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仁確實想過去大城市，但現(xiàn)在讓她走，她還真舍不得。

    不只她舍不得，就是旗里畜牧站的這些人也不肯讓她走啊，邢書記就更不肯放人了，人才都到大城市去了，誰來建設(shè)草原？

    邢書記本想讓薩仁當(dāng)畜牧站的站長，但不管年齡還是資歷都不合適，于是任命江教授為站長，薩仁為副站長，又把嚴(yán)教授他們調(diào)到了合適的崗位，哪怕做些文職工作也比整天混日子強(qiáng)啊。

    于是畜牧站的技術(shù)員就只剩下了小鄭，塞音跟張春惠。

    后勤的周姐大概帳做得不錯，居然沒受到波及，但她一改以前冷臉，愛嘲諷人的習(xí)慣，一看見薩仁就跟親媽一樣噓寒問暖，喊人的時候居然不加副字，直接喊：“站長，我看您上次用的手電筒不怎么亮了，特意給您買了新的六節(jié)電池的大電筒，給您放桌上了，還合用嗎？”

    把薩仁給煩的：“周姐，以后直接叫我薩仁就行了，再這么叫，我可得躲著你走了，也千萬別給我搞特殊待遇，單位該發(fā)什么就給我發(fā)什么，不然的話我可是要跟紀(jì)委舉報你的?！?/br>
    薩仁也學(xué)會了，不就是舉報嘛，有時候還是挺好用的。果然周姐一聽，就嚇得臉色如豬肝，連聲說著好的好的，轉(zhuǎn)身走了。

    薩仁覺得這人太煩，可找事弄走她吧，又顯得自己太小人，好在大家都知道周姐是什么人，都當(dāng)笑話看，沒人怪薩仁對她態(tài)度不好。

    等錫拉特的病牛處理完后，周主任他們也該走了，走前他又專門來找了薩仁一趟：“你真不跟我們?nèi)跏?？那邊不管科研條件還是生活條件都比你們這兒要好的多，跟著去看看再做決定吧，免得后悔。”

    周主任大概以為薩仁沒出去過，不知道大城市的繁華這才拒絕了他的邀請，薩仁只好說：“我家里不想讓我離得太遠(yuǎn)，等以后吧，有機(jī)會一定去烏市看你們。”

    周主任是愛才心起，覺得她在這偏僻的左旗實在太埋沒了，見人家不肯走，也沒辦法。

    “這事還沒完，你雖然不是發(fā)現(xiàn)病毒的人，但你是第一個發(fā)覺病牛有傳染現(xiàn)象的，以后各種報告總結(jié)，都會寫上你的名字，表彰會的時候你肯定要去烏市。到時候咱們再談，我明白你們邢書記珍惜人才不肯放人，但去烏市更適合你發(fā)展?！?/br>
    薩仁只能先答應(yīng)著，到時候再說吧。

    送走周主任他們，旗里也要開表彰會，在表彰會之前，薩仁抽空回了趟家，才離開不到兩個月，到家門口時她還以為自己走錯了。

    雖然是群居但每個蒙古包之前也留出了空地，畢竟家家有狗有馬?，F(xiàn)在她家的空地上跟擺攤一樣坐滿了人。

    第30章 來新人了

    薩仁剛一出現(xiàn),就有眼尖的喊了起來：“咱們的副站長回來了！”

    “薩仁果真有福氣啊，咱們剛擺好就回來了，哈哈哈哈?！?/br>
    曹理云笑著跟她揮手：“聽說立大功了？薩仁你可真厲害?！?/br>
    陶芬芳也湊過來打招呼,只廖正義縮在一邊沒動地方，薩仁也沒在意。

    阿媽也叫她趕緊下馬洗手準(zhǔn)備吃烤全羊。

    薩仁這才看清,大家分了七八堆圍坐著,中間都是炭火在烤羊。

    她跟大家打著招呼，支部還有知青點的人都在,還有些熟悉的親朋,其他不認(rèn)識的好像是一家來了一位,大部分看著眼熟但叫不上名字。

    三哥說：“你二哥說你今天回來，爺爺就把大家都請來了。”

    劉隊長招手叫她過去，“牧仁隊長給你送過來了十只羊，他們那兒的羊被狼咬死了不少,你爺爺就說請大家吃烤全羊?！?/br>
    牧仁隊長就是錫拉特的眼鏡隊長，薩仁沒想到他還能跑來給自己送禮。

    “這合規(guī)嗎？”

    劉隊長就笑：“狼咬死的，又不是特意給你殺的,送來就吃吧。薩仁啊,你可真有本事,我還指著你給咱們查達(dá)做點貢獻(xiàn)，沒想到你還能整出這么大事來。”

    薩仁謙虛兩句,他就又問：“那你上次說的繁育基地不會有變故吧？”

    “不會,就在咱們這里搞，我已經(jīng)跟江站長提交了計劃,第一期實驗馬上就開始?！?/br>
    “那就好，我還怕你只顧著當(dāng)你的副站長，把咱們的正事給忘了?！?/br>
    “怎么會？”薩仁還真沒有官癮,不過有這么個頭銜做什么事都會方便一點。

    劉隊長覺得她是自己人，也沒什么好掩飾的，干脆實話實說了，“薩仁啊，我把你當(dāng)我的得力干將，還指著你給咱們隊里爭光添彩，誰想到你這出去一圈，不但轉(zhuǎn)正了，居然還升職了，比我級別都高。當(dāng)了副站長，可不能忘了家里這一攤子，當(dāng)初這畜牧分站可是我頂著壓力幫你建起來的，前陣子還有人來問過還拍了照，是不是說咱們這分站也是正式單位了。”

    薩仁這才想起小鄭跟她說過，胡站長想把這個分站當(dāng)做自己不聽指揮的證據(jù)，估計過來問的人就是胡站長派過來的。

    她想了想說：“繁育中心在咱們這里，我肯定得常回來，甚至得常駐。等旗里的畜牧站走上正軌后，我們打算每個嘎查都選一名技術(shù)員去旗里培訓(xùn)?！?/br>
    有些嘎查離旗里遠(yuǎn)，牛羊病了都懶得去看，太耗時耗工，都是靠經(jīng)驗喂點藥，覺得是消化不好餓上一兩天，能抗過去最好，抗不過去的，rou能吃的就吃了，不能吃的就地埋了。

    這次瘋牛病一開始也沒幾個人重視，奶牛雖然溫順，但變天的時候或是草水分一大，都容易影響到牛的情緒。

    幸虧是巴虎要相親，領(lǐng)著牛跑到了畜牧站，碰到薩仁，這才提前發(fā)現(xiàn)了問題。除了那些人口實在少的嘎查，其他地方配一個技術(shù)員很有必要。

    劉隊長聽薩仁說畜牧站要培訓(xùn)技術(shù)員，還以為是上邊的決定，滿口贊成。

    “那可太好了?！?/br>
    烤全羊耗時長，火候不好控制，但快好時這個香味簡直絕了，薩仁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剛要吃時又想起回來時大師傅塞給她的洋蔥，于是又進(jìn)包里切了一盤涼拌了出來，配著烤全羊，吃得噴香。

    她跟達(dá)愣爺爺還有劉隊長他們坐在一起，達(dá)愣爺爺趁劉隊長回去拿辣椒面時才低聲跟她說：“這些羊是送給你的，但咱們家全收了太顯眼，天熱了又不能放，我就做主把大家叫來了?！?/br>
    “這還能不明白？爺爺，你不需要跟我解釋啊?！?/br>
    達(dá)愣爺爺知道她能想明白，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需要跟孫女說一聲，以前他是一家之主，現(xiàn)在老了，輪到兒子管事了，哪想到小孫女突然間成了人物。

    以前是大家看著長大的孩子，不顯山不露水的，突然就這也會那也會，又是被劉隊長器重又被書記選到畜牧站，現(xiàn)在居然還當(dāng)上站長了，雖然是個副的，但那也是站長啊。

    薩仁可還沒到二十呢，這本事能不招人眼，再說騰格里的恩賜也有那不信的。人心難測，人口難管，不給大家點福利，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說閑話。

    就像劉隊長，話里話外的提醒薩仁不要忘了查達(dá)，這是她的家，她能忘？還不是想著占點好處，讓她別忘了他的提拔。

    薩仁對此倒是淡定，人心如此，多正常的事，不捧高踩低就好，她給爺爺撕下一條肋排，遞過去，笑著說：“您啊，別的都別想，工分不用您掙，跟您那幾個老朋友聊聊天喝喝茶，騎馬幫著巡視巡視，別替我cao心，雖然沒當(dāng)過，可我知道這官該怎么當(dāng)。”

    達(dá)愣爺爺看她如此自信，就笑得暢快：“好，我放心！”

    他沒吃兩口，又跑去另一邊跟老朋友吹去了：“我這孫女比她阿爸出息！”

    薩仁阿爸正跟別人講自家薩仁怎么發(fā)現(xiàn)的瘋牛病，怎么升的副站長，后邊就來這么一句，他也不尷尬，只笑呵呵的：“是嘛，薩仁比我出息，比她三個哥哥都出息。”

    三哥就說：“阿爸，話別說太滿，我就算了，我大哥跟二哥還是很有本事的?！?/br>
    鄰居們自然恭維起來，阿媽看著聽著，心里美著呢，轉(zhuǎn)頭再看看自家吃得滿嘴是油的小女兒，很有點不敢置信，以前那個總被那日挑唆做傻事的女兒什么時候變的這么厲害了。

    “少吃點，不減肥了？”

    噴香的烤全羊放在眼前，減什么肥啊，薩仁擺擺手，沒說話，阿媽就嘆口氣：“阿古拉家沒來人。”

    薩仁愣了下，她有日子沒見到阿古拉了，他阿媽也沒再來過。

    “也許人家家里有事呢。”薩仁對此并不關(guān)心，只是怕阿媽又難過，阿媽就是心軟，總覺得那么好的關(guān)系，說斷就斷了，不應(yīng)該。

    阿媽看看阿古拉家的方向，有點憂慮，以前大家都知道阿古拉喜歡薩仁，可他們一向不在同族里結(jié)親，兩家都知道不成。

    哪想到前陣子薩仁正忙的家都不能回，阿古拉阿媽突然跑來提親，阿媽自然拒絕了，可阿古拉阿媽又是哭又是求，說阿古拉也要去駝場，說要干出點事來才好意思來求娶薩仁。

    阿古拉阿媽罵了他一頓，說同族不能結(jié)親，阿古拉說現(xiàn)在是新社會，只要沒有血緣關(guān)系就行，漢人同姓的就可以結(jié)婚，反正就是怎么說也不聽，非要走，非要出去干一番事業(yè)。

    可他又沒上過學(xué)，除了放羊牧馬又沒別的本事，去了駝場肯定是干最苦最累的活，跟勞改一樣，能干出什么事業(yè)來？

    家里都勸了，還馬上找阿古拉的姨媽給他介紹對象，誰想到阿古拉阿媽一個沒看住，他自己跑了。女兒跑了兒子也跑了，阿古拉阿媽就這一兒一女，那心里能不恨薩仁嗎，別管兒子還是女兒都是因為她跑的。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跑來薩仁阿媽這里提親，想試試薩仁對阿古拉有沒有意思。

    薩仁阿媽自然推了，語氣很強(qiáng)硬，以前她還想著跟阿古拉家怎么和好，現(xiàn)在她真覺得用不著了，相安無事就好。

    她看看沒心沒肺吃得歡暢的女兒，決定不把阿古拉跑了，他阿媽來提過親的事跟她說。就算不管老規(guī)則，阿古拉也不合適。

    于是她問道：“薩仁，聽說你在錫拉特忙的時候，巴虎一直跟著你打下手，這小伙子不錯吧。”

    狗狗巴虎搖著尾巴跑了過來，以為在叫它呢，薩仁不禁笑了起來，把沒啃干凈的骨頭扔給巴虎，跟阿媽說：“那家伙都不如咱們家巴虎可愛?！?/br>
    把阿媽給氣的：“好好說話，不喜歡就不喜歡，干嘛罵人家?！?/br>
    “這哪兒算罵？”薩仁不以為然，又勸阿媽別替她cao心，她想做的事多著呢，真挺忙的。

    阿媽想到她都成副站長了，大小也是個官，還是旗里的官，巴虎卻什么都不是，也覺得為難，這女兒出息了反而不好找對象啊。

    大家來的時候都自己帶了酒，吃著喝著，天晚了又點起了篝火，有附近的孩子跑來載歌載舞，氣氛好極了。

    薩仁知道蒙古族大都能歌善舞，但自從她來了還真沒見過這場面，被孩子拉起來一起跳，身體居然十分協(xié)調(diào)，跟得上大家的節(jié)奏，這場熱鬧直到半夜才散了。

    大家走的時候居然都來跟薩仁打招呼，阿爸又是欣慰又是無奈：“看來我以后真要成擺設(shè)了?！?/br>
    三哥就笑：“沒事，阿爸，我聽你的。”

    阿媽的關(guān)注點跟大家都不一樣，她發(fā)現(xiàn)廖知青一晚上都在偷偷看薩仁，可走的時候卻沒跟著其他知青過來跟薩仁打招呼，她是真沒想到自家女兒當(dāng)了官還有這種好處。

    這些薩仁都不知道，她在家待了兩天，把藥劑準(zhǔn)備好，要做實驗的母羊有三十頭，都已經(jīng)集中在她家放的這群里。

    確定好了配種時間，這些羊的飼養(yǎng)就精細(xì)起來，半干半濕還加了藥劑。

    都安排好了，正想去旗里時，畜牧站就有人來找她了，是小鄭。

    “兩天后就是表彰會，江站長讓我來叫你回去?！?/br>
    薩仁這時候真想念電話跟手機(jī)，旗里各單位是有座機(jī)的，但各嘎查都沒有，有什么事都得來回的跑。

    路上小鄭說：“對了，薩仁，咱們畜牧站新來了兩個技術(shù)員，據(jù)說是真有技術(shù)的，不像我們什么都得學(xué)?！?/br>
    “那可太好了?！彼_仁其實很多東西也是現(xiàn)學(xué)，去旗里還帶了幾本畜牧業(yè)的書來看，能有專業(yè)人士來幫忙，他們做起事來肯定事半功倍。

    等到了畜牧站，薩仁就看見一男一女正在院子里洗桌子。

    沒錯，就是洗桌子，一邊洗一邊刷。

    男的平頭，穿著白襯衫粗布褲子，女的梳著學(xué)生頭，穿著藍(lán)色的連衣裙，面料像是大眾的藍(lán)布，但樣式就是掐腰連衣裙，在大城市也許很普遍，但在這里顯得十分時髦。

    兩人都是一表人才，小鄭偷偷看那女孩，再看看副站長，還真是兩種不同的美。

    薩仁沒發(fā)現(xiàn)小鄭已經(jīng)開始在心里給她們比美了，見兩人刷桌子刷得十分認(rèn)真，也沒打招呼，先去了站長辦公室。

    江站長一見她來，十分開心：“你那個分站，回家的時候過去幫個忙就行了，可不要想著長駐在家里?！?/br>
    “當(dāng)然不會了，江站長，我想著咱們要不要找一套教材，到下邊普及一下牲畜病害的基礎(chǔ)知識，或者每個嘎查選一個學(xué)員來培訓(xùn)……”

    “這主意好，我正想著大家一起把旗里所有的蘇木所有的嘎查都走一遍，造個畜牧疾病統(tǒng)計表，你這個想法很好。對了，盟里給咱們分過來兩個畜牧專業(yè)的，都是大學(xué)生，雖然沒什么經(jīng)驗但知識對口，到時候讓他們兩個給大家培訓(xùn)?！?/br>
    兩人正說著接下來的計劃，門口有人敲門，薩仁進(jìn)來時就沒關(guān)門，跟男領(lǐng)導(dǎo)一個辦公室，門自然是不能關(guān)的，也不是防誰，避免麻煩嘛。

    所以她覺得來人還挺禮貌的，敲門聲也透露著教養(yǎng)，哪想到進(jìn)來的女孩張口就說：“江站長，有沒有新椅子？”

    江站長臉色沉了沉，皺眉道：“新椅子？辦公室的椅子壞了嗎？”

    “沒壞，就是太臟了，擦不干凈?！?/br>
    江站長眉頭皺得更緊了，那些椅子都是嚴(yán)教授他們坐過的，雖說他們大老粗沒有女孩子干凈，但椅子也會擦，哪里會臟。

    你就是覺得臟，自己墊上個坐墊不就行了，還要新椅子？

    他只好說：“你去后勤問問吧，有就有，沒有咱們也沒多余的經(jīng)費去買椅子，自己收拾一下湊合用吧?！?/br>