”

    靳朝無話可說地瞪了他一眼,走到姜暮面前,姜暮的眼神隨著他移動,抬起頭木木地盯著他,一雙眼里全是水汽。

    靳朝將外套脫下給她穿上,又蹲下身將手套取下給她套在手上,姜暮心底的那股寒意被一股暖流沖散了,她眼里氤氳著溫度眼神一刻也不想從靳朝身上離開。

    他抬起眸問她:“回去吧,好嗎?”

    姜暮點(diǎn)點(diǎn)頭,但是人沒動,靳朝又問她:“能走嗎?”

    她搖了搖頭:“不能?!?/br>
    她腿疼,肚子餓,眼睛花,已經(jīng)不能再走路了,靳朝見她說得還挺理直氣壯的,輕扯了下嘴角彎腰將她從椅子上打橫抱了起來。

    在身體離開地面的那一瞬,姜暮瘦小的身軀緊緊縮在靳朝懷里,就像鳥兒回了窩,靳朝不知道姜暮是不是被嚇著了,將她往胸前攏了攏。

    出了寵物醫(yī)院,冷風(fēng)過耳,姜暮抬起手環(huán)過他的脖子將臉埋進(jìn)他的鎖骨之間,溫?zé)岬囊后w順著臉頰滴落在靳朝的胸前,他的腳步頓住,低頭看著她被發(fā)絲遮擋住的臉頰,感受著她微微發(fā)顫的身軀,聽見她說:“別再趕我走了,好不好?”

    第32章 32   朝朝與暮暮

    金瘋子上了副駕駛, 靳朝把姜暮放在后座,駕車往飛馳開,一路上他聽著金瘋子說著晚上在萬記發(fā)生的事, 眉宇始終緊擰著, 不時(shí)從倒視鏡里看一眼后排的姜暮。

    她蜷縮在后座椅上, 身體被靳朝寬大的外套包裹著,閉著眼半天沒有動一下。

    路上靳朝還在想也幸虧她喝了點(diǎn)酒, 回去以后倒頭就能睡, 不至于為了閃電的事繼續(xù)cao心, 然而他似乎高估了姜暮的酒量。

    剛把她抱進(jìn)維修間, 姜暮的意識就蘇醒過來不停拍著靳朝的肩膀,聲音細(xì)軟朦朧地說著:“難受……”

    靳朝剛把她放到休息室的地上, 姜暮就東倒西歪地沖進(jìn)他的房間,等靳朝再走進(jìn)房間的時(shí)候, 姜暮已經(jīng)把自己鎖在浴室里吐得昏天暗地。

    靳朝只聽見浴室里的動靜跟打仗一樣, 一陣兵荒馬亂過后,水流便一直放著。

    靳朝敲了敲門問她:“沒事吧?”

    姜暮本來腦子不太清楚,可這會思維開始漸漸回籠,她沒有回答靳朝, 臉恨不得埋進(jìn)水槽里, 這是她第一次喝酒喝到吐,還是在靳朝面前,一門之隔她覺得自己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以至于無論靳朝怎么喊她,她始終不應(yīng)聲。

    靳朝在門外又問了聲:“是不是頭暈?你把門打開,我看著你,別摔著?!?/br>
    “……”姜暮雙手撐在水池邊, 死死咬著唇。

    “說話,不說我進(jìn)來了。”

    “不要。”姜暮慌亂地用身體抵著門。

    聲音嘟囔著:“你走?!?/br>
    靳朝的影子映在門外:“我走去哪?”

    “我不管?!?/br>
    三個(gè)字松軟得像發(fā)酵的面包,很難分辨這聲音里是帶著點(diǎn)賭氣還是嬌嗔,亦或是小女人的醉態(tài)。

    靳朝愣了下,他活了二十幾年只有在年少時(shí)那個(gè)生活在蘇州的meimei會對著他無理取鬧,上了高中以后,也會偶爾有些女生沉迷于疼痛文學(xué)把自己搞得一副慘兮兮的模樣跑到他面前莫名其妙地哭,不過這種情況,他通常冷著臉不耐煩對方也不敢繼續(xù)鬧了,未曾想多年后,還是同一個(gè)人對著他無理取鬧,甚至連臺詞都一樣,每次自己沒有道理,或者說不過他時(shí),都是一句“我不管”,然后他就拿她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了。

    他自己都覺得可笑,多年后這招在他身上依然管用。

    姜暮的耳朵貼在門上,聽見靳朝終于走了,然后開始清理浴室,把洗手臺擦得锃亮,又順手打開了洗手臺邊的儲物格,當(dāng)看見自己的牙刷杯子和毛巾依然整整齊齊地放在里面時(shí),姜暮的酒又醒了大半,靳朝沒有扔掉她的東西,雖然前陣子對她那么冷冰冰的,依然沒有將她的物品丟掉,姜暮那復(fù)雜的情緒像掀起一波波浪潮在心間徘徊。

    她將牙刷杯子和毛巾拿了出來,等把浴室和自己收拾好拉開門出去的剎那,她呆住了,靳朝靠坐在床頭柜上低頭看著手機(jī),在她拉開門的瞬間,他鎖掉了手機(jī)抬起頭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對的時(shí)候,姜暮很想原地轉(zhuǎn)個(gè)圈再回去浴室,她尷尬地往房間走,靳朝打量著她的神態(tài),又瞧了眼她不太對勁的步伐,問道:“在里面干嗎的?待這么久,我以為你睡著了。”

    姜暮躲開眼神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就…緩緩。”

    “緩好了?”

    姜暮點(diǎn)點(diǎn)頭,靳朝也沒點(diǎn)破,而是直起身子遞給她一件棉質(zhì)套頭衫:“把衣服換了?!?/br>
    說完他就出去,姜暮這身沾了血的毛衣是不能再穿了,她換上了靳朝的衣服,聽見他在外面問道:“換好了沒?”

    “嗯?!?/br>
    靳朝走了進(jìn)來遞給她一杯水:“喝掉?!?/br>
    屋內(nèi)開了暖氣,溫度讓姜暮犯困,她接過水杯捧在手心,靳朝又對她說:“坐著喝?!?/br>
    姜暮往后退了一步坐在他的床邊,她剛坐下靳朝就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來握住她的左腳踝,將她的褲腳向上撩去,他的觸碰把姜暮嚇了一跳,她幾乎下意識收回腿問他:“你干嗎?”

    靳朝抬起眸看著她:“我手上有刺?”

    “不是這個(gè)意思?!?/br>
    “那是什么意思?”

    靳朝依然單膝蹲在她面前,即使這樣也幾乎和她平視,姜暮無法解釋自己這過激的反應(yīng),就是前陣子那種羞恥的感覺又來了,靳朝的手指就像帶電一樣,會讓她緊張、心跳加速、各種不自在。

    靳朝見她拒絕溝通的模樣,輕嘆了聲,問道:“疼嗎?”

    姜暮有些錯(cuò)愕,她不知道靳朝怎么發(fā)現(xiàn)她腿有傷的,只是收回視線看著他,可憐巴巴地點(diǎn)點(diǎn)頭。

    她喝醉酒的時(shí)候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連扭頭的動作都是遲緩的,靳朝只能半哄半誘道:“疼就給我看看?!?/br>
    不知道是不是他連夜開車趕回來有些疲憊的緣故,聲音里透著絲沙啞的味道,平時(shí)倒不覺得,可現(xiàn)在深更半夜兩人共處一室,姜暮竟然因?yàn)樗穆曇艏t了臉。

    靳朝抬眸看了她一眼,再次拿起她的腳踝,卷起她的褲腳,才卷了幾道就看見她的小腿被鐵門夾得烏紫一片,靳朝的臉色立即就變了。

    “誰弄的?”

    姜暮雖然有些迷糊了,但是仇還是記得的,對他說:“就那個(gè)…平頭。”

    靳朝唇際很冷沒再說一句話,他這個(gè)樣子的時(shí)候總是讓人覺得有些可怕,姜暮彎下腰像說悄悄話一樣小聲對他說:“我好餓?!?/br>
    靳朝抬起頭看著她:“沒吃飯?”

    姜暮搖搖頭,他利索地站起身出去了,回來的時(shí)候他帶了關(guān)東煮和藥,把吃的遞給她說道:“只有賣這個(gè)的,總比泡面強(qiáng)點(diǎn)?!?/br>
    于是姜暮吃著關(guān)東煮,靳朝幫她上藥,她吃著吃著突然惆悵起來,也許是終于有食物填飽肚子了,姜暮又想起了靳朝過去的那些事,她突然將手中的rou串伸到他嘴邊,靳朝怔了下,他不太習(xí)慣別人對他如此親昵,這么多年似乎也沒有人會對他這樣,他垂著眸道:“你吃你的?!?/br>
    姜暮好像跟他叫勁一樣,用命令的語氣嗔道:“不行,有我一口就得有你一口?!?/br>
    三塊錢的雞rou丸給她吃出了一種同生共死的戰(zhàn)友情來,靳朝幾乎可以斷定她還在醉著,只能依著她咬了一口,姜暮直接將臉伸到他面前問他:“好吃嗎?”

    他一晚上奔波到現(xiàn)在沒歇下來過哪能吃出什么味道,只是看著她紅潤的唇,能滴出水的眼,微醺的小模樣,只得順著她的話說:“不錯(cuò)?!?/br>
    說完以后他就發(fā)現(xiàn)他根本就不該評價(jià)的,因?yàn)榻酉聛斫好恳б豢诙家龠f給他吃一口,還用一雙含著水光的眼睛一直注視著他,就好像他餓了三年沒吃過東西一樣,明明是買給她吃的,結(jié)果她一個(gè)勁地往他嘴里塞。

    等他把吃完的竹簽?zāi)贸鋈ト拥粼倩匚莸臅r(shí)候,姜暮已經(jīng)倒在床上睡著了,他幫她把鞋子脫了,怕她貼著床邊睡掉下來又把她往床里面推了推,給她蓋上被子。

    姜暮卻迷糊地小聲說了一句話,靳朝沒有聽清楚,低頭湊到她面前問道:“什么?”

    凌晨的夜靜得悄無聲息,姜暮身上有淡淡的酒氣和少女的體香融合在一起,像奶油的味道,他的喉嚨輕輕滑動了一下,剛想直起身子,聽見她帶著微甜的聲音在他耳邊問道:“你說等我長大,還算數(shù)嗎?”

    ……

    “哥哥,你做爸爸,我做mama,我的小兔子做我們的寶寶。”

    “不玩這個(gè),幼稚死了?!?/br>
    “吼哥,你陪我玩會嘛,我都陪你下棋了,下次我也不陪你玩了,哼。”

    “你還會威脅我了磨人精,說吧,我要干嗎?”

    “你拿著這個(gè)包包去房間外面上班,我要抱著我們的寶寶做飯啦?!?/br>
    “……”

    叩叩叩“開門?!?/br>
    “重來,你要說親愛的,我回來啦。”

    “我說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跟誰學(xué)的?”

    “幼兒園的小男生都會,你為什么不會呢?朝朝,你這樣我們幼兒園的小女生都不會選你當(dāng)老公的?!?/br>
    “呵,不要叫我朝朝,沒大沒小的?!?/br>
    “朝朝,朝朝,朝朝,沒關(guān)系的,沒人選你當(dāng)老公,我可以選你,你出去上班買好多好多好吃的給我?!?/br>
    “做夢。”

    “我要吃巧克力甜筒,棉花糖,小熊餅干還有薯?xiàng)l,好多好多……”

    “......你找不到老公了?!?/br>
    “那你可以當(dāng)我老公呀,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不然就沒有人買好吃的給暮暮了?!?/br>
    “靳暮暮,你真的很煩人,等你長大再說?!?/br>
    ……

    幾乎每次的娃娃家都會繞到同一個(gè)話題,姜暮纏著靳朝娶她,直到纏得靳朝煩了,他總是以“等你長大”作為這個(gè)無休止的話題終結(jié)詞。

    那時(shí)的姜暮太小,哪懂得什么親緣關(guān)系,道德倫理,所以即使長大后她每每想起從前纏著靳朝玩娃娃家的事,只是覺得自己小時(shí)候的想法很荒唐,當(dāng)然也并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來到銅崗后,特別是最近一段時(shí)間,她才頻頻想起過去的事,她不知道當(dāng)時(shí)比她大五歲的靳朝,在明知道他們沒有任何親緣關(guān)系的情況下,跟她說等她長大的時(shí)候,有沒有在某一刻真的有過這個(gè)想法?

    ……

    金瘋子晚上也沒走,他跑去隔壁三賴那里窩了一晚,早上起來去萬記上班前,想起昨晚跟姜暮說的事,還跟三賴提了一嘴。

    三賴當(dāng)即就拍著他罵道:“你是不是有了個(gè)大病?你跟個(gè)小姑娘扯那些犢子干嗎?你還真是個(gè)名副其實(shí)的瘋子?!?/br>
    金瘋子含含糊糊地說:“我不是喝多了嘛,你幫我跟有酒打聲招呼?!?/br>
    沒有人想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攤在一個(gè)毫不知情的人面前,三賴也沒想到靳朝不想姜暮知道他的那些破事,最后還是被金瘋子無意間捅破了。

    于是早上靳朝站在車行門口接完一個(gè)電話后,三賴便走了出來,故意干咳了幾聲把金瘋子跟他說的事轉(zhuǎn)告了靳朝。

    靳朝只是沉默地聽著,一根煙抽完了,他的神情并沒有什么變化,如果有,大概就是眉宇之間的陰影愈發(fā)濃了些。

    三賴看了他幾眼,試探地問道:“所以昨晚回來后姜暮有沒有對你說什么?”

    靳朝忽然眼神古怪不明所以地盯他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地進(jìn)了維修間,看得三賴也很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